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承歡殿，看著宋辭提著藥箱趕來，她仍驚魂未定。這種恐懼和當(dāng)時(shí)小羽被黑衣人帶走還讓她覺得可怕，因?yàn)槟菚r(shí)她知道，就算拼了這一生，她也一定找到小羽。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若是歐陽漓真的出了什么事，縱然她做何種努力，都沒辦法挽回了。

        “蘇姑娘。”李友安站在她身邊：“您這樣子太引人矚目了，要不然先回去換身衣裳，這邊有老奴照看著。”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血，即便守到歐陽漓醒過來，恐怕也讓他看了厭煩，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往昭陽殿走去了。

        天色蒙蒙亮起來，她不得不加快了腳步，若是等宮人呢都醒來，她這幅樣子，怎么著也要被關(guān)到大理寺審問兩天。

        走到昭陽殿門口，她小聲換來丫鬟。

        “姑娘你這是……？”

        “沒什么。”蘇念菡問道：“小羽醒了嗎？”

        “還沒有，小殿下還在休息。”

        這她便放心了，這身血可不能讓那小家伙瞧了去，不然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傷害，便無法彌補(bǔ)了。

        蘇念菡很快換好了衣服，又將原本帶血的褂子丟給丫鬟，吩咐她一定處理好，別讓任何人看到。

        尤其是小殿下。

        她則又伴著灰蒙的天色，往正宮跑去。那顆懸著的心，讓她的腳步越來越快。

        終是到了正宮，輝煌的圓拱院門里，恢復(fù)了寂靜，院子中間的承歡殿外，也只剩下幾個(gè)守門的士兵。她深吸一口氣，往里面走去。

        穿過院子，走上臺(tái)階，侍衛(wèi)正要阻攔，李友安便及時(shí)從里面趕了出來。

        “蘇姑娘，隨老奴進(jìn)來吧。”

        她點(diǎn)點(diǎn)頭，掌心全是冷汗。

        “陛下怎么樣了？”

        李友安眉心皺著，搖了搖頭。

        看樣子情況很不好。

        “積勞成疾，久病未愈，現(xiàn)在又因急火攻心，所以……唉。”又是一陣沉重的嘆息。

        “是我把他氣成這樣的嗎？”蘇念菡小心翼翼地開口：“那，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再去看他了。”

        李友安此刻也沒了主意，若是蘇姑娘去了，可能讓陛下更加惱火。可若是她不去，便更是沒人敢說陛下，屆時(shí)沒休息幾時(shí)，便又急急批閱奏折，勞心勞力了。

        “老奴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嘆息：“可老奴有一句話想說，生氣可能是源于在乎。至少老奴跟著陛下這些年，幾乎沒見過他為了誰如此大動(dòng)肝火。”

        蘇念菡眼神飄忽，不一會(huì)兒又開口：“可我真的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讓他這么生氣。”

        “這個(gè)就需要姑娘用心體會(huì)了。”李友安欠身：“老奴先告退了，陛下那里便交由姑娘了，至少……”他頓了頓：“讓陛下睡個(gè)安穩(wěn)的覺也好。”

        “好。”

        蘇念菡往內(nèi)閣走去，繞過燃著暖燈的屏風(fēng)，便看見床上躺著的那個(gè)男人。面色蒼白，嘴角還留著未擦干的血漬。

        她走過去，輕輕坐在他的身邊，忍不住碰他的臉。

        他好像瘦了不少，五年前那個(gè)風(fēng)雨交織的夜晚，明明那么霸道那么野蠻，力氣大的像野牛一樣。可是現(xiàn)在呢，卻連推開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還未到而立之年，便落下一身病根。想到他年紀(jì)輕輕就被送去大理寺那種極苦之地，受了那么苦，怪不得現(xiàn)在永遠(yuǎn)一副兇巴巴的冷漠樣子。

        幫他擦了身子，又檢查了傷口，期間他皺眉試圖抗拒幾次。可每次蘇念菡反握住他的手，輕輕告訴他“沒事，我是念菡。”時(shí)。

        他意外地不再抗拒。

        整理好一切，天色大亮。早朝如何都不能去了。反正知道李友安總有辦法應(yīng)對(duì)，便沒什么擔(dān)心。迷迷糊糊間，就靠著歐陽漓的胳膊睡著了。

        “唔……”

        再醒來時(shí)，外面天色又暗了下去。

        她抬頭，正迎上他那雙充滿倦意的眼睛。

        “歐……”意識(shí)到不對(duì)，又忙改口：“陛下，您醒了。”

        慌慌張張起身，隨便理了理頭發(fā)，目光卻一直在床上那個(gè)男人的身上，滿是擔(dān)憂。

        “你口渴嗎？餓不餓？我命丫鬟給您熬些清淡的吃食好嗎？”

        見床上的人沒什么反應(yīng)，心里著急，半步復(fù)湊過去，緊張道：“怎么不說話呢？是哪里不舒服嗎？要不然我叫宋辭過來看看？”

        他仍目色平靜地看著蘇念菡，不言不語。

        一連串的緊張之后，她也逐漸歸于平靜，看上去他好像沒有不舒服，只是不愿和自己說話罷了。

        心里泛著酸楚，她干癟地笑了笑：“陛下若是不想看見我，我這就回去，但身子是您自己的，要記得吃飯吃藥。”

        即便到了最后，還是忍不住多嘴，覺得尷尬，便癟癟干笑兩聲，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

        “蘇念菡。”

        他聲音沙啞，帶著艱難的喘息聲，發(fā)出的每個(gè)字都扯著肺部的疼痛，望著她的背影里，多了抹說不清的情緒。

        她停下腳步，靜靜等著。

        良久，聽見他沉重又無奈的嘆息，帶著讓人落淚的情緒，沙啞道：“別再來了。”

        “好。”她的回答壓在他最后的嘆息上，腳步?jīng)Q絕出了內(nèi)閣。

        沒幾步，就聽見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聲，?一聲聲砸在她的心上，腿也像被灌進(jìn)鉛塊，多一步都邁不出去。

        李友安提著御膳房剛送來的白粥趕進(jìn)來，看著滿臉淚痕的蘇念菡，焦急道：“蘇姑娘，這是怎么了？”

        “李公公，你快把粥送進(jìn)去吧，勸陛下喝了，身子會(huì)好受些。”

        “那您……”

        “你快去吧。”

        “是。”

        蘇念菡還是沒舍得離開，就躲在內(nèi)閣門口的屏風(fēng)后面站著，替換掉原本宮女的位置。她聽著歐陽漓喝了粥，又吃了藥，然后看見李友安走了出來。

        他手上的拿著的帕子，帶著奪目的紅色。

        “李公公。”她小聲湊過去：“這……陛下，又咳血了？”

        再看他蓋子打開的食盒里，白粥也只喝了幾口而已。

        李友安沒想到屏風(fēng)后面那個(gè)黑影是蘇念菡，先是一驚，而后使了眼色讓她隨自己出來。

        “陛下什么也吃不進(jìn)去，只不停地咳血。”

        蘇念菡急得快要發(fā)瘋：“那你叫宋辭過來啊！”

        “宋太醫(yī)說了，若是陛下不喝藥，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

        片刻的沉默之后，蘇念菡冷靜地做出一個(gè)決定。

        “把小羽帶過來。”

        李友安微怔，但很快便答了聲好，轉(zhuǎn)身去辦了。

        雖然很不想讓小羽知道這件事，可眼下也就那個(gè)鬼精靈會(huì)有辦法了。蘇念菡看著身后，時(shí)不時(shí)還能聽見幾聲咳嗽，嘆息，卻沒辦法進(jìn)去照顧。

        她實(shí)在不明白為什么歐陽漓會(huì)忽然這么排斥自己。

        “笨念菡！”

        小羽很快就到了，為了掩人耳目，承歡殿的下人都被差遣到門口去，并吩咐了誰也不準(zhǔn)進(jìn)來。

        他抱著蘇念菡的大腿，大眼睛轉(zhuǎn)著：“他們說阿漓生病了，真的嗎？”

        “恩。不光生病了，還不肯吃藥。所以請(qǐng)我們的小天才蘇小羽來出出主意咯。”蘇念菡盡量想讓氣氛輕快一些。

        “這個(gè)傻阿漓，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藥呢，不吃藥怎么會(huì)好呢？”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皺著眉，很生氣似得。

        “這是藥碗，你小心端進(jìn)去，一定讓他趁熱喝了知道嗎？”蘇念菡囑咐道：“別說我在這里。”

        “為什么？”小羽不解：“你和阿漓吵架了嗎？”

        “以后再和你解釋，你快進(jìn)去，不然藥會(huì)涼了。”

        她推搡著小羽進(jìn)去，自己則重新躲在屏風(fēng)后面，做個(gè)不露臉的宮女。

        “咳咳咳咳……”歐陽漓靠在床沿，口干，想喝水，卻無力起身。一抬眼，就看見小羽端著藥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來。

        眸色深了深，多了抹柔情：“你怎么來了。”

        小羽撅著嘴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兇，開口道：“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藥呢？這么大了還讓**心，真是不懂事！”

        他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扶著床沿，吃力地想要爬上去。一時(shí)沒把握好力度，身子一晃。藥碗也跟著晃晃悠悠，幸虧歐陽漓眼明手快接了下來，否則就把孩子燙傷了。

        “好了好了，你快點(diǎn)喝。”小羽整個(gè)人跪坐在床上，催促道：“我可是停了太傅的課，特別來看你的，你可要好好聽話。”

        他看著小羽的眼神帶著少有的柔軟，嘴角微微勾起，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碎發(fā)。

        “是誰叫你來的？”

        “當(dāng)然是……”話剛出口，馬上意識(shí)到笨念菡之前的提醒，又忙閉了嘴，將話題一轉(zhuǎn)：“問那么干嘛，再不喝藥該涼了！”

        拗不過，歐陽漓只好先喝了藥湯。溫?zé)岬臏�藥流過肺腑時(shí)很癢，忍不住又咳嗽兩聲。

        小羽很擔(dān)心。他直起身子，用小手在歐陽漓胸前一圈一圈地揉著，聲音溫柔了不少。

        “傻阿漓，你病的很厲害是不是，是誰害你病成這樣的？你告訴小羽，小羽幫你教訓(xùn)他！”

        歐陽漓忍不住笑，他伸手一攬，那小家伙便被他攬進(jìn)懷里。揉著他溫軟的碎發(fā)，聞到他身上孩童的奶香，心里也寧靜了不少。

        “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很快就好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可胸腔卻像撕裂般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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