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其其格和吉雅一人舉個比頭還大的糖畫跑過來, 蜜娘從石頭上起來,巴虎拎了沉甸甸的筐子,一家四口帶著大斑小斑跟在馬屁股后面慢悠悠地走。賣糖畫的手藝屬實不錯, 畫出了大斑小斑兩分的神態,就連腿上的黑斑點也著重用糖稀點了出來,兩個孩子壓根舍不得吃, 舉在手上見人就炫耀。
不等到家門,在狗窩里睡覺的狗聽到說話聲一窩蜂的迎出來,上蹦下跳的像是主人離家許久了。就是出去洗個衣裳挑擔子水回來,它們也是這樣,踏出門再回來,便是久別重逢。
“娘娘娘!”原本還嘚瑟的孩子連忙后退,把舉著的糖畫交給她保管,“娘你拿高點, 別讓狗狗碰壞了。”
“晚上給狗燉盆大骨頭。”蜜娘瞥了兩眼被狗簇擁著往家走的孩子, 打抱不平:“真是狗多了就不稀罕了,十來只狗把小主人當寶貝護著,畫糖畫的時候可沒想起它們, 回來了也不心虛,還心安理得受它們歡迎。”
末了又嘀咕了句:“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偏心。”
“你可算有這意識了。”巴虎把筐放院子里,看其其格和吉雅敷衍過狗子后還在狗喝水的盆里洗手, 再跑來要他們的糖畫, 沒好氣道:“我從小給這兄妹倆洗尿布,搓尿布搓的手上繭子都薄了一層,夜里抱起來尿尿的是我,煮奶的也是我,飯沒少做, 衣裳沒少穿,大了會跑會說了,回來第一句就是:爹,我娘呢?我就像那傻狗,記吃不記打,一聲爹就給忽悠的繼續給你照顧孩子。”
心里一有怨氣,孩子就不是他的了,蜜娘好笑地擰他一把,故意氣他:“知足吧,好歹沒喊外人喊爹。”
“狗子被薄待了你就知道晚上給燉盆大骨頭,輪到我就一句話打發了?”巴虎坐過去跟她一起擇筐里碎碎爛爛的東西,“真不愧是娘個,偏心眼那是打娘胎里就開始學。”
“那燉了骨頭也分你兩根?”蜜娘把手里磕破了一角的環形簪子遞給他,“一根不夠,這一筐都是你的,都是你兒女的心意。”反正也都是花他的錢。
巴虎瞥她一眼,“我不要。”一堆破爛。
“那你去找偏心眼算賬。”踩臟的布鞋有幾雙尺寸不合適的,蜜娘給挑出來扔在檐下,等晌午仆人回來看誰穿的上誰拿走。泥陶的小人偶和泥貓泥狗胳膊腿兒都摔碎了,只能扔了。木簪子倒是還能用,還有撕爛的布匹,磕傷的野果子。
筐里的東西收拾完,家里的貓貓狗狗又都回到狗窩里睡了,蜜娘招來舔糖畫的孩子,“給你們的錢用完了?”
吉雅掏出荷包,里面還剩一個銅板。
“這些東西。”蜜娘捧了一手的碎陶片起來,“買這些的銀子能買一屋的糖畫,但因為你們把大斑小斑帶去了,撞壞了人家的攤子,一屋子的糖畫就沒有了,只買回了這些破破爛爛的泥陶片。”
“攤子是他們推倒的,不是我們。”其其格振振有詞。
“如果不是你們把大斑小斑帶去了,他們會害怕到推翻攤子?”
小丫頭閉嘴了,也不舔小斑的糖耳朵了。兩個娃垂著頭,蔫巴巴地拿了陶片在地上瞎戳一通。
“算了算了,其其格和吉雅也不知道他們怕大斑小斑。”巴虎看的不忍心,剛想說他有錢還能再買一屋的糖畫,就收到一記警告的眼神,到嘴邊的話躲進了舌根下面吐不出來,訕訕道:“以后不能帶大斑小斑到人多的地兒了,可記住了。”
“嗯嗯。”吉雅和其其格點頭,“記住了。”
“再有下次,我可要拿雞毛撣子打屁股的。”蜜娘警告,點了點兩個小的的額頭,“不知道能不能干的事要來問我跟你們爹。”
其其格和吉雅又連連點頭,覷著她娘的臉色好轉,立馬又露了笑,兄妹倆手拉手往外跑。
“我把碎陶片倒河里去。”巴虎也想溜。
蜜娘不言不語地打量他,“真一個大好人,消氣消的快又不記仇,你兒子閨女不偏心你我都替你不平。”
男人悶笑,“那你替我抱不平,把兩個小偏心眼喊回來給打一頓,我去給你拿雞毛撣子。”
她沒打他說的好聽,真要動武了,雞毛撣子還沒拎起來就有人心疼了。
聽到隔壁有人聲,蜜娘進屋稱了七兩銀子又抓了把銅板,先去把借寶音娘的銀子還了,又去了屠宰攤上把牛腿骨羊腿骨都買了回來,還交代屠夫別把肉剔干凈了。
巴虎見她不聲不響的就把骨頭買回來了,嘖了一聲,“雷厲風行啊。”大偏心眼子。
“放心,我也惦記著你呢,專門要了兩根肉多的。”她把骨頭沖了沖都給倒進后鍋里,做晌午飯就開始煮,晚飯時再燉一滾,夜里讓狗叼到草場上啃,守夜也不打瞌睡了。
晌午飯是燉風干的牛肉和羊肉腸,羊肉腸起鍋了用黃油煎一煎,其其格和吉雅一人吃兩截再喝碗牛奶也就飽了。
“娘,想睡覺。”吉雅趴在蜜娘背上撒嬌。
上午哭了一陣,又嚇到了,吃飽了精神放松就想睡了,蜜娘攬過他抱在腿上,“你睡。”
其其格在她爹懷里已經睡熟了。
蜜娘和巴虎抱著孩子繼續吃飯,吃飽了才抱進氈包里,她坐床邊給他倆脫鞋脫衣裳,巴虎去打水來給兄妹倆擦手擦臉。
等兩個孩子再醒來就發現他們娘坐在床邊縫衣裳,摔掉把的泥陶壺裝了泥巴擺在桌上,被咬掉耳朵的糖畫插在泥壺里。
“醒了?”蜜娘咬斷線,一把掀開被子,“醒了就起來,日頭都要落山了。”
其其格和吉雅都睡迷糊了,哼哼唧唧爬起來黏在蜜娘身上,“娘,你背我出去。”小丫頭撒嬌。
“背不動,你跟哥哥起來去找你爹背,他去羊群還沒回來,你們去找他,讓他傍晚把你們背回來。”蜜娘把兩個孩子抱下床站在毛氈上,拿了小袍子給他們穿上。
兄妹倆像是撒手的鷹跑了出去,往河上游一瞧,商隊已經走了,也沒熱鬧的可湊,帶著兩只狗子往東去找羊群。
蜜娘清閑了往隔壁寶音家去,寶音跟她的兩個兄長一起去戌水念書了,她家安靜的站在外面都能聽到磨刀聲。
“嫂子,在磨剪刀?”
“是你啊,進來坐。這不是又該剪羊毛了,剪刀上銹了,我提前給磨好。”寶音娘放下磨刀石洗了洗手,提了兩個椅子出來,問起早上的事,“其其格和吉雅咋樣了?沒被嚇著吧?”
“沒,長了一副虎膽,回來了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下午睡多了,晚上只怕又要玩到半夜。
不想多聊上午的事,蜜娘前傾了身子,說:“去年也忘了問婉兒是什么時候懷上的,這段日子恐怕要生了吧?”也快到七月份了。
“我也惦記著,也就這幾天了。”她天天等著有人上門來報喜,“我小弟要是來報喜了,你也帶孩子過去看看。”
“那是一定要過去的。”不然也不會過來問,小孩兒的手鐲她都買好了。兩人就著這話又說到別人家的事,寶音娘在臨山要好的人家多,聽說的消息也多,兩人一直說到傍晚要做晚飯了才意猶未盡地散場。
晚飯是用燉的骨頭湯下面條,面條是用雞蛋和的面揉的,面條上蓋著鹵的牛腱子肉和燙青菜,其其格和吉雅這兩個傻孩子把碗里的面和肉都吃完了,嚷嚷著撐的直不起身。
“等我洗了碗,我們出去走走。”蜜娘對巴虎說,天色將昏未昏的時候,風里還帶著太陽曬過的味道。
巴虎應了一聲,他把后鍋里燉的牛骨羊骨撈起來,想著等他們玩回來了骨頭也不燙了。
“叔,嬸,我就不去了,我要給老馬打水洗澡。”艾吉瑪說。
“隨你。”巴虎關上灶房門,喊蹲在一邊看狗吃飯的倆孩子,“你倆要是也不去,那我跟你娘就先走了。”
“去去去。”其其格和吉雅站起來就跑,他們還沒在晚上出去玩過。
“別跑,慢慢走,剛吃飽別跑吐了。”蜜娘跟在后面叮囑。
平時都是沿著河往東走,今天晚上換了個方向往北去,一條巷一條巷住的都是人,越往北氈包越小越破舊。昏黃的天色里有男人扛著氈包牽著狗去守夜,也有人匆匆忙忙餓著肚子剛回來,還沒進屋就對家里人喊:傍晚的時候一只羊崽子跑別人家的羊群里了,我帶著母羊找了一圈才發現,差點還跟人吵一架。
越過最北邊的幾戶人家就是散在山坡下的羊群,有牧羊的狗,巴虎跟蜜娘沒敢帶孩子走近,拐了個道又往西邊走,踩著草里鳴叫的蟲繞過衙門過了河,又從河西邊的氈包后面繞了個大圈回來。
家里的狗聽到說話聲直接淌河過來了,邊跑邊甩狗毛上的水,蜜娘一個助跑扒在巴虎背上,嘻笑道:“你背我回去,我不想被狗蹭一腿的水。”
巴虎摟上她腿彎往上顛顛,躲著身后的兩個小尾巴小步快走,“想讓我背就要攆上我,誰攆上了我背誰。”在兩個孩子的尖叫聲里始終快一步。
“啊啊啊啊,我要背。”其其格快步急追,還要推開攔路的狗,樂哈哈的聲音讓夜里捕食的大斑小斑都豎起了耳朵。
到了河邊巴虎主動停下步子,“你抱緊我脖子。”他松開蜜娘的腿,一手夾一個孩子踩上橫木,幾個大步過了河,水里又響起撲棱撲棱的水花飛濺聲。
“下來。”
“不下。”其其格和吉雅抱緊了巴虎的膀子,翹著腿不肯沾地。
“我也不下。”蜜娘湊熱鬧,反正天黑了也沒人看見。
“都欺負我啊。”男人笑的嘴角發酸,背一個拎兩個快步往院里跑,清脆的咯咯笑隨著落地的步子一起擠進了黑乎乎的氈包里。
“來,都撅著屁股挨打,讓你們合伙欺負我,還發懶耍賴。”油燭沒亮起之前,氈包里響起聲啪啪聲。
灶房門打開,吃到骨頭的狗子心滿意足地離開家,叼著骨頭熟門熟路往東跑。
……
又過了兩日,蜜娘還在跟巴虎說婉兒的孩子保不準要跟其其格和吉雅的生日差不了幾天,半晌午的時候阿斯爾就來報喜了,是個小娘子,六月二十六的早上落地的。
趙阿奶當天就跟阿斯爾過去了,蜜娘和寶音兩家洗當日過去,一個四口各騎各的駱駝,小駱駝老老實實跟在母駱駝身后。
“呦,孩子長得真快,上次過來還坐在他爹懷里,這次都能自己騎駱駝了。”到的時候碰到阿斯爾二叔,他笑瞇瞇的看著其其格和吉雅,“兩個孩子幾歲了?歲?小時候看著還有點像,越長大越不像。”
“再有幾天就滿兩歲了,快吃歲的飯了。”蜜娘從包袱里掏出四張餅交給兩個孩子喂駱駝,他倆的糖畫有一大半都是被四頭駱駝騙吃了,前幾天恨不得像狗一樣住家里。現在駱駝跟孩子的感情粘糊的很,餅子也是兄妹倆昨晚替駱駝要的。
等駱駝吃完餅子,蜜娘拿了帕子給孩子擦手上的餅渣,“走,我們進去看妹妹。二叔,先不聊了,我先進去看看婉兒。”
“哎,行。”他今天是迎客的,帶著巴虎把駱駝引到空地上吃草。
才出生天的孩子沒什么看頭,整日整日的睡覺,但手上脖子上很富貴,帶的是鑲了瑪瑙和紅珊瑚的金鐲子銀項圈,帶不下的就壓在小被子上,等長大了都是她的嫁妝。
跟才出生天的烏日娜相比,其其格的金銀首飾就不夠看,從阿斯爾家回來的次日,蜜娘和巴虎帶著兩個孩子去戌水的首飾鋪子里買鐲子,一人買一對。因為再過四天就是兄妹倆是生日,所以讓他倆自己選樣式。
“我們去醫館看看。”路過醫館時蜜娘止步。
“這個月的月事不是已經來過?還是有其他方面的不舒服?”
蜜娘沒理他,走進去讓趙大夫把脈,“我是不是生孩子虧了身子?”
趙大夫收回手,“脈象沒問題,至于你擔心的,可能是緣分還沒到。 ”他看巴虎拉的兩個孩子,漠北人吃肉喝奶厲害,生的孩子也肯長,算著孩子才出生兩年,個子看著比中原歲的孩子還高。
“有段時日沒見你們了,之前養的蜜蜂如何了?”
“挺不錯,已經有四十箱。”聞弦知雅意,蜜娘問:“是不是花蜜喝完了?正好我過段時間也要去割蜜,到時候讓巴虎再給你送一罐來。”
“旱地蓮花蜜可還有?那我就要那種。”趙大夫招手讓巴虎坐下,“我給你們都把個脈,要是哪疼哪癢別瞞著。”
帶著孩子都走出去了,蜜娘突然說:“我忘了一件事,你們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她快步進去,還不等她開口,趙大夫先說:“今年你婆婆沒來看過傷,是要問這吧?”
蜜娘笑笑,跨過門檻的右腳收了回去,“那我們這就走了。”
等到門口的勒勒車離開了,趙大夫搖頭,“一個糊里糊涂的人倒是還有點福氣,難得還有人真心惦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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