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病房里干凈到一塵不染, 梁適的身體依舊很重,轉動脖子的時候都聽到了骨頭的脆響。
經紀人王昭昭的臉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一切就像是被鋪陳開的畫卷,整個世界鮮明又活躍地展現在梁適面前。
而剛才在彌漫的大霧中看似鮮活的回憶,在腦海中瞬間黯淡下去。
梁適只干啞地喊了一句王姐,王昭昭的眼淚就掉下來,她也顧不得像平日里那般優雅,下意識抬起手背抹掉,只是神情依然嚴肅。
梁適僵硬地露出一個笑容, 佯裝輕松道:“哭什么?”
王昭昭瞪她一眼, 語氣埋怨:“就沒見過你這么點背的。”
梁適每說一個字都能感受到聲帶的震動, 連帶著她腦仁都在疼,就像是之前系統在她腦海里不斷響起的卡頓的電流聲一聲。
可她仍勉強地安慰王姐,“別哭, 我沒事。”
王姐下意識想伸手揮她一下,手已經伸出去, 似是考慮到她剛醒來,手懸在空中揮了一把空氣, 最后訕訕地縮回去,斥道:“沒死就算好!
梁適沒再應她的話,腦子里就像是在播放幻燈片一樣, 不斷出現一幀又一幀的畫面, 都是些陌生的畫面。
高樓林立的城市, 俞江大橋上不斷穿梭的車輛, 海舟市郊海岸線邊的人潮。
……
那些場面不斷進入梁適的腦海之中, 沖擊著她的腦部。
梁適的瞳孔已然渙散。
助理小白那邊動作很快, 麻溜地喊了醫生來。
但在醫生進入病房的那一瞬, 梁適的腦袋像是承擔不了重大負載的機器,眼皮子一沉,再次昏了過去。
“梁適!”
“梁姐!”
交錯的擔憂聲在耳邊響起,梁適在意識消散之時想的最后一個問題是:如果就這樣昏迷,可以再回到許清竹身邊嗎?
趙敘寧帶許清竹去見昏迷的梁適,是一個很大膽的決定。
之前顧醫生也想過這種方式,但害怕許清竹會再次受到沖擊,導致心理防線再度被擊潰。
但趙敘寧勸服她的理由只有一個:總得試試,再壞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差。
顧醫生應答下,卻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的白大褂兜里就裝著鎮定劑和抑制劑。
很快就是許清竹的發情期。
一般Oga的發情期是3-7天,在打了抑制劑之后可以正常進行社會活動,但要遠離Alpha的信息素干擾。
上次許清竹的發情期被迫提前,持續的時間短,一天就結束了。
如果這一次發情期到來,應該會將上一次縮短的天數再次補回來,且癥狀會比往常的每一次都強烈,需要效果更厲害的抑制劑來抵擋。
在這樣的準備下,趙敘寧才帶許清竹去了梁適的病房。
兩人的病房就隔了幾十米。
梁適病房里空空如也,護士剛給她換了藥,她身上的傷口也都在緩慢恢復。
按理來說,像梁適這種正年輕,身體素質不錯的年輕Alpha在傷口恢復上很占優勢。
如果梁適醒著,每日按時吃營養餐,偶爾進補,她身上的傷口只需要十天就能恢復得差不多,但現在她每日昏睡,血液流動很慢,要耗一個月才能恢復。
目前醫院內的專家還查不出梁適持續昏迷的原因。
那天的手術也還算順利,并未傷及要害,腦部也做過CT,無血塊壓迫神經。
可梁適就是出現了這樣的癥狀。
也幸好,她的身體并未出現異樣,能做的也只有等。
許清竹跟著趙敘寧進了梁適的病房,一路面無表情。
她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血色,從醒來后就沒吃過多少東西,站起來走路的時候身影輕飄飄的,穿著毛茸茸的拖鞋走在醫院走廊里,根本聽不到腳步聲。
像是個沒有靈魂的阿飄。
虛弱到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趙敘寧推開門,病房里的場景在許清竹眼前鋪陳開,打掃得一塵不染的病房,梁適安靜地躺在床上,那頭棕色長卷發鋪散在枕頭上。
盡管梁適是失血過多的那個,但她的臉上已有了血色,比起許清竹來好得多。
她的唇有些干裂,呼吸均勻,長長的眼睫在下眼瞼落下一層陰影。
正值午后,初冬的陽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副色澤鮮明的美好畫卷。
看上去治愈的不得了。
許清竹站在門口,良久未動,連表情都沒變化。
趙敘寧已經進了病房,她拿出手套戴上,又戴上口罩,撥開梁適鎖骨處的衣服,查看她的傷勢,恢復得很好,并未惡化。
昏迷時恢復也有好處,不會亂動。
梁適躺在那里像是睡著了。
趙敘寧檢查完了之后才看向站在門口的許清竹,被遮在口罩里的臉很冷漠,說話時卻染上幾分溫情,“不進來看看嗎?”
許清竹茫然片刻,然后極為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每一步的落腳都很輕,生怕驚擾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趙敘寧退后半步,手插在衣服兜里,聲音很悶:“你可以和她說說話。”
許清竹的反應很淡,又長又翹的眼睫毛輕輕忽閃幾下,就像是飛舞著翅膀的蝴蝶,她兀自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低斂下眉眼看梁適。
全程都很冷靜。
但在坐下幾秒之后,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掉在梁適手背上。
梁適的手背剛輸完液,護士忘記給她把手塞進被子里,所以那些晶瑩的淚珠悉數落了上去,落在那明顯的血管上。
趙敘寧和顧君如隔空對視一眼。
誰都沒動。
許清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停止。
幾次過后,她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她昏迷多久了?”
清冷聲線哽咽得厲害。
趙敘寧冷聲回答:“三天,已經做過了全身檢查,并無明顯異常。”
“那她還會回來嗎?”許清竹問。
趙敘寧瞳孔微縮,被她的話驚了一下,隨后篤定道:“會!
但在說完之后有些心虛,她也沒有底。
這是梁適的秘密,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
趙敘寧不知道許清竹為什么一下子就問梁適還會回來么?而不是會醒來么?
當時趙敘寧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她傾向于把一切都放在醫學上來解釋,所以和主任一起通宵達旦地研究梁適昏迷不醒的原因。
也曾打越洋電話問這方面的權威,但都沒有得到答案。
是在醫學無法解釋的時候,趙敘寧才想到了之前梁適提過的那些東西,不過她并沒有全信。
可沒想到,許清竹竟然一下子問了這個問題。
趙敘寧現在沒辦法和她討論。
而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后,許清竹也安靜了。
她似乎只是在尋找一個點,一個可以讓自己立起來、支撐住的點。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忽地冷聲問:“陳流螢呢?”
趙敘寧:“嗯?”
“顧醫生!痹S清竹仰起頭看向顧君如,她舔了舔唇,“我……我們聊聊。”
顧君如驚喜:“好啊!
許清竹說完之后緩慢地彎腰。
這是非常慢的動作,如果放在電影里,一定是唯美到可以循環播放數次的動作。
許清竹合上眼,睫毛顫動,她撩起耳邊的頭發,緩緩彎腰,濕潤的唇落在梁適的手背上,眼淚同時落下。
梁適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然后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
許清竹起身后,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手背,為她揩去上邊的眼淚。
她咬咬牙,看著病床上那張安靜的臉。
病房里安靜到只能聽見放緩了的呼吸聲,許清竹的指腹落在梁適的下頜上,摩挲一般地輕輕劃過。
許清竹的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數次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良久,她哽著聲音說:“姐姐!
病床上的人沒有回應。
趙敘寧見她恢復幾分,招呼著顧醫生去外邊等。
門被關上,隔絕出了溫柔的宇宙。
在這宇宙里,只有她們兩個人。
“這次!痹S清竹的腦袋輕輕落在她身側,避開了她手上的地方。
兩人的心跳聲交雜在一起,許清竹的聲音輕緩又溫柔:“換我來保護你!
梁適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傍晚,窗明幾凈的病房內十分安靜。
她睜開眼便是白色天花板,還有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大抵是聞久了,也不覺得太嗆。
她僵硬地轉過頭,遠處天際是橘粉色的云霞,不斷漫散開,落日余暉灑落在高樓林立的城市建筑物上,漂亮得像是一副油畫。
病房里沒有人,她的腦子在經過兩次昏迷后終于清明幾分。
眼前的場景美到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樣,她根本無從判斷這里是哪里。
之前看到的王姐像一場夢,但理智告訴她,這里好像是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的嗓子干啞,說不出話來,身體也僵硬地不像話,隨便動一動就覺得渾身上下都疼,頗有一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感覺。
梁適費盡力氣才抬起手,想要伸手摁病床一側的鈴,但在她剛抬起手的時候,病房門被推開,熟悉的聲音響起。
“梁姐還能不能醒?我白高興一場!
“能醒,再等等!
兩道聲音傳來,片刻后,兩人不約而同地驚訝出聲:“你醒了?!”
小白像是瘋了一樣,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出去找梁適的主治醫生,王昭昭則是筆挺地站在那里,片刻后扶了扶她戴來當裝飾品的平光眼鏡。
梁適和她對望,像是跨越了世紀。
梁適閉了閉眼,一滴淚流下來。
心中五味雜陳,卻還是扯出個僵硬的笑。
梁適的聲音晦澀嘲哳,說的時候像是被鈍物打磨一樣。
她說:“王姐,我回來了!
——好久不見。
王昭昭輕呼出一口氣,“還好!
——還好你醒來了。
醫生來給梁適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確認她的身體并沒有大礙。
只是正常人在床上躺三個多月,多多少少也會有些問題。
而梁適面對的問題就是身體僵化,需要復建。
復建是個還蠻艱難的過程,尤其梁適回來之后發現自己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連馬甲線都躺沒了,她的身體太過纖瘦,和紙片人一樣。
梁適每天都會復建兩個小時左右,因為身體底子好,不需要做太多運動項目,梁適卻會給自己加練。
醫生的建議是兩個小時左右,所以小白會監督她走路,做有氧,而在睡前梁適都會給自己加練,平板支撐和仰臥起坐是她最常做的兩個項目。
她會做到自己身體無法負荷的臨界點,渾身是汗,累到疲憊得沒辦法胡思亂想才會躺在床上睡著。
以前她的睡眠質量很好,但是自從在這邊蘇醒之后,她的睡眠質量急轉直下。
哪怕是不斷給自己加練,讓自己疲憊,卻常常在半夜驚醒。
醒來之后下意識摸床的一側,然后才恍然發現,她回到這個世界了。
在這個世界里,沒有許清竹。
梁適便會睜著眼睛發呆,或是側躺著,將腦袋壓在胳膊上,背對著窗外試圖入眠。
可是很難睡著。
她總會頻繁地想起許清竹。
一幀一幀,像是放電影那樣把過往的片段在腦海中放出來。
梁適也曾在夜里無數次痛罵那個狗系統,肯定是因為那天卡了Bug,所以把她送回到了這個世界。
盡管她無數次痛罵,系統也沒出現過。
她經歷的一百天,就好像是一場夢。
一場她為自己編織的美夢。
黃粱大夢,終有一日夢醒。
隔了沒幾天,梁適就在想——那是一場夢吧。
可是要把許清竹歸類為夢境中遇到的人,她私心是不想的。
剛醒來的時候那種很真實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日子在一天天過,就像是插上了箭一樣。
梁適的生活像是被摁了復制粘貼鍵一樣,重復又無聊。
早上醒來會看電視,小白給她買來早餐,督促她洗漱吃早餐,分明沒什么胃口,一點兒都不想吃,小白卻會坐在病床前淚眼汪汪地看著她。
這場景在她們以前的相處中也常出現,但那是小白不想挨王姐的罵,淚眼汪汪地看著梁適,希望她不要在深夜給自己加餐。
更希望梁適不要碰奶茶快餐等高熱量食品。
現在卻是顛倒過來,小白每天都在給她畫餅:“梁姐,等你出院那天我帶你去吃麥當勞!肯德基!德克士!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給你點炸雞腿!草莓芋泥啵啵!兩個漢堡!”
梁適在她的監督下會吃完她買來的早餐,然后在她的陪同下去醫院樓下散步。
哦對,現在她這里已經是春天了。
她在這邊昏迷也是整整一百天。
對她來說,兩個世界的流速是一樣的。
當時她昏迷的時候,這里還是冬天,再次回來,她們度過了平安夜、圣誕節、元旦和新年。
在她消失的一百天里,這邊悄然過了一年。
梁適所在的城市是內陸一線城市,開車兩個小時只能開出這座城市,抵達這座城市的邊緣,看不見蔚藍的一望無際的海。
這邊常年不下雨,為數不多的幾場雨只會下在需要的時候。
比如春耕時,再比如要回暖時。
“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的諺語和這座城市的適配度很高。
剛剛下過幾場春雨的城市正在回暖,春風要比秋風溫柔得多,空氣太干燥,病房里的空氣加濕器二十四小時在工作。
醫院地上的雜草已經開始悄悄冒頭,干枯的樹干上冒出了綠色新芽。
處處都顯示著這座城市的生機勃勃。
梁適比以前更加安靜。
她以前就話少,現在更甚。
王昭昭和她說話時,還會發現她時常走神。
梁適在醫院復建了一周,再次做了個全身檢查,一切數據和指標都正常了,小白才幫她去辦出院證明。
小白去跑手續的時候,梁適已經坐在床上發呆,春日暖陽落在她身上。
之前因為活動染了的橘棕色長發在這三個月內褪色并不明顯,在太陽下閃閃發亮,顯得她愈發白皙。
她面對著窗戶坐,這座城市林立的高樓像是鋼鐵森林,壓得人喘不過氣。
灰色建筑錯落有致地立在大地之上,最遠處最高的那座建筑的頂快要觸碰云霄。
梁適聽到小白和王姐在門口竊竊私語。
“梁姐是不是自閉了。繂鑶鑶,現在網上輿論都扭轉了!
“不知道!蓖跽颜颜f:“我還沒給她手機!
“梁姐這也太安靜了,心事重重的,丫的!誰把我溫柔的梁姐還給我!”
“……少中二!
“不行,我今晚還要繼續和那些可惡的鍵盤俠大戰三百回合。”
“……你還沒放棄?”
“怎么可能放棄?我要把它當成終身事業來做!站在梁姐反黑第一線。”
“……”
梁適聽著小白的話忽地笑了,她懶洋洋地回頭,溫柔的聲音在病房里響起,“小白!
小白立刻大聲應,匆匆走進病房,“梁姐,你餓了嗎?”
梁適:“……”
“距離早飯過去還不到兩個小時!绷哼m說。
小白又問:“那是渴了?”
梁適搖頭,她起身,嘴角掛著笑。
長發松散地垂在身上,香芋紫色的衛衣和淺色高腰休閑褲,逆著光站得筆直,溫柔又美好。
梁適張開雙臂,看著小白和王昭昭。
小白瞠目結舌,驚訝得下巴都合不攏,在思考兩秒后戰戰兢兢地問:“姐,你是不是還沒好?”
梁適搖頭,聲音溫和,她微笑著說:“來,抱一下。”
小白錯愕,看向王昭昭。
王昭昭也一頭霧水。
小白猶疑地往過走,在走到梁適面前時停住,她還是有點擔心,“姐,你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便被梁適抱住。
只是個很簡單的擁抱。
梁適抱完她之后利用身高優勢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道:“白琦同學,這些日子辛苦啦。”
一句話,小白瞬間淚目。
她正兒八經哭的時候是不會像平常那樣嗚嗚的,說話時都哽住,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小白說:“姐……你……你……”
梁適主動回答:“我沒事!
然后梁適看向王昭昭,朝她伸出手臂,“王姐,抱一下嗎?”
王昭昭站在原地愣怔幾秒,隨后上前抱住她,埋怨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可別再胡鬧了!
梁適乖巧應答:“好的。”
王昭昭又說:“不用謝我,謝你自己。”
梁適松開她,笑得溫和。
小白已經哭成了淚人。
王昭昭說:“是你太好,所以我跟小白都愿意等你回來。”
梁適的眼里閃動著淚光,“是你們太好啦。”
梁適醒來后看到小白還沒反應過來。
隔了幾日才問小白為什么沒去工作。
小白說一直在等她回來。
這消息讓梁適驚訝,因為小白是前年剛畢業的,一畢業就來了她這兒工作,之前的助理要么是另謀高就離開,要么是想要換個行業發展。
所以招聘了剛畢業的,活力滿滿的小白。
小白當時被幾十家公司拒絕,因為學歷不高,長相也不出眾,在學校的成績平平,在這所一份簡歷掉在地上,隨隨便便撿起來的都是985畢業生的城市,小白一點兒優勢都沒有。
而她來給梁適做助理也是極偶然的事情,當時梁適剛拍完一個雜志的內插,在回來路上看到了蹲在路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白。
梁適給她遞了一張紙巾。
小白說:“我認得你,是個漂亮姐姐!
梁適當時的助理剛提離職,在知道小白的情況后便讓小白來試試。
這行為還遭到了王昭昭的堅決反對,藝人助理是要近距離接觸藝人生活的,要是對家派來的臥底那直接玩完。
但梁適反問:“我有什么能值得挖的嗎?”
直接把王昭昭問住,王昭昭又從其他方面反駁她:“她什么都不會,就是一張白紙,我們得費多大的功夫才能把她調/教出來?太累了!
“誰不是從不會到會呢?”梁適溫和地說:“慢慢教就是了!
分明比小白大不了幾歲,言語之間卻都是長者姿態。
是很和善的長者。
小白就這么被留下了。
起初確實很笨,性格大大咧咧,說話咋咋呼呼,在職場中并不是很討喜的一種性格。
王昭昭幾次都想換掉她。
可梁適卻笑著跟她說:“你不覺得她很有活力嗎?哪怕是跟著出去拍一天,凌晨兩點回家的時候也依舊活力滿滿,給我們生活增添了多少快樂?”
王昭昭對她無奈。
卻沒想到,當初最不看好的小白,現在成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
而梁適震驚的是,她這里已經沒辦法給小白發工資了,所以小白的生活來源是什么?
她的公司在幫她處理了那么一個爛攤子之后,已經和她解約了。
小白之前也是自己自掏腰包付工資的,但現在小白幾個月不出去工作,把時間都耗費在她這里,她要怎么生活?
她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小白卻一臉笑地和她說:“我做兼職啊,白天你這里有護工,我就去便利店做收銀,晚上剛好和護工交班!
梁適當時震驚到無以復加。
她以為她會被這個世界遺棄,會沒有人記得她存在。
她就像是網絡上的一陣風,吹過就散了。
但小白為了照顧她,一直在做著一份不算工作的工作。
她問過了,那份兼職一個月兩千塊,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只能租一個單間。
小白說:“你之前給我發的工資我都攢了好多的,我現在是有存款的人!
而且,小白現在住王姐那里。
即便如此,也足夠梁適感動。
王姐更是在她之后沒有再帶新的藝人,正好她和公司合約期滿,直接離開了公司,現在也沒什么事兒做。
梁適問她的時候,她說自己錢掙夠了,提前退休。
她們兩個始終都保持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但梁適從字里行間聽出了那份溫情。
在她醒來之后,她的身體干干凈凈,她住著優質的單人病房,連頭發都是柔順的。
所以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放下手頭所有事在照顧她的人是這兩位。
梁適很想給她們一個擁抱,然后告訴她們:別擔心了。
出院這天,三人去吃了火鍋。
在點單的時候,梁適短暫地想起許清竹,于是點了一個魔鬼辣的鍋底。
這舉動把小白和王姐都嚇了一跳。
王姐向來嚴厲,斥她:“胃和臉都不要了?”
梁適聳聳肩:“反正也不用拍戲。”
她是個不太能吃辣的,而且她這具身體的體質是一吃辣必起痘。
為了抗住鏡頭的打光,她平常吃的都清湯寡水。
王姐輕哼一聲,默認了她的行為。
以前的她是一點兒辣碰不得,但現在可能是跟著許清竹吃了幾次魔鬼辣的緣故,她現在都可以接受這家店的魔鬼辣。
吃下去的時候連眉頭都不皺。
小白和王姐看得瞠目結舌。
晚上回去的時候,王姐給她買了胃藥。
梁適坐在后排輕笑,“真沒那么夸張!
“以備不時之需。”王姐嚴肅道。
梁適在醒來的一周后回家,這里也是干干凈凈的。
而且一推門進去就看到了五顏六色的氣球,氣球撞在天花板上,上邊用彩筆寫著:歡迎回家。
小白在一旁充當氣氛組,禮炮一響,彩帶落在梁適身上。
梁適能從巨大的落地窗上看見這座城市的夜景,燈光璀璨,而她家的這一盞燈是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的一盞。
小白大聲喊:“歡迎梁姐回家!”
梁適無奈地笑:“一會兒你收拾啊。”
小白頓時垮了臉,委屈巴巴地說:“明天再收拾行嗎?”
梁適義正言辭:“不行!
回到家里之后,梁適的腳步丈量了每一塊地磚,她和王昭昭窩在沙發上,等小白掃完地上的彩帶,她開了一瓶酒。
小白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姐,這酒很貴吧?!”
梁適點頭。
王昭昭在一旁,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也還行,二十多萬!
小白:“……”
梁適窩在沙發角落里看白琦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一口,最后皺著眉說:“我喝著跟幾百的也沒什么差別啊!
王昭昭:“你嘴不行。”
小白喪著個臉,不太敢地輕嗤一聲。
“膽子肥了?”王昭昭威脅她。
小白立刻認慫,“錯了!
在她昏睡在醫院的日子里,兩人之間建立起了獨特的默契。
王昭昭也終于欣賞起小白的優點,而小白也不再刻板地認為王昭昭是“王扒皮”。
梁適看著她們斗嘴,也覺得很溫暖。
一瓶昂貴的酒被三個人分完,梁適已然微醺。
這酒的后勁兒很大。
王昭昭和小白見她沒事之后便離開她家,盡管小白也不放心地問,今晚要不要陪她。
卻遭到了梁適的拒絕。
她們走后,梁適拿著剛到手的手機,打開自己的社交軟件。
幾乎所有的社交軟件都是99 。
因為她很注重隱私,王昭昭在她昏迷之后沒有動過她的手機。
她現在一條條看消息,好多藝人朋友給她發來了慰問的話。
甚至還有一個藝人自爆:“其實我也喜歡女生!
那是她之前拍戲時合作過的女三號,長得不算特別出眾,但氣質溫柔,說話也柔聲軟語的,讓人很有保護欲的一個妹妹。
梁適一條條地看完消息,然后發了一條朋友圈:【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
這是一句歌詞。
梁適這些天來總聽的一首歌。
她打開了家里的唱片機,帶著獨特年代感的舊物把她拉入那段老舊的時光,但她的思緒卻不斷游離。
溫柔的嗓音唱著粵語,別有一番韻味。
外頭燈火通明,空中繁星點點,月亮高懸于空中。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春天。
卻是沒有許清竹的春天。
黃粱一場大夢醒。
不復昨日光景。
梁適一個人蜷縮進沙發角落,漫漫長夜難眠。
許清竹的生活回到了正常軌道。
她主動和顧醫生聊起自己的病,聊起那天的場景,她說她害怕那種地方,害怕眼睛被蒙住的感覺,更害怕的是那個奮力保護她的人消失。
她說了很多很多。
顧醫生成為了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許清竹的自我調節能力比小時候好了太多,她在訴說完這些之后主動跟顧醫生說:“您給我開一些能壓制我這種情緒的藥,我心理上會盡量克服!
她說她要好起來,因為梁適醒來以后如果看到她這幅模樣,會很難過。
那個溫柔的人啊,總喜歡把一切問題都攬在自己身上。
所以許清竹要保護好自己,總不能努力地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當初的那個小姑娘。
許清竹之前剛醒來的時候好像就站在懸崖邊上。
懸崖下邊大霧茫茫,深不見底。
她在那里不斷搖擺,不斷晃蕩,好像隨時都會掉下去。
沒有人出現拉她一把。
當時她已經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可依舊無果。
但在聽到梁適名字的時候,懸崖底下的大霧好像一下就散開了。
她看到了深淵,看到了那些黑漆漆的東西。
許清竹當時想落下去會怎樣呢?
會解脫嗎?
她的意識在渙散,可在見到梁適的瞬間,她想:掉下去不是解脫。
好好活著才是。
有人出現在懸崖邊上,把她拽了回去。
許清竹知道,她還有事情沒做完,還有人要保護。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需要她的人。
梁適的身后站著一排排人,都在殷切地看著她,希望她好起來。
哪怕只是為了她們,她也要好起來。
許清竹努力去克服自己的情緒,成為成年人之后的一大優點就是情緒要比小時候穩定太多,哪怕在當下那個場景想起了痛苦的回憶,在脫離掉環境之后也會很快消化掉那些情緒。
因為建立了耐受性。
成年人已經明白:活著本身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在許清竹做完檢查,沒有任何問題之后,她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她在梁適的病房坐了半下午,沒什么事做就畫畫。
她畫畫的天賦也很高,隨意勾勒幾筆就能描繪出梁適的輪廓,畫出來的梁適嘴角是往上揚的。
哪怕她現在沉睡的,但記憶里的她就是最溫柔的。
晚上她去蘇家吃飯,盛琳瑯和許光耀也去了。
許清婭和蘇美琪聊得特別好,盛妤總是想插入兩人的對話,結果被許清婭嫌棄,“你搶我姐姐,我不跟你玩。”
盛妤瞪大眼睛反駁:“明明是你搶我姐姐!”
許清婭也只是逗她,自己沒認真,結果小屁孩兒認真了。
年幼的她肯定不是許清婭的對手,于是跑去跟許清竹告狀,窩在許清竹懷里死活不起。
當天晚上,盛妤還鬧著要跟許清竹一起睡。
而且是先斬后奏的,洗完澡以后直接跑去給許清竹準備的房間里,抱著小熊玩偶鉆進被子里,蘇瑤抱她的時候,她怎么都不肯走。
最后許清竹說:“就讓她在吧,正好陪我。”
蘇瑤無奈,“她睡相不好,踢人!
盛妤被戳穿,理不直氣也壯地說:“我現在改了!不信的話跟我睡一天就知道了!”
許清竹被她逗笑。
晚上臨睡前,盛妤低聲問許清竹:“姐姐,你被壞人抓起來的時候害怕嗎?”
許清竹的思緒正游離,她想起了梁適。
分明沒多少夜晚是和梁適一起度過的,但在想起她的時候記憶卻格外鮮亮。
好像只有她存在的時候是發著光的,其余所有時間都黯淡。
許清竹聞言晃神,手落在她發梢,低聲說:“有一點害怕!
她在安撫小朋友。
結果小朋友窩在她懷里,特豪橫地說:“姐姐別怕!以后我保護你!”
“行!痹S清竹笑。
盛小魔王說:“我拳打壞人的頭,腳踢壞人的腿,把她們揍得嗷嗷叫,讓她們都不敢欺負你和梁姐姐。”
許清竹也不知道五歲的小朋友怎么就這么多奇怪的話,她只能應答:“行!
片刻后,盛妤悶聲問:“姐姐,你是不是很想梁姐姐啊?”
許清竹愣怔,她閉上眼睛,一滴淚掉下來,那清冷聲線充滿了繾綣和懷念,“是的啊。”
——很想很想。
許清竹怕她去了她的世界,再也不回來。
更怕的是她連她那個世界都沒去。
比起梁適要留在她身邊,她更希望梁適活著。
哪怕她一生不再見梁適。
只要知道梁適尚安好就足夠了。
盛妤拍著她的背,一副小大人的語氣,“梁姐姐會醒來的呀!
盛妤說:“公主只是在做夢,在她的夢里一定很精彩吧。”
許清竹點頭:“或許!
“有天你去吻醒你的公主!笔㈡サ穆曇粢呀浢院瑓s還是說:“公主醒來就會一直一直愛你啦!
許清竹被她這充滿夢幻色彩的語氣安慰到,摸著她的頭發充滿眷戀地說:“是啊,公主會一直愛我的。”
——哪怕我沒有吻醒她。
——即便公主不愛我,我也會一直愛我的公主。
——因為這世上人潮擁擠,卻無人像她。
這座城市的春天很溫暖。
沒有降雨,氣溫一直保持在穩定狀態。
梁適回到這里快半個月,前一周在醫院,后一周在家。
她偶爾會出去買菜,在超市被大媽們認出來,她們并不會說是那個劣跡明星梁適,而是喊著她的角色名,特驚奇地說:“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
也會夸贊地說:“本人比電視上還漂亮!
梁適只溫柔地笑笑。
她想象的全民暴力并沒有來到,在現實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很溫和。
甚至會因為她是明星,在她去小攤上買水果的時候不收她錢。
她還是偷悄悄地付掉。
在這一周里,她嘗試去找過孫橙橙,可是孫橙橙搬了家,她沒有孫橙橙的聯系方式。
她曾把能回去的希望都寄托在孫橙橙身上。
可現在的孫橙橙是連王姐都找不到的程度。
梁適只能被迫變得佛系。
只是時間久了,她在那里經歷過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好像真的就是做了一場夢,夢里遇到一個很好的姑娘。
她們一起上下班,一起吃早飯,一起吃晚飯,擁抱,接吻,一起睡覺。
從別墅里搬到小房子。
從兩間房住到一間房。
她的生活平靜無波,她的心態比之前平和許多。
因為沒有再入娛樂圈的打算,她也做好了隨時離開這里的準備,她將自己一直攢的錢給小白,讓她開了一家烘焙店。
美其名曰要做股東。
而王昭昭直接注冊了一家經紀公司,問她要不要從臺前轉幕后,她卻并沒有什么事業心,只揶揄道:“我才剛好你就壓榨我剩余勞動價值?王扒皮名不虛傳。”
王昭昭白她一眼,“矯情。”
梁適卻很享受這種市井生活。
她那天的朋友圈引起了大家熱議,下邊近百條評論,都在問她是不是醒了。
還有人問她是不是要重新進圈。
她只挑了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回。
在這里的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早起,晚睡,失眠,想念許清竹。
周而復始。
甚至因為害怕自己會忘掉這個人,真的會有一天以為這是她經歷的一場夢境。
所以她每天會在本上寫很多遍許清竹的名字。
她想讓自己記得。
這座城市的春雨在一個夜晚悄然降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梁適去買菜時,走了另一條道,因為起得太早,她想去早市看看,買一條新鮮的魚來燉魚湯。
剛下過雨的空氣里帶著清新的泥土味,柏油馬路從淺色變成深色,空氣里濕度過高。
早上雨已經停了,只是氣溫有所下降。
梁適出來時穿了件長外套,這條路上開門的店很少,但有一家花店已經開了。
花店應該是新開的,上邊還掛著“新店開業酬賓”的橫幅,嬌嫩的花隔著玻璃也會讓人心情好,梁適站在那兒思考了兩秒要不要進去買一束。
剛思考出結果,花店的門被推開,花店老板抱著一盆極大的盆栽走出來,對方力氣小,搬得走路搖搖晃晃,梁適立刻上前搭了把手。
盆栽被穩穩當當地放在地上,對方抬手擦了下額頭的汗,溫柔笑道:“謝謝你呀!
梁適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她錯愕地喊:“齊嬌?”
姑娘詫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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