第七十章:災星
城郊外一片枯白色的蘆葦蕩中,眉目清秀的道姑背著竹簍獨自走在小道上,四野寂靜,只有蟲鳴聲不絕于耳,間或夾雜著幾許蛙叫。
王靈嬛心思頗重,腦海中早些時候那對主仆的面孔始終揮之不去。少女不愿沾染世俗的官場名利,也知曉自家那位師父現如今對待朝廷官府的態度,鴻鵠山觀近些年的變化,道姑都看在心里,就連自己的那幾位師兄,都早早跟隨師父轉變了風向。
她其實心里也知道師父之所以沒有讓自己和師兄們一樣勾結那山下俗事,是因為自己輩分最小,最深受師兄們和師父喜愛。
可那名叫息煥的少年郎都已經坦然承認自己是那朝廷正在追捕的要犯了,如果自己將這一情報告師父,對于此時迫切想要在昌郡城內兩家之爭中插足的鴻鵠山觀來說,一定是件天降的好事。
王靈嬛不明白師父所圖為何,只知道這樣子做,會討大家歡心,多少也算自己給從小養育自己傳授自己本領的山觀一點貢獻。可心底深處,她又在警告自己不應該這樣做。這份堅持,沒有理由,只是發自內心深處的一種直覺。
左思右想,年輕道姑依舊想不通為何自己要這般矛盾,不關乎利益好壞,難道僅僅只是和那對主仆有了一面之緣的交情,自己便打心底覺得他們是好人了?那自己又將山觀放于何處?把授業養育之恩放于何處?
正發愁之際,蘆葦蕩沖傳來了一片疾行的簌簌作響聲,好似有野獸穿行其中。王靈嬛當即正對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條郊野小道沒有岔路,一路通向城外淮河水域上游的水中孤山道觀,平日里也只有觀中弟子才會在此行路。
果不其然,那聲音躥進至道旁,略微減速,似乎已經認出了小路上的女子,一道身影從蘆葦蕩中直直躥出,不等道姑反應落至她身旁。看清來者后,王靈嬛才松開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道:“大師兄,怎么行事如此風風火火?是剛出完任務回來?”
落地的男子拍了拍滿身草屑灰土,落下的黑色兜帽中露出一對灰白色的盲瞳。男子脫下面罩,一張些許滄桑的面龐無神的看了一眼道姑所在的方向,在他灰白色的感知視野里,自家小師妹的內力氣息是純白色的一道。
真名侯行遠的大師兄語氣僵硬道:“任務失敗了,先回道觀和師父稟告再說。”
極少見到自家大師兄這般受挫模樣,這讓道姑不禁好奇起來,便多提了一嘴道:“還有大師兄你解決不了的任務,是碰上什么硬骨頭了?”
話一出口,冥冥之中便有預感涌上心頭。一道同她往山觀那邊走去的侯行遠也沒有避諱,將剛才城中的一番經過簡單描述了一番,對于刺殺金府少爺一事,倒是只字未提。
一聽到師兄有帶人去替那呂家做染血勾當,王靈嬛面上沒有說,心中還是頗為不舒服。作為城中新貴的呂家人,行事素來高調。比起金府的那位郡守,在百姓中的口碑要差上許多。她在進城添置物品時,也曾耳聞過兩家之間的恩恩怨怨。
侯行遠講述完后,依舊心有余悸地回想起那白衣女劍修的恐怖實力,后怕道:“那少女看起來與你年紀相仿,但對上她,我甚至感覺連師父在其面前,都難以對敵。這樣子的怪物,真不知道出自何處。”
聽完師兄的描述,年輕道姑心中幾乎已經是篤定了那城中出手之人,一定有那東嶺少年郎參與其中。本想息事寧人不過多干涉息煥等人的行蹤,現在得知是少年有違之前約定在先,她暗下決定一道宗門便告知給師父。
對于出賣兩位同門的行徑,這位目盲大師兄只是略作修改,并不愿將這件丑聞告知與自己的小師妹。
王靈嬛自然也不會把自家大師兄往那方面想,二人踩著月色走在夜間的蘆葦蕩中,侯遠行暗自嘆息著今日巷中被白玥魁一劍毀去的那具寶貴上品傀儡偶具,作為平日里出行貼身攜帶的保命家伙,四下無人之時目盲男子便會將這具師父贈與的寶貴偶具拿出來好好保養。這具出自南疆的人皮偶具,沒有其他特殊用途,唯一的用處只有“替死”二字。
雖然說明簡單,可依舊掩蓋不了它的強大,往昔的生死危機,侯行遠依傍著人皮偶具的逆天能力,次次死里逃生,雖然事后要用大量的鮮活人命去修補破損嚴重的人皮偶具,可生命只有一次,沒了這一世積累下來的努力都化為烏有,這樣的道理他可是牢記在心。
城中白玥魁那氣勢內斂的一寸劍氣,連當時全神貫注戒備的侯行遠也不慎低估了其殺力恐怖,本以為會受損嚴重的人皮偶具與他全身早已融為一體,心生感應,在他遠遁之后才后知后覺失去了聯系。
一寸劍氣之威力,已經足以將一具上品寶具給毀壞殆盡。早知如此,侯遠行寧可在巷口前便小心一些,速戰速決。
現在心中懊悔,已經無計可施,大師兄那對灰白色的眼眸子,頗為黯淡,無處宣泄心中郁悶的他選擇以沉默來消解心中不甘。
二人心思迥異地埋頭趕路,都沒察覺到月色空明的遠方水面上,無云的夜空中一道尾跡明亮的流星正緩緩劃破夜空。
天地之間,有一道光線劃過,在夜空中像是一道極細微小的白線,一閃而逝的暗沉天光在濃郁夜色中并不明顯。而那道遠往幾乎細不可觀的白線,竟準確無誤的串連在了那漫步在夜空中的流星上。
萬千星辰閃耀的夜空上,那道尾跡明顯的流星突然改變方向,折射出一道詭異的角度,朝著下方緩緩落去。
直到落下的星辰尾巴擦出赤紅色的尾焰,在夜空中發出隆隆的轟鳴聲,明亮的星辰光輝照亮了半邊夜空,二人才迷茫的抬頭看向那道亮如白晝的下落星辰。
原本沙粒大小的星粒,再接近地表時已經粗如長河一道,在深沉無垠的夜空中朝著淮河水畔沉沉墜去。
腳下的大地開始輕微搖晃起來,王靈嬛緊緊抓住手中的背帶,看著星辰墜落的方向不安喊道:“大師兄,這流星墜落的方向,是山觀那邊!”
侯行遠雖然無法看見那銀星掛長河的壯觀場面,可在他的感知視野內,天空上出現了一道明亮無比的軌跡,軌跡盡頭那團光暈的亮度,就連他的靈魂也不敢輕易直視,好像多窺探一眼,男人的靈魂便會燒灼起來。
“我們趕快回去看看!”王靈嬛說著便朝著山觀方向跑去,本來躊躇要不要先往反方向避一避的目盲師兄,被迫只能緩緩跟上。
淮河雖有一個河字,可其水面之寬闊,絲毫不亞于一處大江。波光水面上,一處高大孤山宛如銀盤中一顆青螺,安靜坐落在淮河水畔,只有一處斷壁山崖,憑借一條鐵索橫江橋將其與岸邊相連。
本來風波平靜的山觀,隨著那顆流星準確無誤的直墜而來,在夜空星河的沖刷下搖搖欲墜,整座山觀還未被撞上,就要在星辰的沖勢下化為大河之中的碎裂山石。
山門崩塌,一道人影在呼嘯狂風中飛出山觀,獨立在孤山上空,面對浩瀚的銀星長河,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一身道袍隨風鼓動翻涌,身下的山觀廣場上,一眾早已下跪拜伏的黃袍道士以為蓄須的袁山道長為首,在看見老者后,紛紛齊聲高呼懇請老祖出手,救山觀于扶搖之際。
老人并未搭理身下那群不成器的徒子徒孫一番吹捧懇求,只是瞪眼看向那顆詭譎的下落災星,開口便如僧敲大鐘,響徹整座淮河水畔道:“大膽豎子!謀害我鴻鵠山觀作何意圖!若是讓我揪住了你的狐貍尾巴,老頭我要把你分筋錯骨!”
說完雙臂一揮動,天地之間一座奇門大陣浮現在而出,這位鴻鵠老祖雙手抬起,搬山一砸,沒有絲毫技巧的將那道護山大陣砸向那道銀色星核,夜色中亮起一抹烈陽般刺眼的強光。鴻鵠老祖隨手砸出的護山大陣,在撞上那道墜落流星后觸之即碎。
老人也是有些意外這墜落銀星的破壞力如此之強,躋身修行界高位的他從那道銀星上,還意外感知到了無可言說的莫名法則。
不待他多做思考,又是幾十道和先前一樣的護山法陣揮手而出,老人的體內氣機之豐厚,宛如身下淮河大水一般取之不竭,一次次的撞擊在墜落銀星上的無果,絲毫沒有讓他感到氣餒。
鴻鵠老祖反倒感覺體內的氣機流淌之通順,超乎往日,隱隱約約,那道高高在上的門檻不知不覺早已踏足腳下,此時此刻,之差一步,他便能抵擋自己一生追求的山巔之境。
大吸一口天地靈氣,身下流淌的淮河水面,以老人為中心浮現出一道巨大的渦旋,覆蓋方圓百來米,老人大笑一聲天地間,皓月星辰都為之色變。
“成了!老頭我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揮出手,不同于之前的幾十道護山大陣,在鴻鵠山觀上空,憑空展開了千百道的明亮陣法,尋常修士維系一個都十分吃力的陣法,在老頭舉手投足之間便撒出上千道。
這位鴻鵠山觀老祖的內力氣機,在今夜真正意義上做到了取之不竭的地步。隨著蒼老大手揮動,千百道凝實如有實質的陣法一層層排列在銀星軌跡之上,一層層壓縮排列后,化作一道明亮光柱橫亙在夜空中。
已經墜落至山觀山空的銀色流星,準確無誤地撞上了千道法陣組成的防御陣列。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僅僅是觸碰在第一層法陣上,護山陣法便如先前一般泡沫般碎裂,不僅如此,后方的千百道陣法幾乎是同時也齊齊碎開。
老頭咦的一聲驚呼出口,很快便搖搖頭擤鼻,面對已經撞至眼前的洶涌星辰,大袖子一甩,這一次不再驅使內力氣機,而是純粹的武力抽打,半空中一只巨大袖口出現,一巴掌狠狠抽在銀星星核上,風云色變,那道流星在鴻鵠老祖這一巴掌下,竟然真的折出一個角度,落向淮河水畔的蘆葦平原。
天地震動,這一日淮河水畔有流星墜落,滿城飄搖,城外墜落星坑,激起燎原野火,人人起視夜空,天光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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