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爐火不熄,硝煙不已,黎黎眾生,百廢至興。——
看清來人的時候,月澤的臉上滿是訝異的神色,很快這份驚訝便一閃而過。
“是你啊,我想肖若也不敢窺探。”
“殿主好,我來送藥。”
“進來。”
月澤回到房內不再看她,示意身后的人將東西放在桌上,著手開始翻閱書籍。
精致的竹簾隔斷了廳堂與里屋,墻上不是尋常裝飾的雕紋畫壁,而是一整面書柜,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手札書冊。
滄水殿經常幫著破譯古代典籍秘法,看到這些種類繁多的書籍倒也并不意外。
桌上有一本正在翻看的古代妖怪志,燕子銜枝形狀的擺燈靜靜立在案臺一角。
右側的窗戶半開著,桌上的書頁被夜風吹起又落下,發出細微的聲響。
鶴卿端著承盤小心地跨進月澤的房間,左側矮柜上一株迷你桂花樹映入眼簾。
原來香氣是從這里來的。
鶴卿將承盤放在案幾上,目光卻全然被這株小小的桂花樹吸引住了。
翠綠的樹桿,纖細的玉枝,還有朵朵含苞待出的嫩黃色桂花,它們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月澤的聲音傳來,“肖若呢?”
鶴卿下意識答道:“肖師姐去診治拉稀的四方鹿了。”
剛說完她就后悔了,這樣和殿主說話恐怕會被當做不知禮數,剛來的時候月澤看到她好像已經略有不滿。
月澤似乎并沒有在意,鶴卿還是為了掩飾尷尬,迅速轉移了話題。
“這小桂花樹真神奇。”
鶴卿看著桌上的古籍辭典,旁邊還擺著她手寫的卷軸,那清秀的字體映入眼簾。
月澤自顧將放在椅子上的幾本冊子拿起來,又疊好擺在書架上,她一直背對著鶴卿,似乎并沒有把這個小弟子放在眼中。
“這是近日弟子們送來的,我很中意。”
“可這雅院之中全是竹子。”鶴卿有些不解地問:“看喜好,殿主是喜歡清雅之人,為什么偏偏在屋里放了這香味濃郁的桂花?不覺得甜膩嗎?”
月澤聽罷轉過身來,冠飾上雪白的并蒂蓮呼之欲出,兩朵蓮花朝向兩邊,碩大而顯眼。
白色的道袍兩翼繡著細細的云紋,這件衣裳是她平日里穿的常服。
雖然配色相似,和穿出門的那件卻大有不同,腰帶變成了軟布纏腰,掛著浮屠獸面玉,云肩也只有一層。
月澤的目光最終還是挪回了面前的小道士身上,露出一貫冰冷的神色,“是有些甜膩。”
她注視著面前的灰袍小道士,發現她的袖子和衣服有著明顯的色差。
月澤想起來那日,鶴卿控制不住火燒著了衣服,袖子應該就是那時被燒掉了。
可為什么沒換件新道袍呢?
外門弟子真是和傳聞中的一般,節儉。
“這香氣可使我專心修煉。”月澤答道,卻忍不住又看了幾眼鶴卿的色差袖子。
“殿主也會有不能專注的時候?”
“修煉之路,心魔時常相隨。”月澤走近那棵小桂花樹,纖細的指尖輕撫著嫩黃的桂花,“我的師尊也曾一度陷入心魔,至今未能解脫。”
“牙商貴為離山初代長老,能和師祖杳火一起修煉,又有什么心魔?”鶴卿問著,目光卻隨著月澤的走動而游移。
世上當真有這般好看的人。
“年歲再長,修為再高,也難逃心魔。”
月澤沉思片刻,眼中的目光卻變得柔和了,她的心中回憶起往日種種。
牙商于她的恩惠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兩者的羈絆數百年,并非尋常的師徒緣分。
可惜這緣分,終究還是結束了。
人各有志,大家都有必須靠自己走下去的時候。
“那你也遇到了心魔?”
鶴卿注意到了月澤微微皺起的眉頭和纖細的手指,一時間想入非非。
月澤沒有否認,轉過身坐在椅子上,她的背影在正濃的夜色里看起來有些孤單。
昏黃的盞燈方才亮起,不知不覺已經入夜。
月澤垂目道:“只能說世間萬事,不過一個先來后到。”
先來后到,莫不是和那玄柯有關?
鶴卿回過神,想到了藥中的疑似毒物。
她擔心月澤是因玄柯而傷神,便迫不及待解釋道:“當日我尋玄柯甚是湊巧,我是為了向他道謝救命之恩,那個瓷瓶……”
話語剛落,鶴卿卻發現月澤的書桌上有一個碎片狀的物體。
“這不是我那瓷瓶嗎?”
鶴卿走過去,剛要伸手拿那塊青玉色殘片,卻被月澤捉住了手腕。
“別動,當心劃傷。”
手腕上傳來月澤冰冷的體溫,她的手捏住了鶴卿的手,雖然隔著白絲手套,那涼涼的氣息還是鉆進了鶴卿的身體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是玄柯的。”
“哦?玄柯之物?”月澤突然放開了手,饒有興致的問起來。
“這是當日玄柯殿主救了我之后,留下來的靈藥。”
“你這么篤定?”
“自然,這是果師兄告訴我的,當日這瓷瓶是和我一起回來的。”
“噗嗤~”
鶴卿一時失神,那是傳聞中冷若冰霜的滄水殿主的笑聲?
她驚訝的抬頭看月澤的臉,金色的眸子里卻和剛才一樣淡漠平靜。
難道是自己幻聽了?
她覺得,自從踏進這屋子,便被這醉人的桂花香氣浸染,整個人都恍惚了。
月澤的聲音由遠及近,“怎么,喜歡我的臉?”
這確實是明知故問了。
這樣俊俏卻又不失溫柔的面容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呢?
“我剛才聽見……”
鶴卿的臉頰染上一陣緋紅,竟覺得月澤此時的眼神十分溫暖,起初那份隱隱的害怕也在她的注視下消散了。
難怪孫小桃說滄水殿主的追求者也不在少數,即便冷酷無情,又有幾人可以控制住情不自禁流轉向她的目光呢?
況且對現在的鶴卿來說,那些傳言完全是胡編亂造,滄水殿主明明這是樣的平易近人。
“我確實是因為形貌被師尊看中,收為弟子。”月澤嫣然一笑,“你以為呢?”
“我?以為什么?”
月澤側過頭,仿佛在等待鶴卿的欣賞,“你以為我樣貌如何?”
鶴卿微微垂眼,竟有些口吃,半天才說出話來。
“殿主自然……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等下,你說牙商長老是看上了你的美貌?”
月澤笑盈盈的樣子似乎在肯定。
鶴卿還想再問,卻發現月澤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她的雙眸突然顫抖起來,呼吸變得急促,甚至當即下了逐客令。
“時間不早了,請回吧”
鶴卿想到了什么,連忙說道:“上次云羅車上,還有試煉的時候,都是殿主幫了我。我還沒道謝,謝謝月殿主!”
“不必客氣。”她說完便又背過身去,開始靜靜地欣賞那盆桂花樹。
月澤轉過去了,現在只看得到那烏黑的發絲和周圍綴飾著的好看的銀飾。
鶴卿覺得有些可惜。
她忍不住地想,為什么沒有一直看著她的臉呢?
這樣就不會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了,不論是冷漠的、歡喜的,抑或是悲傷的,她都想……
“弟子告退!”
她為心中所想而震驚,慌亂地轉身離開房間,一邊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桂花太香了的緣故。
鶴卿退出了房間,走過了曲折的回廊,又路過院中央的盎然亭。
她這才想起來承盤被她留在了屋內,此刻空空的雙手令她錯愕不已。
為了拿東西,鶴卿又走了回去,繞過曲徑通幽的竹枝小路,小跑著返回月澤的屋子。
天已經完全黑了,走廊里閃爍著形似鳥獸的盞燈,青綠色的藤蔓卷曲著攀在門廊上,被晚風吹拂,像是在偷看的玩鬧小童。
透過半闔的梨花木房門,鶴卿看見月澤站立在書桌邊,在出神地想著什么。
目光所及之處,正是那塊青瓷瓶的殘片。
這是一個如此普通的藥瓶,里面裝的不過是最常見的白露丹。
她卻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試探著想要觸碰,卻又很快縮回手來。
一塊碎片至于嗎?
鶴卿嘆了口氣,這感情中的女子啊,就連貴為滄水殿主也不能擺脫這份糾結。
就算是玄柯送給別的女弟子療傷靈藥,月澤也不至于吃味成這樣。
她是滄水之長,長得又美,修為卓越還受到許多人的愛慕,何至于此呢?
之前趙果總愛念叨,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戒色戒狂,飲食忌辛辣,早睡早起。
鶴卿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倘若有一天遇到了喜歡的人,她一定要保持初心,絕不因五色而目盲困惑。
但之后看到的一切卻讓她大驚失色,再也沒法思考什么醒世格言。
屋內的月澤身體突然僵硬,她扯緊了自己的緞帶纏腰,撐住桌子,捂住口鼻,就像要吐出來一樣。
潮紅之色涌上了她精致的臉頰,她顰眉痛苦地喘息著,卻依舊堅持要去觸碰那塊瓷片。
鶴卿幾乎看呆在原地。
月澤似乎頂著巨大的阻力,終于夠著了那塊瓷片。
她緊緊將東西捏在手中,碎片不意外地割破了她的掌心,血液順著指縫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攤開的書里。
那書上用古妖語寫成的字跡被血染紅,紅色穿透了紙張,一點點暈開滲透下去。
月澤將瓷片重重扔在地上,青瓷片的內側沾滿了鮮紅,瞬間被摔成更小的幾塊。
她的手徹底失去了力氣,就這樣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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