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逐漸覺得易凜跟自己印象中的那個樣子，很不一樣了。但又說本性難移，所以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易凜的本性，本來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你”可是姜明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歷來是不愿意沾人隱私的，何況他跟易凜現有的關系，如果聊起過去，怕是交淺言深。

        不過，易凜好像倒一點也不介意。或者說，如果是姜明想問的話，他就不介意坦誠布公。

        “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現在那么想做個好人，那以前，為什么又做那么渾事兒’，對不對？”

        易凜笑了一下，他們坐在廣場的石椅上，后面就是一個商圈的大銀幕，里頭播放著高奢化妝品的廣告，五光十色的燈打下來，映著易凜的側臉。

        這是第一次，姜明正兒八經的感覺這個人生得好看，就算是換他上去拍廣告，應該也不會差。

        “嗯。”姜明點頭。

        易凜兩腿岔開，一只手杵在膝頭，托著自己的下巴，做出嘆息的樣子：“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我當然也想啊。”

        “可是好多事情，又不是我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

        其實現在除了李念情之外，鮮少有人知道，學生時代的易凜，絕對是個做尖子生的料子。

        他聰明，生來腦子就轉得快，小學的時候，還是三好學生。而且在學校還是最聽老師話的孩子，別的學生都不愿意做值日，只有他搶著做。

        為的，自然是討老師歡心了。

        易凜從小，就很會做『討人歡心』這件事，因為，他是孤兒，三歲的時候，才被后來的父母收養。

        本來養父母是對他很好的，可是易凜6歲的時候，原本被醫院診斷稱極難受孕的母親，奇跡般的懷孕了。

        而且這一懷就懷了一對雙胞胎，易凜一下子多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易凜原先以為是有人能跟自己作伴了，還傻乎乎的滿心期待著，卻不想，這竟是他痛苦深淵的開始。

        養父母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自然是更偏愛和重視的，那么這家務和照顧弟妹的活計，自然而然就落在易凜身上了。

        加上家里一下要養三個孩子，經濟壓力巨大，都要拼命工作，那家里的事情，更加只能交給易凜了。

        那時候剛上一年級，易凜一放學就得趕回家，買菜，打掃衛生，給當時全職在家照顧嬰兒的母親，以及還不到一歲的弟妹做飯吃。

        他那一手好廚藝，就是這么練出來的。

        后來父母都忙于工作，帶弟妹的事，幾乎就成了易凜的專職。而且小孩子還不好帶，得細心、耐心的哄著，否則他們一個不高興，去爹媽面前告一狀，易凜又得被翻白眼、甩臉色。

        所以易凜逐漸的不喜歡回家了，他更愿意待在學校里，哪怕是做值日、搞衛生。

        至少討好老師，他是真的能得到一點好處。

        年紀再大一些，易凜發現躲在學校里也是沒有用的，或者說，他根本就無處可躲。

        而這時候，養父母的區別對待更加嚴重，親生的孩子就當成寶似的疼，易凜呢，就像家里的一個免費小雜工。

        養父做生意不順利，在外面吃了別人的虧，就回來拿易凜發泄。

        還有他那一雙弟弟妹妹，沒事就纏著他要買這買那，易凜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點零花錢，都還沒有買到自己想要了很久的雜志，就都花在那倆小的身上了。

        無論易凜怎么做小伏低，怎么努力去討好，這種情況都沒有改善。

        甚至愈演愈烈。

        高二時，養父跟他說家里的錢還要留著供倆小的上學，不足以支撐他上大學，字里行間，還充滿了讓他早早出去工作，好賺錢撫養弟妹的意思。

        易凜在那個時候就下定了決心，他得跑，否則留在這個家，會被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可是養父母怎么可能輕易讓他離家呢，畢竟真金白銀養到這么大的，而且易凜資質還那么好，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大概率都是能小有成就的。

        而易凜也是鐵了心要跑，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學校里各種“作死”。

        只要犯了錯事，被學校退了學，他那好面子又重利益的養父母，大概就會主動跟他斷絕關系。

        實際情況，也確實如易凜所預料的，他被退了學，檔案里有了污點，養父母更不拿他當家里人了。

        易凜趁這時提出要離家去闖蕩，養父母當然是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這也是易凜想要的結果。只是萬萬想不到，在『作死』的過程中，會遇見姜明，被那時候那個特立獨行，又擁有光明未來的同齡人深深吸引了。

        拋開見色起意，易凜現在回想起來，知道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時候的姜明，就是那個時候的他，最羨慕和憧憬的模樣。

        當然了，少年時期的羨慕與憧憬，易凜暫時也沒有告訴姜明，他有點不好意思，只是坦然陳述了自己悲催的家庭生活。

        而姜明聽后，則是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他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想來想去，最后，他只是對易凜說道：“剛才的晚飯泡湯了，我們換一家店吃吧。”

        與之前相比，姜明的語氣明顯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對待一個『朋友』。

        “好啊，那我帶你去吃烤串。”既然姜醫生說自己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喜歡吃口味重的東西，那就更合易凜的意了。

        “烤的還是炸的？你選選。”

        “我都可以。”姜明說過自己不挑食，不過這時候，易凜讓他選，他覺得還是選一個比較好，“就不能要‘先炸后烤’的那種么？”

        易凜打了個響指：“好主意。”

        到了周一，新一輪的工作日又周而復始了，這一天的上午病人不多，相對輕松些。

        在姜明沖咖啡的間隙，護士小程也見縫插針的來找姜醫生講幾句閑話：“姜醫生，你和易老板最近相處不錯啊。”

        “你別誤會！我是說，作為『朋友』來說的話。”

        姜明也沒有否認，只是他挺好奇小程是怎么看出來的。

        程護士擺擺手，笑起來蠻可愛的：“因為，之前提起他，你的臉色都會很難看耶。”

        姜明有點意外，他自己都沒發現這一點，“真的嗎？很難看嗎？”

        程護士做了個鬼臉，狠狠點頭：“真的真的！就感覺你真的好討厭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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