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楊鎮，鎮長府邸。

        鴻陽把近些日子以來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詳細道出。

        高座上聽此匯報的除了青羽宗的長老，還有赤月宗的副掌門。

        盡管來之前兩人都已從各自的弟子處了解過大概情況，原以為這是魔修擄人一事，可一聽在此之前，鎮內曾短暫地出現過一股威壓極強的魔氣，頓時有另一番想法。

        魔尊被封印在此鎮一旁的高山之上，知道的人不多，恰巧，在座的兩名宗門高層都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安的猜測。

        “走罷，去看看。”

        將一眾弟子留下來，于長老和賢副掌門即刻御劍登上了鎮旁的高臨崖。

        尚在半山腰之時，兩人便察覺到崖上并無大型法陣運轉時靈力流轉的波動，頓時一驚。

        加快速度前往后，看著空曠異常的峰頂，在這烈日當頭照的當下，無一不冷汗直冒。

        “魔尊，不見了……”

        “快告知凌軒仙尊！”賢副掌門著急道。

        “不可，仙尊現下尚在閉關。”于長老擦了擦臉上的汗，“魔尊重回現世，浮蘭大陸怕是又要流血漂杵了呀。”

        “當年他屠盡幾大修仙世家，凌軒仙尊好不容易才研究得出一陣法，將人封印住，沒想到，這才百年……才百年的安寧如今又要被打破了嗎？”于長老喃喃自語，說了一大堆發現無人應答，側目看向賢副掌門，“賢副掌門是在跟誰交流？”

        賢副掌門手一抖，強壓下緊張，慢條斯理地收回通訊法器，道：“魔尊解除封印逃離，此等大事必然要先告知掌門。”

        于長老覺得此話不假，于是也取出法器與青羽宗掌門溝通。

        賢副掌門見人走遠后，復又取出法器，支起隔絕一切聲響的陣法，激動道：“掌門！您冷靜點聽我說，魔尊……祁公子他，他解陣出來了！”

        ……

        玉衡跟著祁夜來到一座院落。

        院落種滿綠植，在這處典雅的魔宮中，是難得一見的閑適。

        進了外間，玉衡立馬就在桌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心血：“我的陣法解析！”

        他數了一下，一張不缺。

        在他整理好鋪滿整桌的紙張后，祁夜又取出一疊紙來：“你看看這個。”

        玉衡只粗略過了一遍，便知道這同樣是一份解陣思路，解的陣法和他的恰好是一個。

        看了這份資料，玉衡才知道他解了這么久的陣名叫混元散魂陣。

        “這個解法如何？”

        玉衡仔細看了后，篤定道：“總體來說并無大礙，不過，若按這個解法來的話，會觸及到隱在混元散魂陣里的通傳陣法。下陣之人哪怕遠在天邊，也能感知到有人在解陣。”

        “從哪一步開始通傳？”

        玉衡秒答：“第一步開始。”

        祁夜眉頭不由得皺起。

        玉衡以為他不信，于是拿著紙張，取了筆紙，逐步和祁夜分析。

        “……大體上就是這樣。這個解法看似毫無破綻，實則危機四伏。”玉衡習慣性地用筆戳了戳自己的臉，臉頰頓時被戳得凹陷下去，吶吶道，“不過為何這個陣要特意設下通傳陣法，陣中是守著下陣之人看重的東西嗎？”

        “不，他并不看重。”祁夜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這個解法，有幾成把握？”

        雙手撐著下顎的少年面朝祁夜，頓時展顏一笑，“不是我自夸，九成。剩下那一成我得在現場隨機應變。”

        “那好，收拾一下，立馬啟程吧。”祁夜將交由給玉衡的紙張隨手放在一旁的油燈處，火舌霎時將紙燒成灰燼。

        玉衡看著燃得兇猛的火，問道：“這是左護法費盡心力收集回來的解法吧？就這樣燒了嗎？”

        祁夜卻沒直接回應，轉而說道：“你還暈劍嗎？”

        “嗯？我不暈劍的。”

        下意識回應之后，玉衡恨不得打幾息前的自己一巴掌，他居然忘了，在兩人剛解陣出來，還在高臨崖時他為了不讓祁夜御劍，撒謊說過自己暈劍。

        他撇開視線，不敢和祁夜對視，“可能是此處風水好，感覺現在不暈了呢。”

        少年目光躲閃，尾音微顫，就差把我在撒謊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祁夜沒有拆穿他，走出外間，“那走罷。”

        玉衡沒有多問目的地，直覺告訴他，祁夜要去的地方叫做溪春城，而混元散魂陣極有可能就在此處。

        玉衡其實會御劍。

        上輩子他經常跟著青羽宗長老去往各地尋覓祁夜，所以當祁夜只架著一把劍，讓他站上去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這劍其實足夠寬敞，站兩人卓卓有余，而且不用自己御劍偷個懶也不錯，于是他便安然地上了去。

        原以為御劍要好幾日才能抵達，沒想到祁夜在半空中撕裂了一個圓形空間，兩人穿過后，一座城池便在云層底下浮現。

        雙腳落在實地上，玉衡回頭，看著熟悉的玄色衣袍上頂著一張普通的臉，頓時被嚇了一跳。

        緩過神來，才反應出祁夜這是易了容。

        就是這張臉，他有點熟悉。

        不出玉衡所料，他們抵達的地方正是溪春城。

        和石楊鎮只靠鎮頭鎮尾兩個牌坊劃分界限的邊緣小鎮不一樣，溪春城有厚重的城墻圍著，城門有守衛把守，一進城，便能感受到熙熙攘攘的熱鬧氣氛，石楊鎮的街市無法比及。

        玉衡前世也去過不少大城，可能是因為那些大城都集中在浮蘭大陸的中心，所以攤位賣的東西都差不多，他早就看膩了。

        溪春城不一樣，攤位上擺賣的都是極具地方特色的小物件，就連小吃，也香氣馥郁，誘人得很。

        大多都是玉衡沒見過的。

        他的視線黏在兩邊小攤販上，無意識地放緩了腳步。

        而他沒發現，原本走在他身前的祁夜也跟著放慢了速度。

        “熱騰騰的龍須面嘞，新鮮龍須草熬制的湯料，走過路過莫錯過嘞——”攤主一邊吆喝，一邊掀開了攤販上深鍋的木蓋，頓時，一股白霧自鍋中滿溢而出，直往玉衡沖去。

        好香啊。

        玉衡的腳邁不出去了。

        察覺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腳步，祁夜轉過身來，正好看到玉衡雙眼發亮地看著一旁攤販上的面食。

        類似的情況在石楊鎮也有遇到過，若是之前的他，必然會不理睬，然后催玉衡走。

        如今——

        祁夜抬步走到玉衡身邊問道：“想吃？”

        玉衡立馬回過神來。

        天，他居然被美食誘惑了心神！

        他臉頰微微泛紅地搖了搖頭。

        祁夜倒是沒有順著他的意思走，對攤主說道：“來一碗。”

        “好嘞，客官在一旁坐著等一下，馬上就好！”攤主應道。

        這面食攤販還挺火爆，五六張桌子幾乎坐滿，幸好較遠的一張還是空的，兩人便往那處走去。

        甫一坐下，身后桌子上的討論便傳了過來。

        “你們說，魔尊都被封印多少年了，魔族那群人怎么還不消停。好像說東邊的汾平城有幾個魔修鬧事了。”

        “照我說，就是找個存在感，不然怎么每次一被發現，就立馬逃了。”

        “嗨，肯定是打不過才逃的啊，過街老鼠。”

        ……

        玉衡聽著身后說得愈發難聽的話語，脊背驟然繃緊，偷偷地抬眼覷了祁夜一眼。

        對方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似的，捧著書冊在看。

        不用靠過去也知道看的肯定又是什么陣法類書冊。

        玉衡從桌面的竹筒中抽出一雙長筷，用筷尾有節奏地咚咚咚敲著桌面，想要以此打散身后傳來的話。

        不過，一點用都沒有。

        “這次鬧的是什么？”

        “就一小事，好像是盜竊了某個屠夫的錢銀吧。那個屠夫也是慘，年紀一大把了，臨終前還被偷了棺材錢，好像是被活活氣死了。”

        “也太沒人道了吧。”

        “人家是魔，還跟你講人道？魔修都這樣，全魔界里就沒個好人。”

        啪——，清脆的一聲響起。

        原本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幾人瞬間被這聲吸引了目光，不約而同止了聲，齊刷刷地看向玉衡，以及聲音的來源——被使性子一般甩在桌面上的筷子。

        無視刮來的數道視線，玉衡臉不紅心不跳，半站起接過攤主原本想要放在他面前的湯面，怕是嫌自己惹來的目光還不夠多，他大聲說道：“謝謝。”

        攤主愣愣地應了聲，撓了撓頭，繼續煮面去了。

        被玉衡這一打岔，眾人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上個話題聊到哪，原本就是隨意嘮嗑，很快他們就開了個新的話題，你一言我一句地聊開了。

        玉衡重新拿了雙筷子，將碗推到祁夜面前。

        祁夜抬眉看向他，“給本尊做什么？”

        玉衡：“？”

        “不是你要吃？”

        玉衡：“！”

        他從未想過這是為他買的。

        還以為祁夜也被這香氣蠱惑了，所以想嘗嘗。

        居然是因為看出了他想要吃，所以才特意買了一份嗎！

        盡管玉衡什么都沒說，但他話都寫臉上了，祁夜了然，將碗推回去。

        玉衡看了眼祁夜，又低頭看了眼誘人的湯面，還是沒動手。

        “不吃就走。”祁夜像是沒了耐心，說完正要起身。

        “吃的！”玉衡連忙扯住祁夜衣袖，生怕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直到人重新坐下，坐穩了，玉衡這才松手。

        收回手后像是想起什么，再次伸來，白皙的手在玄色衣袖上撥了撥，撫平了方才他扯出的褶皺，這才拿起筷子夾起面。

        祁夜：……

        若是玉衡伸手過來的速度再慢一點，那褶皺就要被風吹沒了。

        玉衡吹了幾口還在冒熱煙的面，輕聲說道：“謝謝。”

        祁夜頭也不抬，應道：“彼此彼此。”

        剛好玉衡在嚼一個配菜，清脆得很，咔嚓聲自嘴內回蕩，掩蓋了祁夜的回話。

        他疑惑地看了眼祁夜，然而后者早已沉浸在書冊中，沒有發現他無聲的發問。

        或許不是什么重要事。

        玉衡沒多想，專心地享用美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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