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時間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對于虞大娘子和虞書歡來說這幾日可謂是度日如年，相反對于虞書嬌而言，時間眨眼即逝，每過一日便意味著留給她的愜意日子不多了。好在這幾天身體仔細調養著恢復了不少，額頭上的傷口也結了痂不再滲血。

        這虞書歡剛從祠堂出來就急匆匆的奔向虞書嬌所居住的小院，膝蓋上因著連跪了幾日結了不少淤青都沒來得及處理，走路都還有些跌跌撞撞得人攙扶。

        “娘子，二娘來了。”春花進了屋里稟報，虞書嬌剛午睡醒來，還在梳妝。

        冬月倒是對于虞書歡的舉動很是在意，反應極快的問了句：“她來做什么？”

        虞書嬌默不作聲的睨了一眼冬月，她這句話顯然是明知故問，現下虞書歡來尋她，除了為著齊小郎君為著婚事鬧騰還能干什么。

        她整理好衣裳轉身出了里屋，傳了女使帶二娘進屋坐。這虞書歡一路氣勢洶洶的來，等人到了進了屋子說話卻扭扭捏捏唯唯諾諾，半天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聽…聽…聽父親說…他…”

        “父親會在你及笄那日置辦宴席，為你尋一門親事。”虞書嬌聲音清冷的替她說完了后半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縱使虞書歡知道這件事，聽到旁人這么說她還是忍不住要落淚。她咬住嘴唇有些顫抖，卻又深深的換了幾口氣穩住情緒，無論如何，她也得嫁給齊卓弘，而虞書嬌就是她唯一的機會。

        虞大娘子告訴她，想要進齊家的門就只有兩個辦法，其一是勸說虞書嬌去退親，其二便是納為貴妾。正經官宦人家的嫡女做妾，且不說名聲好不好聽，她自己也是不樂意的。

        既然虞書嬌前幾日已經在父親跟前提了退親之事，倒不如趁熱打鐵，攪黃了這門親事，后面再找機會跟正遠哥哥說道說道，以正遠哥哥的心腸，想來定會娶她的。

        她心里如意算盤打得好，卻到底是年紀小，家中無糾纏，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以為心里想的是怎樣就一定能達成什么樣的結果。

        退親不易，若是真退了親下了齊家的臉面，想要再將虞書歡塞過去就難了。虞大娘子也不過是說說哄哄她而已，早已看中了別的人家想將她嫁許過去，暗地里也早已與虞三郎商定好了這事。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世家之間的彎彎繞繞，真以為來求一求虞書嬌就能解決。

        “從前我總是搶阿姐的東西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虞書歡這句話說出來倒像是情真意切，順帶著還跪下俯身拜了大禮，即使膝蓋疼痛難忍也顧不上了，“我也不是跟阿姐搶未婚夫婿，我知道阿姐不喜歡正遠哥哥但是我從小就愛慕他，求阿姐幫幫我，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

        虞書嬌讓春花將她扶了起來，倒也不是她不想幫，只是她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妹妹深陷棋局。前世里隱忍避世的她都不得美好結局，虞書歡嫁過去又能走出什么活路來。雖然從小到大一直受虞書歡的氣，但她心無城府算計，除了搶些物件過去倒也沒有多大的壞心腸，是也僅僅是驕縱跋扈而已。

        嘆了一口氣，最后只是說：“他從小護著你長大，你何不想想，這真的是男女之情還是親如兄妹的依賴而已？”

        “依賴？”

        “我雖對他無愛慕之情，但也會時常想起有關他的事情，可卻不會為他拈酸吃醋，也不會為了他放棄家族親人。”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妝奩里取出一雙跳脫，“你可還記得這個？”

        虞書歡伸手接過在手里仔細瞧了瞧，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記不太清了。”

        “約莫你六七歲那年，家中宴席齊家來訪，他帶來贈予我。宴席散后你來討要我給了你，不過一兩日你便隨手亂丟，父親責罵你奢靡，你卻怪罪是我硬塞給你的，又把它扔給了我。”

        虞書歡聽著有些難堪，不自覺的慫了慫身子。

        “我且問你，你若是對他這個人上心，為何他帶來的物件你并非是心愛珍惜而是隨意扔置？”虞書嬌倒也不是秋后算賬去計較她的過錯，反而耐心替她分析心思情愫。

        “我……”這么想來，好像她的確不怎么珍惜齊卓弘送的東西，不管是指定送給她的也好還是從虞書嬌那里搶過來的也罷，很少放在心上。

        “你回去仔細想一想吧。”虞書嬌示意女使將其帶走，她還得仔細想想退親之事的具體計劃。至于虞書歡的一片“癡心”，前兩日虞大娘子已經邀了江南老家劉家人上京明日就會抵達，劉家郎君在此次春闈考試中一舉中榜，前途不可限量，為人又謙遜知禮實誠幽默，相信過不了多久她會在與劉家郎君的接觸中想明白的。

        她記得前世虞家遭難之際，劉家想要保下虞書歡勸其過門為妾并立誓終生不娶妻，因為納妾無須講究禮節即日便可過門，娶妻卻要講究三書六禮，不日便是抄家娶妻又怎么來得及。虞書歡不愿連累劉家，拒了劉家的好意，與虞家幾十口人一同埋在了那座宅子里。

        冬月在一旁站著，心思卻不在這，不知道想什么想得有些發神，春花叫了她好幾聲才叫答應。

        “冬月你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出神？”

        “我我……”冬月吞吞吐吐著，她一時半會也沒找到合適的說辭。

        春花倒沒繼續追問下去，將手里的果子塞給她，說：“再不吃我就吃完了。”

        冬月看著手里的嫩果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果子還是遠在西南賑災的齊卓弘遣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京都難得吃到。如今虞書嬌想要退親，如若親事真的退了，那她留在虞家還有什么意義呢。

        初春夜寒，主人們歇息得早，女使小廝們除了值夜的也是早早的歇下。冬月和春花住在一個單獨的屋子里，春花倒是睡得香甜，冬月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好幾次都差點將春花吵醒。

        第二日晨起的時候，冬月一臉疲憊和困倦，弄得春花是滿臉的疑惑和愧疚，想著是不是自己睡相不好打擾了她。

        冬月心不在焉的狀態倒在虞書嬌的意料之內，她心系齊卓弘，如今不僅是虞書嬌想要退親，就連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嫁入齊家的虞二娘都被勸了回去，想要再隨著陪嫁進入齊家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

        她會兵行險招嗎？虞書嬌也不確定，她在賭。如果冬月真有所行動，她便能將計就計合理的退掉這門親事；如果沒有，怕是她只有損毀自己的名聲為代價去退親了。

        齊孫氏不管是因著與原常氏的交情也好，還是因為自家兒郎對她的一片癡心也好，對待她好似新生女兒一般疼愛。

        如若事情的發展并沒有如她預料那樣，想要退掉這門親事只有以此次落水為引、身體受損無法孕育為由勸說，加之當朝過繼制度十分嚴苛，非宗室族系不得過繼。

        又難以容忍小妾通房存在的齊孫氏饒是再喜歡她，卻也無法看著齊家無后。

        這是她近幾日來想出的唯一比較可行的法子了。

        “娘子，虞大娘子喚你去前廳面客，江南老家劉氏來訪，已經到門前了。”

        若是虞家能渡過這次難關，虞書歡想必能風風光光的嫁過去。聽完女使來報的虞書嬌這么想著，隨意的整理了衣裳便去了前廳。

        這劉家人素來以誠相待，后院清凈。祖上世代經商家底豐厚，到了劉小郎君祖父一輩開始參加科考步入仕途，未出三代便有了劉小郎君這般少年人物。虞大娘子為著虞書歡的親事十分憂愁，是挑了又挑挑了又挑。

        劉小郎君一見面便給姐妹兩人帶了禮物，是江南特有的針刺繡品手帕，工法精細繡樣新穎。虞書嬌心里暗暗咂舌劉家真真的錢財富貴，這樣的繡品怕是千金難求。虞書歡就想不了那么多，凡是喜歡就高興，不喜歡就討厭，她女紅不行卻素愛瞎琢磨，是以當即便滔滔不絕的一番夸贊。

        見虞書歡高興，劉小郎君也心生歡喜。他是個專一的人，既敲定了這門親事，眼里眼外就只有虞書歡的一舉一動，旁人于他都是無關之人，虞書嬌坐在那里就顯得有些多余了。

        原本還怕虞書歡繼續鬧騰，眼瞧著這幾日虞書歡跟劉小郎君越走越親近，虞大娘子歡喜得很。她先前聽說虞書歡從祠堂出來了便去了虞書嬌的屋子，還怕自己的女兒想不開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卻沒想到后面輕輕松松的就放下了對齊小郎君念頭。

        想到自己以前對待虞書嬌并不算用心一時半會還有些過意不去，特地送了好些好東西給她。是以春花兩眼放光的看著眼前的這套茶具是一陣接一陣的驚呼：“娘子，大娘子也太大方了，連十二先生都舍得送給咱們。”

        冬月也是對這套茶具愛不釋手，內心越發憤懣，只嘆自己不是富貴人家。

        虞書嬌眼睛瞧著茶具，余光卻停留在冬月身上，明日便是虞書歡的及笄禮，屆時齊卓弘也會從西南災區回到京都復命，亦會前來觀禮。這是冬月背叛的起點，一切事情的轉折點，成敗在此一舉。

        從前她是棋子，如今要成為這操縱棋子的人，心里滿是忐忑與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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