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古罪人(二)
她忽然想起來,天禧五年冬,溫長生、徐承安受命領(lǐng)兵討伐北境狄夷侵?jǐn)_,卻兵敗于狄族少主之手,數(shù)萬將士白白犧牲,兵后狄族少主領(lǐng)兵一路戰(zhàn)捷,最終占據(jù)安北二十四州縣。
溫長生與徐承安,成了中原人人提之即唾棄的千古罪人。
他們二人生前得到了多少榮耀受了多少尊崇,死后便背負(fù)了只多不少的罵名與罪惡。
虞書嬌皺著眉頭,親眼看著溫長生胸腔上箭羽的傷口被一寸寸拔出,流出的鮮血順著胸腔滾至腋下、腰腹,再滴到床沿,又順著床沿滑下,整個過程旁人都看著十分艱難,更別言是躺在床上遭受這等痛楚的人。
然而整個過程溫長生嘴里死死地咬著醫(yī)官塞的棉布,不曾叫喚出一聲哀嚎。
這般忍受得疼痛、堅韌沉穩(wěn)的人,會正如傳言那樣輕易的丟了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嗎?虞書嬌不解,看向溫長生的眼神里全是探尋與疑惑。
“□□了□□了,世子再忍忍,我給你上藥!贬t(yī)官費勁艱辛終于將剩下的箭羽全部拔出,動作迅速的接過身旁打下手之人遞過來的止血藥物,又趕緊施了幾根銀針協(xié)助止血。
徐承安聞聲轉(zhuǎn)過身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溫長生旁邊,見后者已經(jīng)疲憊不堪似要入睡,抬手揮了揮將無關(guān)緊要的人全都遣散下去,只留下他與溫長生還有正在上藥的醫(yī)官三人,以及瞧不見的虞書嬌。
“你不讓我殺了他,說不定下一次我們就這樣埋在了血骨堆里!毙斐邪惨贿呎f著一邊替溫長生擦拭身上的血跡。溫長生也不知道是因為太疲憊說不出話還是不想說話,久久無聲。
醫(yī)官上好藥替溫長生仔細(xì)包扎好也退了出去,徒留徐承安在沉默中強忍怒火。
大概是感受到徐承安心中憤怒難以繼續(xù)壓制,溫長生終于開口,聲音沙。骸皻⒘怂瑯与y逃一死!
他是誰?為什么溫長生又會說這樣的話?
徐承安有些接不上話,沉默了半響后最終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地囑咐著:“你先休息!彪S后起身拿了掛在帳篷門口前的狐裘,裹在身上掀開簾布走了出去。
虞書嬌選擇跟上徐承安。
果然,徐承安踏著白雪一路疾行走到了沒有火光照耀的隱蔽之處,略微能看清有一座銅鐵制成的牢籠,里面隱約坐著一個人,牢籠外守著兩位看起來精干的將士。
聽見徐承安的腳步聲,牢籠里的人動了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等徐承安走進了,那人才說:“怎么?要殺了我?”
徐承安并沒有回答他,而是對著守在一旁的將士說道:“放了他!
不僅是牢籠里的人聽了吃驚,兩位將士也是猶猶豫豫地反問了一句:“小將軍,這……就這樣放了?”
“嗯!毙斐邪舱f完就要離開,而牢籠里的人卻不放過羞辱他的機會,大聲笑著:“徐小郎,溫世子還活著呢?”
這句話觸到了徐承安的逆鱗,他轉(zhuǎn)過身大步上前,將手伸進牢籠里將那人的臉一把捏住往前拉,順著這股力牢籠里的人整張臉一下子撞在鐵柱上,這里又是冰天雪地,沒有炭火取暖,鐵柱冰凍刺骨,是以那人撞得只覺臉上疼痛難忍。
“滾回你的領(lǐng)地去,再讓我看見你必將你這張嘴撕下來任雪狼啃食。”
在虞書嬌的印象里徐承安是位爽朗大咧地名門小郎,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兇狠的表情,即便不是她被徐承安這般捏著,也覺得一陣害怕。
因著徐承安將人拉近了些,虞書嬌也才得以看清那人的容貌,雖然此時面容猙獰,但也能敲出眉眼模樣不似中原人,像外族。
眉骨突出鼻梁高挺,輪廓粗獷方圓,是狄族人特有的模樣。
狄族……
方才徐承安又提到了領(lǐng)地,難道這人是狄族少主?虞書嬌心里一陣震驚與猜測,借著遠處的火光她又湊近仔細(xì)瞧了瞧,這人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jì),身上的獸皮銀甲不似尋常普通將士。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狄族少主,那這個夢境,正是天禧五年冬日溫長生與徐承安領(lǐng)兵征戰(zhàn)的經(jīng)歷。如果這真的是他們所經(jīng)歷之事,那她幾乎能夠以此為籌碼與溫長生談條件。
更重要的是,她也能找出其中關(guān)鍵,扭轉(zhuǎn)乾坤。
明白了這夢境所發(fā)生的事,虞書嬌便不再漫無目的地四處晃悠,又跟著徐承安回了帳篷里。只要跟著他們,她就能清晰地知道戰(zhàn)場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就能知道他們二人帶著眾將士踏進雪河里的真相。
回到溫長生所在的帳篷,人已經(jīng)睡熟了,徐承安坐在一旁處理案牘上處理前線送來的戰(zhàn)況消息。虞書嬌湊上去看了一眼,有捷報也有戰(zhàn)敗地惡訊,不過捷報更多。
只是越看下去徐承安的眉頭皺得越深,對著簾外值夜的將士沉聲喊到:“來人,將郭副將與王副將喊來!庇輹鴭刹幻魉,只得在一旁百無聊賴地轉(zhuǎn)悠。
她先是打量了一番帳篷里的陳設(shè),桌椅床榻都十分簡陋,因著溫長生受了傷,屋里鋪了獸皮地毯以蓄暖,地毯上地銅盆里燒著炭火,炭火燒得很旺,想來屋里應(yīng)該是十分暖和的,只是她感受不到。
隨后又去瞧了瞧躺在榻上熟睡的溫長生,唇色蒼白,臉上更甚,眉頭緊皺著,呼吸也有些重,看來這傷讓他睡覺也睡不安穩(wěn)。幸好醫(yī)官在傷口上撒了不少麻醉類藥草粉末,不然連入睡可能也十分困難。
兩位副將來得不算快,虞書嬌都已經(jīng)快把徐承安擺出來的輿圖記熟了,二人才匆匆而來。
“小將軍,深夜喚我二人前來所謂何事?”兩人行了禮就直奔主題,毫無多余言語。
徐承安將手里的戰(zhàn)報分給二人查看,同樣是越看下去表情越凝重,兩人看了看戰(zhàn)報,又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表情,郭副將先開口打破沉默:“捷報全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關(guān)隘,戰(zhàn)敗的又是重要營地,這再打下去怕是……”
王副將搖搖頭說道:“難啊……”
狄族人生來就高大勇猛,而他們的首領(lǐng)正是狄族的王,此人驍勇善戰(zhàn),繼任以來領(lǐng)兵侵?jǐn)_中原多年。原本狄族就來勢洶洶,如今優(yōu)勢全被他們占了去,溫長生又受了重傷昏迷著,這場戰(zhàn)爭似已成定局。
最難的不是狄族的天賦與現(xiàn)在的形勢優(yōu)勢,而是后方糧草供給不足。
沒錯,他們被斷了糧草已經(jīng)半月有余。
郭副將沉思著,末了緩緩說:“如今只有先籌備糧食,有了糧食才有贏的可能!
他們被斷了糧草?虞書嬌聽著滿臉不可置信,要知道打仗無糧草無異于將士無兵器赤手空拳上陣,可她前世的時候從未聽起有過這種事情。
細(xì)細(xì)想來,只怕是前有惡狼后有猛虎,難怪方才溫長生睡前說即便是狄族少主死了,他們也難逃一死。
要塞失陷,糧草不足,他們被困在雪原里不是被敵軍絞首就是被活活餓死。
方才徐承安要是殺了狄族少主,狄族人怕是會立馬發(fā)兵反撲,寧可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此時溫長生又受了傷,多留他一日便會被多探查到一分消息,倒不如將他放回去拖延些時日去想辦法籌備軍糧。
說是將他放回去,實際上徐承安派了人跟在身后拖延他的腳步,讓他在雪原中東躲西藏,對方派來搜尋的人也難以查探。
只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籌備到糧食嗎?虞書嬌看著床榻上沉睡的溫長生,心里竟有些焦急。
徐承安也回頭看了一眼溫長生,想到溫長生之前告訴他這場戰(zhàn)爭可能會再也回不去,他還以為那個時候溫長生是開玩笑,現(xiàn)在確實是驗證了不是隨便的玩笑話,只能企盼他能早日恢復(fù)想出好計策。
“往西行五十公里外有一小州名為庭州,那里是我父親管轄的領(lǐng)地,拿著我的令牌,去借糧。”徐承安一邊說著一邊取下腰間的銅牌遞給郭副將,“切記,不可聲張!
王副將看了看輿圖又看了看徐承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
見徐承安問起,王副將還是如實問出心中疑惑:“明明南邊二十公里處就是安北州縣的總糧倉,為何不去那里借,反而是選擇更遠的庭州?”
徐承安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回道:“借過了,他們不借!
聽完此話,郭、王兩人心頭一驚,就差驚呼出聲,又看見尚還在休息的溫長生將震驚的呼聲憋了回去,王副將壓著聲音急急地問:“為何不借?自古打仗借軍糧從無此類事情發(fā)生,這是公然與朝廷作對!”
“莫不是……”郭副將似乎是猜到了為什么,剩下一半話咽進了肚子里。
王副將見他說話只說一半,急得開始打轉(zhuǎn):“你這人,說話怎么不說完呢?”虞書嬌聽得也心急,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有那個能力能不借軍糧。
郭副將搖了搖頭,又舉起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溫長生,然后將手指放在唇邊豎起示意不可言說。王副將看了看溫長生又看了看郭副將和徐承安,他看不明白又聽不到下文干脆甩了手出了帳篷去調(diào)撥可以信任的人給郭副將用。
而一旁的虞書嬌卻是看明白了,不借軍糧的人,來自宗室。這人自然不可能是溫長生,那必然是想要擾亂朝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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