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老僧攔路(2)
崖底洞天內刮起了濕冷的江風,徹底吹涼了持劍男子的心,李時淼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如何邁腿,身后不遠處傳來那位鴻鵠山觀觀主落地的水花聲,他卻只能僵立在原地,任由對方一步步逼近。
袁山道人陰冷的嗓音從背后傳來,憎惡道:“你們以為小小年紀就能算盡天下事?真當我們這群老家伙是群飯桶嗎?一個結丹期修士,一個不足九樓修為自詡天才的白眼狼,就膽敢妄圖謀反?我鴻鵠山觀就算沒有朝廷撐腰,也不至于被你們兩個小廢物這般羞辱才對!”
山觀觀主突然呵呵笑道:“是不是以為你們布局十分合理?把朝廷的各支勢力看得清清楚楚?我告訴你小子,今日朝廷那位千里趕赴此地老雪梟要入那座臨江閣,沒人攔得住。”
那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尸體突然一個打挺,從水中跳了起來,面上血肉模糊還在殷殷滲血的年輕道人微微喘氣,朝著李時淼大喊道:“跑啊!愣著干嘛!”
聽見道人的呼喊,李時淼開始邁開腿跑了起來,連成一線的三人中央他像是一顆移動的棋子,腦海中被袁山道人話語給震懾住早已無法思考的男子一片亂麻纏在心頭,甚至來不及理清那位袁山道人的話里頭含義,當下只顧著跑,拼命往前跑。
陸謹安看見李時淼竟然筆直朝著這邊奔來,甚至眼中都沒有那擋在路中央的年輕道姑,心中暗自嘆息一聲,便知道這局棋已經走到了真正的死局,除非有一記出乎意料的神仙手,不然這片崖底洞天內,到底還是要留下兩具尸體。
原本在年輕道人的盤算中,他進入那扇石門后,會暢通無阻一路下到低端洞天最深處,在那片洞底深潭邊,會看見那位接觸了驚鴻石獻過后進入深度頓悟狀態的袁山道人。在修士最為薄弱頓悟時期,憑借一身第八樓修為的實力,陸謹安有十足的把握將實力遠高于自己的袁山道人那顆頭顱給擰下來。
真正的意外發生在下到洞底后,映入眼簾的并不是道人潭邊打坐的畫面,還是一位眉目猙獰歇斯底里的老道人,雙手死死挖在那座石刻文獻上,目眥欲裂中扭頭正好看見陸謹安的身影。
年輕道人甚至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只聽見處于極度憤怒狀態下的老道人口中嘮叨著種種“我看不見”“一個字也沒有”之類的詞句,隨后便被閃身至眼前的老道人一手擒拿在臉上,一路拖拽著撞出門外。
有什么既定之內的事物出現了意外,或者說他漏了某樣關鍵因素,陸謹安雙目微微閃爍,瘋狂思索著自己遺漏的那個關鍵條件。
遠處的老道人似乎看出了年輕道人的心思,老道人昏黃的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也瞬間想明白了一件事,陰森森笑道:“好徒兒,別再費神了,讓為師來告訴你答案吧。”
李時淼拖著劍在水中狂奔,和年輕道姑擦肩而過的瞬間,后者最終還是沒有出手阻攔,任憑已經慌神的持劍男子錯身離去,事已至此,王靈嬛就算在想阻攔挽回什么,也已經無濟于事了。
在少女心里,和陸謹安所設想的不同,一直身為師長的袁山道人是不會敗的,按照常理來說,一位登樓境十樓的老道人,實力不明,如何能夠被陸謹安取下項上人頭?一方面是有違道義,欺師滅祖,一方面又是蜉蝣撼大樹。從各方面來講,陸謹安都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所以她從一開始做的事情,與其說是保護師父,倒不如說是在阻止二人犯傻。
此刻看著遠處袁山道人恍然的神情,王靈嬛便知道再也于事無補了。
“讓我猜猜,你小子是不是那一次接老祖出關,偶然間私心作祟,看了一眼那塊驚鴻石獻?發覺只是匆匆一瞥便大受裨益?所以想到了今日這一看似萬無一失的上上策?”
被看破的年輕道人眨了眨眼,也不遮掩道:“是。”
袁山道人尋味的看了一眼這從小到大一向省心的愛徒,四個徒弟里就要數他陸謹安最深得老道人青睞,倒不是說如何喜歡,只不過是陸謹安從小便早慧懂事。要說偏愛,當然還是師兄之子侯行遠更深得老道人喜愛一些,除此之外,還有天生琉璃心的王靈嬛,最讓人疼惜。但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位,都不如陸謹安來的讓人安心。
身為外姓弟子的陸謹安,完全是憑借吃苦耐勞,才一步步博得老道人的信任。按理來說,這樣的弟子,應該是最為成熟穩重的那一位,哪怕其他幾位弟子在外闖下功績高低與否,鴻鵠山觀都會在陸謹安的打理下成為侯行遠等人最安心的歸處。
袁山道人原本也正是如此打算,卻未曾想到從小到大,他貌似一直忽視了最關鍵的一點。這位靠譜的三師兄——野心并不小。
今日變局,初看之下有違常理,令人錯愕,但回過頭來細細思索,卻是情理之中。
老道人語氣中怒意稍微褪去一層,惋惜道:“那你是不是沒注意到,那塊足以稱之為我們鴻鵠山觀根基的驚鴻石獻,并不是如你想象中的那般,旁人只要有幸瞥上一眼,并起碼會領略一道秘法,受益無窮?那可是老祖宗的心血,其上功法,放在百年前,便是我觀開宗立派的底氣。哪是什么庸庸碌碌之人可以貪圖的。”
陸謹安被點撥道,突然明白了一些,猛得抬頭看向老道人。
“沒錯,謹安你啊,就是太聰明了,資質太好,以至于目光太高,太遠,就連你的那兩位師兄都比不上,所以今日你才忘記看一眼腳下,忽略了眼前。那塊驚鴻石獻,若不是天資足夠的天才,就算看再久,也只是一塊蒼白石板,一句獻文都沒有啊!山觀庸碌子弟如是這般,為師亦是如此......”
老道人無奈接受了自己資質不夠的事實,要不然他也不會百年間困于這登樓境第十樓難上一層,要不然這座鴻鵠山觀也不至于在他手中如此沒落,連鄰近的鳴雷州也能騎在頭上耀武揚威,更不會委身于朝廷,成為山上眾宗門所不齒的下等門派。
此話一說出口,老道人的身形仿佛蒼老幾許,陸謹安和王靈嬛這兩位從小在山觀上長大的弟子,發覺那位一向頂天立地的師父,不知何時已經老到挺不直脊梁骨了。
年輕道人如鯁在喉,最終吞咽了幾下,還是沒有開口再多言。
怪不得下去后袁山道人并未進入入定狀態,不是老道人不想,而是他根本無法入定。那塊他覺得有千字真言書寫其上的石獻,在老道人的眼中就是一塊平整的石塊。
念及于此,年輕道人狠狠揉了把血肉模糊的面龐,好似要將本就不干凈的面龐給徹底揉成一團般,最后移開手時露出一雙神情堅決的眼睛,沉聲道:“師父,我意已決。”
袁山道人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洪鐘清晰洪亮,根本不像是一位百歲老道人能夠發出的笑聲,從未如此暢快過的老道人點頭道:“好!今日你欺師滅祖,按照我們山觀來講,道場再小,也要有規矩,欺師滅祖謀逆不當,理應廢棄修為,逐出師門。但既然你依舊不肯罷休,一定要和我分出生死,那今日在這片崖底江畔,讓我好好見識見識你這三十多年來,到底學到了什么。”
“請袁山道人賜教。”陸謹安雙手行了一個拱手禮,而后拉開架勢,和先前王靈嬛如出一轍般的拳架勢率先架出,果真是師出同門,鴻鵠山觀所傳總共就那么幾套,再變出花來也逃不開一拳一符一卜術。
洞天內大江浪濤,一聲蓋過一聲,竟然是愈發兇猛起來,漲落間江水不知何時沒過眾人腰胯間,陸謹安最后朝著身旁的李時淼囑咐道:“你且站在原地不要亂跑,接下來的局不必操心。”
隨后年輕道人閉眼,一身氣機開始攀升,眨眼間就徹底將登樓境八樓的實力給提拔上去,這位鴻鵠山觀的三師兄,不知何時早已默默領先兩位師兄許多,就連侯行遠第七樓的修為,也被他遠遠甩在身后。
藏鋒已久,今日拔劍以示君。袁山道人滿意的看著這位徒弟,心中何嘗不是思緒百連篇。這樣一位足以稱之為天才的弟子,就算放在鳴雷州,也是可以躋身內門弟子的存在,可委身在他這座小山觀內,最后的下場又是如何?
“錯了啊,錯了啊!”老道人以近乎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同時雙眼猛然一瞪,難以置信看向那位場地中央的年輕道人,原本已經第八樓的氣機,在攀升過后依舊不曾停留,開始朝著那層分水嶺般的第九樓直沖而去,看起勢頭竟然絲毫不減。
難不成?
在老道人意外的目光注視下,陸謹安的氣機毫無阻礙的破開第九樓的彌障,氣息外顯,開始有一道道青色氣機凝聚在體外四周,圍繞著年輕道人盤旋不止。登樓境第九樓!這才是陸謹安現如今的真實實力!
袁山道人第一次晉升第九樓,已經是臨近百色的高齡,還是在宗門諸多資源傾斜的情況下,在跌跌撞撞邁進的第九樓,這陸謹安也才三十來歲的年紀,宗門早已拿不出什么靈丹妙藥輔佐其修行,就算這樣,也還是讓其邁進了第九樓,這才是真正的怪才。
年輕道人最終將氣機穩固在第九樓初期,睜開那雙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老道人,幾乎是和老道人同時開口出聲道:“大道誤我。”
昌郡城中,無人打擾的街道上,昏迷的息煥好不容易醒轉過來,頭疼欲裂,胸口更是如此。一睜眼,便看見一張蒼老的面龐壓在頭頂,直勾勾盯著自己。
少年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便認出了那位昌郡城中救過自己一命的老僧人,掙扎著爬起身就要道謝,卻被老僧人咿咿呀呀的攔住,少年不解看向那位斷臂老僧,好不容易能夠開口說話的老僧人終于恢復氣定神閑的模樣,微微一頓過后,便開口道:
“小施主,先前救命之恩一事就莫要再提了,世間因果,我救你也是有我的原因,不必多謝。今日我攔在小施主你必經之路上,也同樣如此,只為一件事。”
息煥不解,依舊未回過神的腦袋亂糟糟的,倒是身體,此刻略微感受一番過后,竟然要比摔下馬昏迷前狀態好轉不少,想必又是這位老僧人出手,才把自己從鬼門關口拉回來一遭。
老僧人緩緩開口道:“小施主,回頭吧,回頭是岸,再往前就不僅是地獄,更事關整座天下存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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