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赤月宗兩師兄弟說了什么，玉衡不清楚，他尋了個借口離開，匆匆敲著祁夜房門。

        祁夜似是在和別人聊著什么，房內傳來兩種聲線，玉衡沒仔細聽，等房內安靜了下來后，房門才打開。

        朝內張望一下，除了祁夜并無他人，玉衡便知他是用傳音法器和別的人溝通了。

        現下也不是好奇這個的時候。

        門開得不大，祁夜明顯想讓他在門口把事說完。然而玉衡要說的事哪能在大庭廣下說，單是樓下那兩名修者，就夠嗆的，修者體魄皆不同于常人，此間對話必然會被赤月宗兩人聽到。

        玉衡一咬牙，從門縫間鉆進房內。

        祁夜扶著門框，看著不過一截手臂寬的縫隙，又看了眼少年瘦削的身姿，不動聲色地把門關上了。

        一轉身，就看到少年用靈力在房內畫著陣，“做什么。”

        玉衡一邊畫陣，一邊說道：“噓，小聲點，樓下有兩個赤月宗的修者。等我把屏障張好再說。”

        祁夜一揮袖，玉衡指尖的靈力便被攔腰截斷。

        玉衡慘痛道：“我畫到一半的陣！”

        “照他們那修為，怕是要動用術法才能監聽到這里。”

        玉衡一下子便懂了。若是赤月宗的人動用術法，祁夜會知道，所以不用多此一舉。

        然而畫陣也費不了多少心力。玉衡覷了祁夜一眼，神色雖和平日并無不同，不過眉眼間確實隱著層不耐。

        祁夜似是不太喜歡陣法。

        也是，被陣法困了百余年，哪怕祁家是陣法世家，祁夜自幼便被各式陣法熏陶，也難免會產生厭惡感。

        “你方才有沒有聽到我和他們的聊天？”玉衡直率道。祁夜這等修為，怕是連鎮內邊角的對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只要他想聽的話。

        “不曾。”

        玉衡只好將他適才收集到的信息以及他心中的顧慮說了一遍。

        可換來的只有祁夜一句簡單的回話：“知道了。”

        玉衡有些氣，強調道：“明日一早買好衣服我們便走。”

        祁夜翻書的手一頓，突兀地問道：“你餓嗎？”

        一化形成人就堪比金丹期的玉衡，自是不用吃食也不會感到餓，但方才喝了幾口苦茶，現在祁夜這么一問，居然還真的有點餓了起來。

        他點點頭，期待著祁夜會拿出什么美食出來。

        是街邊小攤小販那些熱氣蒸騰的包點糖糕呢，還是干燥耐放的堅果零嘴呢。

        祁夜取出一枚通體金黃的渾圓果子，遞了過去。少年在看到這枚果子后，原本晶亮的雙眸瞬間散去了大半神采。

        “這個給我？”

        “嗯。”

        玉衡悶悶道：“謝謝。”

        玉衡接過果子，緩慢地舉起放在唇邊，見祁夜沒有阻攔，泄憤似的咬下一大口。

        兩三下將果子咽下去后，玉衡匆匆留下一句：“味道很不錯。”就離開了，回到自己的休憩場所。

        房內床邊不知何時換了盆新的熱水，玉衡瞥了眼就收回視線，徑直往窗邊走去。他刻意收斂了腳步聲，從窗邊跳下。落地時靜而無聲，他走到后院，尋了個隱秘的地方就吐了出來。

        在吃果子之前，他就將渾身靈力聚集在胃部，果子確實是下了腹，但在靈力砌成的防護墻下，它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吐干凈后，玉衡擦了擦嘴角，在井邊打了一桶水，掬了一捧擦洗。

        回到房內，他洗干凈了雙腳，打了個哈欠，這才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

        腳步聲逐漸靠近，雖未睜眼，玉衡也能感覺到一片陰影打在了他的眼皮之下。

        隨后，他的手被抽出。

        正是畫著相隨陣母陣的那只。

        相隨陣分子母陣，只有母陣解了，子陣才會隨之而解。祁夜給他嗜睡的果子，讓他陷入沉睡，不用細想也能猜出他為的的是什么。

        解陣，接觸束縛，然后離開。

        陣法和玉衡的感知直接相連，哪怕現在他視物不能，也能知道祁夜在陣法上做的每一步步驟。

        原以為祁夜會和當初在伏魔陣時的一樣，連解陣的第一步也摸索不出結果。

        沒想到自第一步靈力落下后，此后的每一步，都朝著解陣的最佳思路而去。

        玉衡不由心驚。

        相隨陣分外陣和內陣，外陣若解，則兩人再不會被限制在百丈之內，相隔多遠都無妨。內陣若解，則兩人再無法感知對方的位置。

        不過半柱香時間，外陣已解。

        眼看著祁夜就要動手解內陣，玉衡再也不裝了，飛快抽回手，抱著棉被縮到床角：“你別過來！”

        若有旁人在，必然以為祁夜是對他動了什么手腳，祁夜見此都覺得好笑：“不裝了？”

        玉衡一愣：“你知道我沒睡著？”

        “誰睡著后眼瞼顫得那么厲害。”

        原以為裝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一早就被識破了。玉衡嘴角下壓，暗自記下這一點，下次再演時可不能再犯了。

        “你放心，內陣解法本尊尚未知曉。”說完，祁夜自覺地走到房間中央的桌旁坐下。

        玉衡緊繃的肩膀松緩下來。那便好。若是祁夜硬要繼續解陣，他真的不知道要不要用本體伏魔陣將人困住。

        “明日本尊便回魔界。”

        “那我們買完衣服就走。”

        “不。”祁夜冷硬地拒絕道，“你留下來。”

        無論玉衡搬出什么說辭，祁夜都絕不松口帶玉衡回魔界。

        玉衡無可奈何，白皙的雙腳自床上落地，一下子奔到祁夜身邊：“既然如此，那我就將外陣補全。”

        雖說外陣被解，但核心的內陣仍存，只要在內陣的基礎上補全余下陣法，那么祁夜依舊會被限制在以他為中心的百丈區域范圍內。

        祁夜看他的神色驟然一厲。然而那抹狠戾氣息只閃現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見。

        “本尊這次回去不會很久，必然會回來。”

        這話他說了好幾遍，玉衡略有動搖可還是無法相信。他乃伏魔陣，魔修見到他避都避不及，若是有機會遠離，怎么可能還會回來。

        祁夜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取出一張紙，遞給了少年。

        玉衡接過，上面畫著一個密集又繁雜的陣法，看似是一個陣法，實則里面由好幾個不同類型的陣法互相牽制，相輔相成，一看就知下陣之人修為必定不低。

        “這是？”只看一眼，玉衡就知道這必然是某位仙尊自創的法陣，不可能出自祁夜看的那些只講固定陣型的書冊里。

        大陣法里套的小陣法中，有一個正是玉衡今日翻的《拘魂陣一覽》中的高階拘魂陣。其余陣法一時之間玉衡尚未認出，不過直覺告訴他，或許這些都是祁夜那些書冊里的陣法。

        難不成，這就是祁夜想要解的法陣？

        “就如你猜測的那般。”祁夜云淡風輕道。

        房內燭火搖曳，點點火光映在玉衡眼中，仿若星光萬千，少年唇角上揚，甚是好看。

        祁夜似是被感染了，不由得一同笑道：“這么開心？”

        玉衡點著頭坐到祁夜身旁的位置上，“那是自然。”

        雖然不知這個陣的來歷，不過祁夜想解，他就會幫。這樣也算是還他上輩子的恩情了。

        “那就在本尊回來之前，這個陣法就交予你了。”

        玉衡遲疑片刻，想起山上那三個魔修提到過的事。

        魔界似是劃分成了好幾個陣營，若祁夜再不回去出面，恐怕之后會有不少的麻煩。

        上輩子他沒聽說什么魔尊易主的事，想來那些懷有不良心思的人都被祁夜收拾妥當了。既然如此，那提早了時間回魔界的祁夜，應該能很快解決完回來的吧？

        低頭看著手上的紙張，玉衡再三思索，終究還是點了頭：“這個陣法就放心交給我吧。”

        翌日清晨，玉衡一早醒來，正要去隔壁房和祁夜道別，還未走近，就看到房門打開，小二恰在里面打掃收拾。

        小二見著他，熱情道：“客官這么早，要用早膳嗎？”

        玉衡搖搖頭，直接問道：“在這里的客人呢？”

        “和您一起來的這位？天未亮就走了。”小二隨意道，“他走前還付了您長期的房間費用，客官您放心住。”

        玉衡迎著清晨第一縷陽光，邁進了鎮里唯一的一間成衣店。

        掌柜一眼就認出他來：“小少爺是來買衣服的嗎？今日怎么就你一人，還有一個呢？”

        玉衡沒想到對方還記得祁夜：“他回去了。”

        掌柜也就隨口一問，對客人的隱私沒什么興趣，見那位不太好相與的客官不在，自然是更為輕松了幾分，按著上次的要求，給玉衡取來了幾套抗皺布料的服飾。

        玉衡挑了兩套素色的衣袍和同色的靴子，用當初祁夜給他的靈石結了賬。

        不用再光著腳走路的感覺他已許久未體驗過，不由得想多走幾步，于是就循著熱鬧的街巷走著。

        霎時，玉衡感應到不遠處突兀地出現了一絲魔氣。

        氣息不強，但對方顯然壓制過，若是未經壓制，恐怕修為和他不相上下。

        玉衡步伐一停，對方也跟著停下。

        玉衡走，對方也跟著走幾步。

        明顯，是沖著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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