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淮水殤歌歌——青銅地勢印
“要來了!”息煥怒目,遠方的淮河水畔大地上,那座山岳般遮天的身影開始發力,腳下的大地發出震顫的地鳴聲,河山游土下,那條被擰聚而成的地脈如桀驁不馴的一條地龍,拼死掙脫著羅剎鬼物雙手的束縛,雙方的角力下被液化的大地翻滾起一圈圈余波。
息煥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親手拔出整條金鐵地脈的震撼感,在搬山羅剎那道虛影的影響下,少年此刻仿佛置于那座山水陣的中心,一點一滴的體會著那位劍祖最后所傳授給自己的男的體驗。
天幕之上,那輪炸開的猩黑色血雨還未潑濺完一輪,一輪時間撥轉的驚悚響聲便突兀響起。身居最下方的兩位年輕人,只感覺世界停頓了一瞬,閃爍過后五感出現了短暫的割裂感,還未徹底適應過來,白玥魁只看見那方原本深深扎進那輪金瞳眼底的尖錐山字印倒放般往外拔出,金瞳原本被鑿穿的瞳孔也一點一點回溯復原。
在那一輪時間輪轉的撥動下,光陰長河正倒流向窺世金瞳遭受重創前的那一刻。原本由少年和那一方金身法相所創造出的大好局面也付之一炬。
眼看那一方尖錐山字印的印角就要拔出那一輪眼底時,大日般高懸的金瞳瞳仁劇烈一縮,一絲痛苦的神情浮現在那輪金瞳的眼底,原本倒轉的時間也隨之一頓,轉而正常流轉起來,哪怕那輪金瞳努力補救,那方山字印依舊緩緩重新鑿進了那輪金瞳的眼底,那股鉆心噬魂的痛苦重新上演了一番。
像是有所感應般,大地上的那尊搬山羅剎猛然抬頭,隔著萬丈遠的距離,他好像依舊能看見那輪大日般閃耀的金瞳眼底,滾動的黑金色巖漿中,有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人大袖飄搖,眉目猙獰的魂靈痛不欲生,依舊在被徹底消化前臨死反撲。
“納海”的無盡氣機不受控制倒灌而出,與窺世金瞳原本的氣機回路相沖,原本順序流轉的氣機因為這一股外力,不受控住的出現了紊亂,這使得濁熵陰倒轉光陰的神通也隨之受阻。
無論鴻鵠老祖的殘魂最后一手有沒有起到創傷那輪金瞳的作用,搬山羅剎終于還是及時馴服了腳下大地中的那只地脈,本就猙獰的青面羅剎因為過度用力,鬼面至上的一條條猙獰的血脈炸起,在一陣地動山搖中,一條凝如實質般流動的赤紅色地脈被拔出土壤,隨著那尊羅剎用力甩向天幕,猶如一條抬頭龍般朝著天上那輪金瞳升去。
一時間昌郡城方圓百里的山水氣運都被抽空,化作那只地脈升龍的一部分被那位搬山羅剎用作補天的手筆。
腳下的泥濘大地中赤紅色的熔巖地脈源源不斷升起,搬山羅剎雙手不停,用力握拳過后,青色的鬼手上覆蓋了一層薄金色的外殼,短暫的加持雙手上,這位當世屈指可數的鑄劍鬼物以拳為鍛錘,開始快速揮動雙拳砸在面前的那支上升地脈中,開始“塑形”。
身下的那條淮河水中,立于水中央的少年竟也覺得雙拳滾燙,隨著那只羅剎鬼物的每一次揮拳,拳尖上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傳來了觸擊洪流的灼熱痛感。
雙手顫抖的息煥并沒有反抗那份異感,只是簡單的挺直脊背,站定身形,開始效仿身前那尊頂天立地的搬山羅剎去揮拳,一人一鬼物,身形差距萬倍,可在逐漸迅猛的拳風中,動作逐漸開始整齊劃一,最后是如出一轍,哪怕那尊羅剎鬼物拳拳虛影重重疊疊,快到連地脈中濺起的火星都無法蓋過時,腳底下的息煥依舊能夠做到一拳跟一拳。
站在一旁的白玥魁默默離開五步以外,僅僅只是保護著少年腳下沉船不落,少女甚至不再抬頭去看天幕上的那副盛況,而是小心凝重的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出手防止息煥走火入魔。
身為修道人,白玥魁當然知道息煥此刻進入的狀態,對于每一位修道人來說都是大受裨益的入定狀態,只是不知道對于息煥這還未踏入修行道路的山門之外人來說,好處到底有多少,明不明顯,但白玥魁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希望息煥能夠憑借這一次契機,真正踏入登山道路。
少女心里很清楚少年的渴望,那向來極少談及自身修行的豁達少年,恐怕比身邊的任何人都渴望撿起手中劍。
天地有正氣,流轉直上三萬里,那條沖天而起的赤紅色地脈,在那尊羅剎鬼物的捶打下,晃現出了一層層森寒的冷光,自“龍頭”的部位開始,一層層赤紅碎渣剝落,浮現出那支筆直參天柱下山文密布的繁復青銅柱身。
在不斷拔升的柱身頂端,青銅色的雕文匯聚而成一枚地勢印文,直蓋那處破碎裂隙而去。
地脈升起一時便齊天而立,在搬山羅剎的拳拳虛影下,很快那一柱參天青銅印便撞在了那輪大日般僵硬不動的窺世金瞳上。
當那一枚印文蓋在濁金色的瞳孔上時,以天幕為基座,一輪倒懸的山水陣浮現在高天之上,金紋閃爍間,天與地遙相呼應,那柱連接天地間的青銅印一瞬間紋路上金光遍布,身處于這一方天地陣中的一行人,只覺得腳下大地抬升,頭頂天幕傾軋,天地的概念不斷被壓縮顛覆,當那一輪天幕直墜而下時,以白玥魁為首的山巔修士,都感覺到體內氣血逆轉,這是大道逆轉的征兆。
莫名心慌的白玥魁上前一步,想抓緊依舊挺直身形的少年。正好是那尊搬山羅剎和少年同時放下揮拳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閉上雙眼的息煥先是感覺身體被一只熟悉的手掌拉住,緊接著那只手突然一輕。
少年一愣,呼嘯的山巔寒風吹襲而來,被刺骨的寒冷侵擾,息煥再睜開眼時,又是那一幕熟悉的劍壇雪峰。
這一次四周的那十三座劍峰大半隱去,徒留屬于搬山羅剎的那一座,孤單立在東南角。息煥先是一愣,繼而一喜,趕忙環視四周,果不其然一圈轉過后,那尊熟悉的老人身影便已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
“毛躁什么!多大人了還這么性子輕浮!”老人悶聲呵斥道,嘴上卻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前輩,我.......”息煥剛要開口,很快聲音又低落了下去:“對不起前輩......”
剛說完話,息煥便感覺腦袋重重被拍了一巴掌,那高大老人下手不知輕重,絲毫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打昏了少年腦袋,自顧自道:“磨磨唧唧哪有個大男人的樣子,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聽進了多少,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息煥有些不甘心道:“前輩,真就沒有兩全的法子了嗎?”
化作人身的搬山羅剎眼神復雜,轉而不再去回答這個問題,沉聲道:“剛才那一場傳道,你領悟了多少,又抓住了多少?”
息煥聞言,緊鎖著眉頭,猶豫道:“那一拳上的拳意太重了,重到可能一輩子都吃不干凈。老實說,感悟有很多,但就像是緣溪掬水,能抓住的還是太少。”
“不必自責,這才是正常的,若是你自稱盡數收下,那老牛我反而覺得是你小子在吹牛說大話了!”老人似乎絲毫沒有感到意味,反而開心的再出手重重拍了少年兩下。
隨后搬山羅剎眉眼嚴肅道:“畢竟是條武夫的路子......想要走好對你來說也實屬不易。”
息煥一愣,馬上明白了其中不對勁,問道:“前輩,你是說?”
搬山羅剎點點頭道:“你也發覺到了,體內的那百道竅穴關隘,此時此刻已經在那一輪拳意下如游龍出海般,盡數沖破,此刻只差最后一座山門,跨過了,你就是真正的山上人了。”
息煥搖頭,冒昧打斷老人的話語說道:“可是前輩,不是說在第一位劍祖劍身塑造前,我還不能踏入登山道嗎!”
搬山羅剎看了眼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小火爐子,昌郡城的這場意外,大大縮短了我們的預期鑄劍進程,這輪金瞳的存在,已經預兆了天下動蕩反覆的開始。但這也是好事,此戰過后,各方大能一定都已經注意到了此間異象,這鑄劍救世的擔子,也是時候讓他人來跟你一塊扛起了。”
息煥難以置信的后退兩步,面露不解。
搬山羅剎有些自責道:“你小子的那點心思,我們這些老家伙都看在眼底,身為鑄劍人,反而是最不能握劍的那一位,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少年聞言,埋下頭去,不再言語。
老人嘆息一聲道:“老牛我也沒什么本事,談不上什么劍道宗師,身前最后時刻能夠傳授與你的,也就僅僅是這一身武夫權術,和那些烙印在你內景中的鍛鑄心得拳印,這也算是我們這些老家伙對你的彌補。”
息煥站立在雪中,深深的埋著頭,看不清少年面龐上的表情如何。只是雪峰頂的風雪很大,少年的身影在大雪中顯得瘦小單薄,此刻他好像脫去了鑄劍人的外衣,僅僅變回了六歲時的那名拾劍男孩。
搬山羅剎一指向前,面前的風雪自然而然分開兩側,沿著那條直通雪峰頂的山道自上而下,一路景色撥云見霧,最后遠處黑點般的山門傲立在群山之間,遙遠又清晰如眼前。
“去吧,小火爐子,借著這條武道路,一路而上,等你站在山巔后,屆時無論是練劍還是論道,都沒有人攔得住你了,誰說江湖之中容不下一位山巔武夫?有山處拳開山路,有水處拳斷大江,就連那通天路,亦可一拳大開。”
見少年依舊站在原地不動,老人拔高聲線,意圖叫醒迷惘的少年般:“還等什么!息煥!武運氣機以至這最后一座山門外,大可迎面而去!沖破了這最后一關雪峰山門,你就是一位真正的山上修士!今后為自己而活!既是亂世的鑄劍人!更是自己所期望的修道人!”
老人有些氣急,那少年始終如同木頭一般直直插在雪地中,一動不動仿佛一具尸體一般,無論他如何說道,都置若罔聞一般,他看見少年的鼻尖滴落了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輕飄飄的拍在綿白色的雪地中。
老人當即恨鐵不成鋼的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還在猶豫什么!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時刻嗎!不趁著此刻進階登山,今日過后你還是那個一事無成的你,空有一身鑄劍本事,結果是連一枚金錯劍都沒有修為底蘊鍛造而出!這樣一個與廢人無異的你,能夠成什么大事!你如何保護好身邊的同伴!你是要次次將你的那位劍仙娘子置于險地嗎!息煥!該清醒了!放下鑄劍人的擔子,何嘗不是挑起修當人的大梁!”
老人一掌重重推向少年,甚至不顧少年單薄的身軀,好像就是想借此將少年一掌推向山下山門外一般。
被推翻在地少年口中呢喃低語,老人這才看清其實息煥從始至終都在說話,只不過聲若蚊蚋的低語一直被他的大聲訓斥給蓋過,在風雪中顯得微不足道。
此刻靜下來細心聆聽,老人這才聽清了少年口中不斷重復的那幾句話,一聽更是氣的血脈噴張。
息煥在雪地中緩緩爬起,站直了身軀,口中低語不斷,竟然是先前搬山羅剎在淮河水最后一面告誡自己的那段話:“別失望息煥......一切都是值得的,從來沒有什么徒勞無功的道理,現在是如此,今后的每一步同樣也是如此......千萬不要對這個世界失望,不要對身邊的人失望,更不要對自己失望......”
“你!”老人勃然大怒,隨即一巴掌重重拍向那位低語少年,下定決心就算是硬拖也要將少年拖向山腳山門外。
“爛泥扶不上墻!”
老人伸出的那只大手,被一只相比之下瘦小許多的拳頭用力抵住,息煥一拳揮出,毫無內力加持,但就是這樣直直的揮出了一拳,同時抬眼,目光堅定看向老人,一字一句道:
“滾!出!去!”
“哎呀呀,裝模作樣的兒戲到此為止了。”身側一道突兀的男人嗓音響起,悅耳如林間幽泉,那假扮成搬山羅剎的老人轉頭,露出一對扭曲混沌的駭人金瞳,死死盯著那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第三者。
從未在雪峰頂現身的男人一身天青藍衣,腰間交疊佩著兩柄細劍,側身飄在不遠處雪地外的空中,英俊的面龐如青竹雕琢而成的雅件,叼著片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竹葉,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看著這一邊,再張口時卻是面色陰沉,極冷的殺氣蓋過了山頂寒氣。
“還想在我們的底盤上玩心魔把戲?把你的臟手......從我們的小火爐子身上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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