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佩刀佩劍
這場護院入院之爭,經過兩天時間,最后以吳家慘敗而告終。
吳家的武夫客卿,傷亡慘重,而天下第三大紈绔豢養的豪奴惡仆,僅僅一死一傷。
管家徐德忠當眾大罵自己無能,狠狠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說這就去江南道向吳家主請罪,連行囊都不準備收拾,生怕耽擱半秒,拄個拐杖就要往渡頭去。吳家人趕緊將他攔住,這還了得?沒有徐管家,天要是塌下來,誰扛?嗯?既然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注定是難咎其職,那就誰都休想推卸責任。
眼看走不成,徐德忠老淚縱橫,眼淚嘩嘩的流,嗚嗚咽咽的說不出話來。
街道上看客眾多,議論紛紛,吳家人可丟不起這臉,一哄而上趕忙將老管家抬上馬車,沖著客棧門口放下幾句狠話,然后就灰溜溜的離開了。
吳君志藏在隱蔽處,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頗為滿意,心情極為不錯,哼著小曲兒回到了院子。
寧靜的午后,明媚陽光傾瀉灑落,溫暖和煦,是恰到好處的微醺。
亭子里,王姒之正在小憩。白貓躺在石桌上,懶洋洋曬著太陽,像極了一團雪球。
吳君志看見此景,便將腳步放緩,輕輕回了屋子,先是烹煮一壺茶,又熱了些精致糕點,然后一并端著回到亭子。
不多時,王姒之慵懶睜眸,下意識想要活動酸澀的雙手,但被繩子緊捆沒有任何辦法。
見她醒來,吳君志連忙倒上一杯茶,語氣有些乞求,“嫂嫂多多少少吃一些吧,不然我和大哥不好交代。”
王姒之情緒不高,僅是瞥了一眼,淡淡道:“到底還要多久?”
吳志君搖頭道:“時機未到,還請嫂嫂再忍耐忍耐。”
王姒之愁容滿面,輕嘆口氣,回了屋子。
但她還沒有走回房間,吳君志就屁顛屁顛跟過來了。
“有事?”王姒之柳眉微皺。
只見吳君志撣了撣雙袖,以示恭敬尊重,竟是作揖行禮,嚴肅道:“還請嫂嫂吃一些!”
氣氛當場凝滯。
王姒之挑挑眉,轉身就要離開。
忽然,她吸了一口涼氣,腰肢一陣酥麻。他不是瑰流的手下嗎?怎敢如此荒唐大膽!
她身后,男人環住她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輕咬著她的耳垂。
她紅唇緊咬,淚眼朦朧。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日子是不太好過,但也不能茶飯不思。身子骨消瘦了,以后賣給春仙樓,賣不出好價錢。”
熟悉的聲音,碎嘴的話語。王姒之內心一顫,猛地轉身,看見了眼前這個笑瞇瞇的白發男人。
她下意識往旁邊瞥去,然后就看到吳君志站的離老遠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到底值不值得慶幸?她自嘲一笑,忽然感到下顎吃痛,下意識想要掙扎,但卻忘記雙手正被緊緊縛著。
瑰流用力捏住她的下顎,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瞇起那雙丹鳳眸子,輕輕出氣,打在她的臉上,癢癢難耐。
“本太子殿下和你說話,你還敢看別的男人?怎么?幾日沒見,和他相處得這么好了?”
吳君志頓時如遭重擊,冷汗直流。
瑰流瞇著眸子,與她的臉龐愈發貼近,明顯能感受到她因為緊張而嬌軀輕顫。冷不丁的,他一口朝她臉蛋咬下,然后后退一步,想要好好看看眼前這個大美人,歪頭微笑道:“真甜啊。”
王姒之強忍著淚水,聲音委屈,“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時候?”
“今晚就來接你。”
瑰流將她抱回屋子,當然不忘讓雪球陪伴她,片刻后走出,徑直來到亭子。
吳君志見瑰流走過來,連忙站起身。
瑰流用帕巾擦拭著臉上的血跡,語氣淡漠,“沒碰她?”
吳君志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瑰流放下帕巾,小心嘗試去碰傷口,當即就疼的抽了口氣。無奈之下,他只好始終用帕巾捂著傷口。
吳君志眨眨眼,小心翼翼道:“嫂嫂咬的?”
瑰流一屁股坐下,“我這么欺負她,她不咬我才怪。”
吳君志謹慎環顧四周,刻意壓低聲音,“今晚行動?”
“不是行動,是演戲。”瑰流糾正道。
瑰流將茶水一飲而盡,咦了一聲,“這茶怎么甜甜的?”
吳君志有些摸不著頭腦,“煮茶的時候沒放糖啊。”
“哦?”
瑰流瞇起眼,舉起那茶杯細細端詳,終于在杯沿處發現少量的鮮紅口脂。
吳君志后知后覺,出聲提醒道:“我想起來了,這杯茶是嫂嫂喝的。”
瑰流將茶杯放下,微笑道:“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吳君志愣住了,囁嚅哽咽半天,就是憋不出一個字。
瑰流向后仰去,靠在圍欄上,身姿慵懶,“你嫂嫂啊......”
吳君志立即豎起耳朵,生怕遺漏半個字。
瑰流嘴角翹起,“很甜。”
吳君志愣了愣,重復了一遍,“很甜?”
瑰流閉上眼睛,回味無窮道:“又香又甜,像糖饅頭一樣好吃。”
“你就沒有問題想問我?”瑰流睜開眼,說道:“明明可以選擇別人,我卻拿她做棋子,知不知道為什么?”
吳君志點點頭,“此前一直想不通,但直到那天嫂嫂哭的很厲害,我就把您吩咐我的錦囊給拆開了,里面是一張信紙,嫂嫂看完雖說哭的更厲害了,但明顯不是因為傷心難過。”
瑰流仰頭望天,輕聲道:“吳君志,你覺得我到底是出于憐憫之心才去幫助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所以心甘情愿?”
吳君志沒有絲毫猶豫,“當然是因為喜歡。”
“是啊。”瑰流輕聲道:“你能看得出來,可這座天下看不出來,甚至我娘我爹也看不出來。”
吳君志輕聲道:“所以您把她作為棋子,設局一場鬧劇,類似于當年的春仙樓,就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想讓朝廷都知道,想讓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也知道。”
“我娘曾經和我說過,這個世道沒有苦命女子的容身之地。若是見到可憐女子,能幫助就盡量幫助。所以我估計,我娘現在應該很犯難,不知道我只是單純見她可憐,還是真的喜歡她。我娘當然希望我是前者,一開始呢,我也的確是前者,但不知不覺就成了后者。那年上元節看花燈,我與她萍水相逢,第一眼見到她時我就心動了。若說那個時候是因為姿容,較為膚淺,那么這次若干年后的重逢,我喜歡她不止于外表,我喜歡她的嫻靜似水,喜歡她的溫柔體貼。那天我雪夜殺人,她為我披好狐裘,那一刻我覺得她好像已經和我相濡以沫許多年,仿佛歲月靜好。”
瑰流笑道:“都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前沒有太大體會,現在卻非常能夠感同身受。綠帶城初見,我只把她當做可憐女子看待,現在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果然愛情一事,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什么道理可講的。”
瑰流站起身,看了一眼屋子,眼神溫柔,“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王龔喬不在了,我瑰流在,任何人都別想欺負她。”
吳君志猶豫出聲,“您給嫂嫂寫的是什么?”
“很簡單的幾句話而已。”
瑰流沒有說下去,轉身離去。
屋子里,王姒之看著平鋪展開的宣紙,怔怔出神。
宣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是那個男人親自寫的,唯有短短四字,“跟我回家。”
瑰流從云渺客棧離開后,獨自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他蹲下身子,扒開一層厚厚積雪,又清理一層枯黑落葉,直至漏出泥土,猛地向下捶去。
拳罡破土數米,向下砸出一道深洞。瑰流俯身看去,當即卸下誅仙,把它作為鏟子,開始挖土。
隨著土堆越來越高,瑰流也挖得越來越深。越到深處,瑰流的動作越慢,就好像土里藏著什么磕碰不得的寶貝。
挖到最后,瑰流不惜衣服臟亂,干脆直接爬在地上,伸出手臂去探那個洞穴。
從幾米深的洞里,他小心翼翼拿出兩壇酒。
兩壇劍南燒春。
瑰流眼神晶亮,想不到青錢古志上的記載是真的,此地千年前還真是劍南燒春的釀酒作坊。
瑰流忽然又覺得有些可惜,這酒雖然千年古齡,但畢竟不是產自古劍南道,質量只能算是劍南燒春的下品。
回想在春仙樓喝的那兩壇劍南燒春,那才是實打實的正宗,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產自古劍南道的御釀窖,是專提供給皇室的。
其實瑰流當時并未細想,也是后來才發覺,喝了狐媚子那兩壇酒,是欠下了多么大的人情。近百年間,天下各地陸續有發現“千年遺物”劍南燒春,但但大多都是北方出產,也就是不入流的小作坊釀造,說是劍南燒春,可能都比不過今朝一些好酒。在南方出產的劍南燒春,少之又少,十不足二。至于真真正正在古劍南道出產的,最近來的一壇,還得追溯到二百多年前。
而狐媚子的那兩壇酒,壇底刻有印章,千年侵磨,顏色全已剝落,但刻痕仍在。翻閱古字典籍便可得知,所刻之字正是“劍南道”三個字。所以說,那兩壇酒,極有可能為世間絕品,后世之酒再無出其右。除非能夠找到一壇產自劍南道的燒春,但照二百余年光陰看來,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古籍記載,千年前的周王朝將劍南燒春封為國酒,嚴格限制劍南燒春的釀造。偌大一個劍南道,成千上萬的御釀窖,但有資格釀造劍南燒春的,只有寥寥數家而已。正是因為古人這種物以稀為貴的理念,劍南燒春的釀造工藝終是不得以繼承,最后便漸漸走向了遺失。
瑰流小心翼翼包裹好這兩壇酒,心想若是能夠活著回到京城,就當是外出游歷一次給瑰清準備的禮物。也不知道那個小妮子,現在還生不生氣了。不過以她的性子,八成應該還在生氣。
從郊外返回青錢城,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因為吳君志卷土歸來,所以夜晚的青錢城死寂一片,街道上冷冷清清,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影,卻還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其實瑰流有些疑惑,自己是那“天下第一紈绔”,論威名和震懾力都要比吳君志要大的多。那怎么就不見京城有這幅樣子呢?
走進一家普通客棧,瑰流回到房間,將桌子上的刀套摘去,握住那柄通體翠綠的鈍鋒長刀。
淥水,天下名刀,是前朝皇室至寶。為二百年前六國首席鑄刀師張繼霖所鑄。鑄刀之人反其道而行,鈍鋒鈍尖,寓意太平之道。
瑰流下意識摸了摸背后的那把誅仙。
一個是天下殺力最大的劍。
一個是天下最鈍的刀。
太平盛世,淥水治道。
烽火亂世,誅仙挑之。
道理如此簡單。
一個白發年輕人,佩刀佩劍,緩緩走出客棧。
滿庭芳,醉垂鞭,梧桐月,玉樓春,儺破浣溪沙,唐多令,六柄詞牌飛劍,溫養在他的竅穴。
可能這個男人自己都沒有發覺,
這一路游歷,
已經走了很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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