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走進大廳，意外地發現白瑜在教少年認字。

        左修：？

        “他居然不識字嗎？”左修傳音進許清的耳中。

        “嗯，我們也是才發現不久。”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畫出來的。”頓了頓，左修又聽到許清打趣的聲音，“我還以為我隨口一提你沒注意呢，居然這么快反應過來是人家的名字了，這不還是挺關心的嗎？”

        左修：……

        這個笑面狐貍。他磨了磨牙，不再理會對方，而是大步走到白瑜面前。

        還未開口，就看見白瑜狀似驚喜地抬頭，說道：“哎呀，太好了，終于來了。”

        左修：？

        還未將問號表示出來，他又看見她身旁的少年也慢慢抬起了頭。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雙眼睛里對他的恐懼淡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帶著尊敬的畏懼。

        這種畏懼是更加中性的情感，就像是學生看著老師，孩子看著父親，小動物看著飼養員。稍加轉化，這份畏懼就可以進化為親近與仰慕。

        他喉嚨里原本招呼白瑜的話語轉了個山路十八彎，終究還是堵在半路沒有開口，只是在對方的安靜注視下不自在地咳了幾聲。

        “嗯，還記得要叫什么嘛？”發現少年還算溫和的反應，白瑜笑瞇瞇地望著對方，試探性地發問。

        叫什么？

        左修一時間有些緊張，喉結有些不自在地上下滑動。

        “……左隊長好。”安靜片刻，他聽到對面的少年小小聲地向他問好，并且接上了一句令他不知所云的話語，“我這幾天……都很聽話的。”

        什么？什么意思？左修面上不顯，只是狀似高冷地應了一聲，實際上已經連發好幾個傳音給一旁的許清。

        “嗯，其實你更應該叫他左先生或者別的尊稱呢。畢竟他只是我們小隊的隊長……”

        白瑜糾正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一旁坐下的左修輕咳一聲打斷：“這個有什么所謂的，別人愛叫什么叫什么。”

        白瑜挑了挑眉，輕笑一聲，溫柔地說：“哎呀，竟然聽到了這樣的話……看起來左隊長還是很喜歡阿冉你哦，看起來之后的檢查可以很輕松地過了呢。”

        牧冉低低地應了一聲，細小的雀躍感自他的眉眼浮現，他轉身認真地對不遠處的左修道了謝，然后低下頭繼續看白瑜教給他的東西。

        “！”莫名收到少年小動物般示好的左修有點不知所措，忍不住再次傳音催促許清和白瑜解釋清楚。

        看似安靜下來的大廳，實際上還進行著只有一人聽不到的對話。

        “噢……所以說你們就騙他說，這段時間要考核他的表現才能正式收養他。”

        “作為最后的考察員，那天我的態度只是試探他是否心懷不軌？”

        “嘖，這不還是怕我嗎……不過這個想法還行吧。”

        這是左修故作矜持的肯定。

        瞧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伙。這兩天一點點努力扭轉少年對左修印象的白瑜無語，但也不忘提醒一句對方：“之后安排好了你和阿冉單獨相處的機會，記得到時候管好自己的嘴。”

        “好好。”左修敷衍地應聲，然后想到什么一樣轉而詢問許清，“他只有一個‘冉’字嗎？姓什么？”

        “當時他只畫出了這個字，想著姓可能會牽扯到他的前監護人我們就沒有接著問了。”許清溫和笑笑，“反正之后都是要姓‘許’的。”

        一副準監護人的樣子嘛……左修正打算調侃幾句，就看到許清似有所感地笑著先他一步開了口：“話說，你不是說為了工作來找小白的嗎？什么工作？”

        許清這句話是開口說的，所以坐在一旁的牧冉也聽到了。

        牧冉：盯——

        嘖。

        左修撇了撇嘴，一副懶散隨意的模樣：“啊，才想起來這幾天我們其實放假……那個工作其實可以給隊里的那誰練練手，嘶，反正比較無關緊要吧。”

        “這幾天我就在這邊休息一下吧，順帶著‘考核’一下。”

        聽到關鍵詞，少年的眼睛咻的亮起，看得左修有點后悔隨口說出的“考核”二字。

        嗯……大概，這個時候應該要鼓勵一下才是。

        “好好表現。”盡力無視許清和白瑜投來的看戲目光，迎著對面那雙像是小動物試探的清亮雙眸，左修停頓片刻，還是投降般低聲說道。

        ——

        【牧冉：哇我這邊他們簡直把我當成了易碎品一樣……那天的小孩子戰術那么有用嗎？】

        感嘆完自己，牧冉不忘關心一下自己的搭檔。

        【牧冉：你那邊怎么樣，感覺目前見到的幾個面熟的面孔都在我這邊了。】

        【系統：這幾天都沒什么人理我。只是今天有兩個人徘徊在附近。】

        【系統：大概……其中一個是個研究學者？】

        【系統：另一個應該就是那位與我們合作的人了。】

        【系統：我還以為他現在來是為了踩點布置，但是他卻一直圍著那位研究人員，沒怎么關注我，真是奇怪啊。】

        【牧冉：這樣嘛……確實有些奇怪。希望最后計劃順利進行。（少女祈禱中jpg）】

        【系統：會的。】

        回復完牧冉，系統抬起頭，角落的幾個攝像頭也隨著他的動作而細微轉動。

        透過門上窗戶的間隙，他非人的良好的視力讓他看見了那位合作者眼底的猶豫躊躇。

        這可不行。

        “至于那么警惕么？”就在看管者耐心勸導廣瑞離開時，他們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看管者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他看管了三天的對象。

        這不能怪他，畢竟這三天他在的時候幾乎沒聽見過這位開口過。

        “這是左隊長的命令。”看管者哽住了片刻才回答。

        “有意思，如果隔著這么遠，帶著這些東西……”系統晃了晃閃著藍光的手環。

        “嗯，怎么說呢，你還覺得我能傷害到你們的話……”他輕輕笑了笑，“只能說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吧。”

        他語鋒一轉：“或者是……你連我的話語都害怕嗎？”

        也、也是，左隊長確實太緊張了一點……

        看管者不由自主地循著他的話思考。

        “那可不一定。”

        他被身旁廣瑞的聲音打斷思考，才反應過來他竟然順著那個青年的話語思考起來，一時間心驚。

        “別、別再和他聊了，先出去吧。”他低聲勸著廣瑞，但對方緊緊拽著某根欄桿不肯離開，他也不敢蠻力對待左隊長看好的年輕天才，只能通過語言勸說。

        廣瑞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發現了他眼中潛藏的恐懼，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話語有一定蠱惑能力，你的心理學應該研習得很好。”

        “不過我一向被說沒什么情商和同理心，所以你的話估計對我沒什么作用。”

        眼看著這位真的打算和那位青年聊上了，看管者打算暴力把他運走，然后對方反應極大地討饒：

        “啊疼疼疼——別拽我啊，小光幫幫忙，我就再呆一小會就走。”

        一旁的梁光手足無措地按住了監管者的手，面面相覷之后都從彼此眼底讀取到了幾分無奈。

        廣瑞沒放過這短暫的機會，抓緊時間直截了當地拋出問題：“但是言語是無法殺死人的，所以當時你是怎么殺死那個女孩的？”

        “唔……”

        里面的青年沉吟了一聲，就當廣瑞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個字：“只是一些小布置。”

        看管者都忍不住頓住手上的動作，要知道，這可是頭一次他們從這位口中撬出了一點信息。

        “‘小布置’？”廣瑞思考片刻，乘勝追擊，“靈能確實是可以注入某些設備供普通人使用，但是在場沒有檢測出任何陌生能量，你是用了什么掩飾手段嗎？”

        他目前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有獨立于他們現有能力體系的超凡能力存在。

        安靜。

        正當廣瑞打算換個問題時，終于等到了對方的回話。

        “呵，小天才。”對方輕柔低沉的語調似乎暗藏危機，“你們……研究人員，不是很喜歡大膽假設再小心求證嗎？怎么在這件事上面畏畏縮縮的？”

        廣瑞皺了皺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又接著說：“我可以正面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覺得，普通人天生就比那些特異者差一些？”

        四下安靜，看管者不安地覺得自己該動手撈人走了，但是動作卻被梁光牢牢制住，一時無語。

        這跟在這位天才身邊的小年輕，還挺聽話？

        “你不應該用問題回答問題。”廣瑞耿直地指出了這一點，隨后頓悟道，“我知道了。你之前就是刻意挑出這些問題，逼迫左隊長他們不得不終止談話的，不過你問我這些問題我可是無所謂的。”

        “我的回答是：是的，普通人就是天生差了一些，所以……”他才會……

        語意未盡，青年進一步逼問：“哦？所以這兩者的世界恐怕不能相融吧？”

        短暫思索過后，廣瑞回答：“是……”

        不過你這個問題和方才的問題上升的層次不太一樣。

        兩次都沒來得及說完未盡之意，而這一次是被青年低沉的笑聲打斷。

        “哈哈哈……真是殘酷的回答呀。”他的語氣中帶著詭異的愉悅感，“嗯……聽得一清二楚，真是傷害我這位‘普通人’的心啊。”

        直覺告訴廣瑞他可能需要補充說明一下自己的語義，但下一秒他就被青年突然投下的重磅炸彈打斷了其他思考。

        “聽好了，小天才。鑒于你的回答讓我很滿意，所以我就告訴你。”

        “世界不只是為了你們敞開大門，它為一切渴望力量的人們都提供了窗戶。”

        “普通人也可以循著超凡的軌跡，使用那些不可思議的能力。”

        “比如……呵呵，說不定你們可以拋下那些精密的儀器，用自己的感知去看看那些不尋常的痕跡呢？”

        “我可是不屑掩藏那些痕跡的……不過讓我失望的是，你們竟然只相信儀器的判斷。”

        “那個女孩……或許不是我對她做了什么，而是她恰好出現在那，而我恰好在那里有了掌握她生死的能力而已。”

        “好了，聊天結束。”

        廣瑞睜大雙眼，不死心地追問幾句打算再得到一些信息，無果后也不惱，不打一聲招呼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看管者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往青年關押的方向看了好幾眼才緩過神來。

        但他意外地發現，梁光居然也還停在原地。

        還是年輕，被這些話驚呆了吧，居然還沒緩過神來。看管員意外地有一種還好自己反應不是最差的安慰感，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提醒道：“行了行了，回神。人已經走了，快追上去啊！”

        “還……追得上去嗎……”他喃喃低語。

        嗨，還是太年輕，聽一下這些話這都整成失魂落魄的樣子了。看來果然天才和普通人還是有壁的啊！反應都沒有那位天才快，接受能力竟然也都不如他！

        正打算安慰對方，另一個聲音比他更快一步：

        “追得上哦。”

        看管員望著聲音的方向如臨大敵，你又要說什么！？

        所幸這一次青年似乎沒打算多說什么，說完了這一句之后便沉寂下來。

        再轉頭看看梁光，他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樣子，替廣瑞為今天的擅闖而道歉后匆匆離開。

        “呵。”

        當梁光踏出門檻的一瞬間，他清晰地聽見一聲低笑。

        分不清楚聲音是牢房內的青年，還是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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