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生溝溝壑壑的臉上帶了笑，他正在跟身側的年輕人邊說話邊握手，那兩雙手握的很緊。

        “我真沒想到竟然還能有再見你的一天，你和我們這里有緣分！

        中午說什么也得跟我回去吃飯。八年了，我記得你走之前最后一頓飯是在村里食堂吃的。當時是給你們幾個考上的送風。你別搖頭了，就當這頓是給你接風。我可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副鄉長了，中午必須跟我一塊回去！也讓大家伙看看你，你出息了，我們都替你高興。

        前幾天我們村里開會還提起你了。壞了，差點忘了正事了！小魚還在門口等著呢，彥東你先去辦公室，我馬上來找你。”

        林明生松開陸彥東的手，匆匆忙忙往鄉政府大門跑去。

        林青玉拿著筆記本，在鄉政府的門衛室里寫寫畫畫，偶爾看門的大叔和她說話，她回應兩句。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雖然她一開始立下的目標完成了，但是有些事卻是被突發情況推著走的。

        賣鹵味攢錢批發，到邊境販賣。這是她一開始為了掙快錢打算的。

        而接下來，應該是帶著阿爺看病，可惜阿爺沒等到他們回來。

        原本她計劃里的漁場承包，除了在村里辦海鮮批發市場外，還包括了開發海產品。可鹵味罐頭事趕事碰上了，她根本什么都沒準備就和人家談成了。

        明明她最初規劃的是先找店面，然后注冊商標，跟著找食品廠貼牌加工。

        林青玉懊惱地咬了咬嘴唇，她也在心里反省自己：

        太著急了。

        一開始是因為家里負債又有病人著急。后來賺著錢還了債，又為怎么賺更多的著急。幾件事都辦得順順利利，讓她不自覺的就有些飄飄然了。

        總覺得自己大難不死，來到這個時代就注定會干一番大事。

        但穿越不是萬能的，她還是那個她。

        “小林妹子？”

        聽到熟悉的聲音，林青玉抬起頭，是陳啟光。

        “陳廠長，你怎么在這兒？”林青玉有些意外，一個廠長竟然騎著自行車到這兒來。

        陳啟光騎著一輛鳳凰牌的自行車，車頭的籃子里放了幾個禮盒。他對著林青玉笑了笑說：

        “除了開工的那幾個車間，咱們廠里能出來的人都出來跑銷售。這不，我也自己跑政府單位。快年底了，不都得發過年福利嗎？這還得多謝你啊，多虧你提醒我做成禮盒包裝。這小半月，我們清了不少庫存了。工人們看到希望也都樂呵了，謝謝你，等我們忙完了，指定請你去開表彰大會。你在這兒是？”

        林青玉也挺高興，她合上筆記本，站起道：

        “能賣出去就好，不過我也沒做什么，我就是不說，肯定也會有人想到的。我啊，是跟著我們村長來的。我們村的漁場改制了，想在村里辦個海鮮批發市場，來鄉里拿審批呢。”

        陳啟光點點頭，笑說，“那感情好，那以后做魚肉罐頭，我們也上你們村看看。”

        “行啊。對了陳廠長，我有件事可能要請教你。”

        陳啟光一臉豪爽，“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全告訴你。你可給我們廠解決大麻煩了，我們過陣子就能做新產品。”

        林青玉笑意更盛，把想注冊商標和私人公司的事說了。然后問他辦這些該怎么跑流程，最后還說了以后還想和他們合作。食品廠負責生產，而她的公司負責銷售。

        這種貼牌加工的模式在這個年代還比較少見，林青玉盡量說得簡單易懂。她主要是考慮如果自己生產，光是買機器蓋廠房的本錢就要不少。

        陳啟光聽明白了。

        “就是我們給你生產，還像這回一樣。然后貼你的商標對吧？”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行啊。不過辦商標那些，我也不太了解。我也是才轉業過來。不過，你啥時候有空到廠里來，我讓秘書帶著你去。這些事他肯定知道的。”

        得！這事就敲定了。

        “謝謝你啊陳廠長。”林青玉看到叔爺正往這邊來，于是道：

        “那我不耽誤你了，你快進去吧。我們村長也過來了。”

        前腳陳啟光才騎出不遠，后腳林明生就到了林青玉跟前。

        他這會兒心全放松了，和早上愁眉苦臉的樣子完全不同。

        “叔爺，看您笑得一臉開花，是有好事吧？”林青玉帶上筆記本，向前迎了兩步。

        “噯，這回應該是妥了。走走走，邊走邊說。”

        兩人一起往副鄉長辦公室走。

        “上回我不是說要有新的副鄉長來么，這人啊，我今天會上見到了。可真是巧了，就是七零年提出搞自由交換市場的那個知青陸彥東！你許是不認識他，他比你大，我想想…比你大12歲呢。”

        林青玉在記憶里扒拉這個名字，確實沒什么太深的印象。

        “到了，進去吧。”

        進了辦公室，里面坐著一個敞開穿著軍綠色棉襖，露出里面黑色毛衣和白色襯衫領的男人。

        他聽到動靜抬起頭，對著林明生笑了笑，“明生叔，快坐。”說著就起身從旁邊倒了兩杯水放在桌上。

        “噯，其實我今天來是為了找領導審批的。來，小魚。我來介紹，這是有根的大孫女林青玉。你還記得嗎，就以前醫務室的赤腳大夫，后來得了尿毒癥那個。小魚，這是陸彥東，原來下到我們村的知青，77年高考回城的。”

        陸彥東點點頭，然后示意接著往下說。

        “前些天村里開會，小魚就說在村里建個海鮮批發市場。跟你從前提議的那個差不多。我怕我說不清楚，就帶著她過來了。”

        陸彥東這才把目光放到林青玉身上，她今天穿的是阿媽新做的棉襖，外面是層白底碎花布。本來就白的皮膚，在紅色圍巾襯托下更顯眼了。

        “青玉同志你好。”陸彥東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和前些天她剛看過的《廬山戀》里頭的男主郭凱敏有些像。

        “陸鄉長您好。”林青玉也笑著打招呼，然后她把筆記本在桌上打開，翻到寫海鮮市場的那一頁后，推了過去。

        “陸鄉長，您看看，這是我的計劃。”

        “不用這么客氣，我曾經也是桐礁大，桐礁村的一員。你叫聲哥就行。喲，鄉里才決定成立一個海鮮批發市場來增收呢。這不是巧了嗎？”

        林明生和林青玉面面相覷，倆人都沒想到還有這出。

        “明生叔您別緊張，我先看看你們這個計劃。這事也是才提出，還沒定下……”

        副鄉長辦公室同一層樓的采購科里，陳啟光在談妥合同后滿臉喜意地離開了鄉政府。

        眼看快中午了，他蹬著自行車直接回了食品廠家屬院。

        “文欣，我回來了。”

        “噯，飯在桌上你自己吃吧，我先理下包裹。”陳啟光妻子李文欣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

        “是不是營長又寄東西來了？”陳啟光心里有了期待，快步走進廚房。

        “是啊，你們營長真是細心。上次在他家我問了一嘴于嬸這蘿卜干怎么做的，他許是看到了。這回給咱們寄了兩壇子呢，還有三罐奶粉。唉，咱們寄什么回禮呢？”李文欣略有些為難地道。

        陳啟光與有榮焉，“我們營長是最講義氣的，我上回就說了句你懷孕后吃不下東西。這邊的特產也就是海鮮了，以前在團里，這玩意我們都吃傷了。”

        “那也得回禮，不然你請他到我們這兒來玩？我聽對門的王大姐說下面有幾個靠著海的村子風景很好的。”李文欣出著主意。

        陳啟光眼前一亮，“對啊，還能讓他看看我在這兒干得不賴。沒丟他的臉。”他雙手捧起媳婦的臉，大大地親了一口。

        “干啥呢，這大白天的！”

        千里之外的京都，總政大院里，徐榛年帶著一包書，抖落一身雪花進屋。

        “小榛回來了，下午有你的電話。是個叫陳啟光的找你。”于嬸剛做完飯端著最后一道菜從廚房出來。

        “謝謝于嬸，我去回個電話。”

        “好勒，一會子你媽回來了，開飯我叫你。”

        徐榛年走到房間，從抽屜里拿了電話本到客廳。

        “喂，啟光，是我。”

        “營長！我正等著你的電話呢，我就是想和你說東西我們收到了，謝謝營長！之前沒和你說，這倉庫積壓了很多賣不出去的罐頭。不過，前陣子有人提點我，現在開始清庫存了。我在這兒挺好的……”陳啟光一股腦兒地把最近發生的事都說了。

        “營長，你最近有空不？我想請你到我這兒玩。”

        徐榛年本想拒絕，恰好想到學校快放假了，到時候他媽準又得天天安排他去相親。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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