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風雪將至(2)
梵柯山傳遍了太子殿下在溪邊結廬而住的消息。許多香客不敢過多停留,燒過香拜過佛就匆忙下山了。當然也有一些膽子大的香客,認為不惹事就沒事,人家一個地位尊貴的太子,才懶得去找你麻煩,于是依舊心安留宿,日日吃齋禮佛,沐浴清化。
但總而言之,梵柯山的又變回了冷冷清清的樣子。燒香禮佛的人很少,供留宿的草廬也空出來一大堆。
人都走光了,老住持是很樂呵的。雖然香火錢肯定是少賺了很多,但出家人誰會在乎錢財?靖王朝給封了個什么狗屁正統(tǒng),擾得山上天天不清寧,還談什么佛門清凈之地?得虧弄出云霧繚繞的障眼法,再加上有個兇名赫赫的太子,梵柯山才又變回蟄伏山清水秀的樣子。裊裊梵音,禪房花木深,不比聒噪人海聲動聽?
想要六根清凈,首先要外物清凈。只有外物清凈,方能靜心去發(fā)掘內(nèi)心。歸根到底就是由外到內(nèi),然后推內(nèi)及外。其實愛情也是一樣的道理,不是相濡以沫才會愛上一個人,而是愛上一個人后,才會相濡以沫。
禪房里,老住持微笑品茗,手里捏著書頁一腳,正好看到才子佳人的云雨之景,讀完后想要翻頁,又總覺得有些不舍,再一次字字珠璣讀完后,這才心滿意足的翻到了下一頁。
這位被江湖以訛傳訛稱其“肉身成佛”的老住持,受天下人敬仰,卻有這么個“無傷大雅”的小癖好,這若是傳出去,整座天下估計都會炸開鍋。
而知道這件秘密的,只有一個人,正是前幾日觀禪機悟道的年輕和尚。他作為老住持衣缽的繼承人,在廟內(nèi)身份極高,也是唯一可以隨便出入后院禪房的人,故而經(jīng)常撞見自己師父邊看書邊樂呵,起初還尷尬到滿地找螞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可惜老住持并不知道,梵柯山正住著一個同道中人,那人私藏無數(shù)珍本,也喜歡夜雪溫酒讀禁書。如果二人相識,定會是高山流水的風雅意趣,甚至以書會友,成為忘年之交。
臨溪草廬里,瑰流腦袋上扣著一本書,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看樣子就是焚膏繼晷捧卷讀了一整夜。
李明昊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成天游手好閑,上山偷鳥,也不見個蹤影。
王姒之從小姑娘那邊回來,臉上略施粉黛,美艷動人。草廬沒關門,她遠遠就看在腦袋扣書的男人,心中一陣無語。
她動作輕輕走進草廬,在熟睡男人身邊坐下,雙手托腮,輕嘆一口氣。
又是無聊的一天,該使些什么壞呢?
她左思右想,想不出結果,無意瞥見瑰流腦袋上的那本書,便將書拿起,開始百無聊賴的翻看。
這東西真有那么吸引男人?
她內(nèi)心存疑,于是就翻到第一頁,認真仔細看了起來。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可就深陷入泥潭,無法自拔了。書中很多嬌俏軟潤的情節(jié),描繪入神,帶入感極強,王姒之不知不覺就成了書中人,也不知不覺就漲紅了臉。
而對于那些細致入骨的描繪,她仍有些羞澀,不敢去看。可不看吧,總覺得心里癢癢的。最后,她想出來一個自欺欺人的好辦法,捂上一只眼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次都偷偷剽上一眼,然后在腦海中將其串聯(lián)成線,一條條線再組成畫面。
不得不說,這是真的好辦法。
她看得愈發(fā)入神了,以至于時間飛逝卻渾然不覺。不知不覺厚厚的一本書,也只剩薄薄的幾頁。她按耐不住激動欣喜的心情,終于要看到才子佳人喜結良緣,洞房花燭夜初試云雨情,剛要翻開下一頁,懷中的書卻突然被搶走。
一道溫醇聲音從她背后傳來,“不知禮義廉恥,你家男人怎么管教你的?”
王姒之焦急從他懷里搶書,“快還我!”
瑰流把書藏到身后,后退一步拉開距離,笑容玩味看著她,嘖嘖出聲:“才一本就沉淪了?了不得了不得。”
王姒之后知后覺,羞紅了臉。她也是看了才知道,這種東西是真的很誘人。字里行間的香艷,蜿蜒曲折的愛情,男子的道貌岸然,女子的欲情故縱,真的描繪得淋漓盡致,生動到躍然紙上。
她雖然有些羞怒,可心心念念的仍是書中的結尾部分,不愿與男人過多爭執(zhí),干脆緋紅著臉,攤開一只手,直截了當?shù)溃骸斑我,我要看完。”
瑰流愣了愣,見她一臉認真,又稍帶著怒氣,猶豫片刻后還是覺得不要玩火自焚,便乖乖把書還給了她。
王姒之瞥了他一眼,嘀咕道:“算你識相。”
她重新坐下看書,雙手托腮,時不時淺笑出聲。那章初試云雨情的描繪,可謂淋漓入骨。字里行間,聲色皆存。
瑰流走出草廬,沖陽光明媚的天地伸了個懶腰,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妮子笑得正開心,臉蛋紅撲撲的,就知道自己以后又要多出一位道友了。
走到草廬后面那處熱氣繚繞的溫泉,瑰流不曾褪衣,卻直接邁入池中。在光滑巨石上安穩(wěn)坐下后,他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肌膚每一寸的溫潤滋養(yǎng)。老住持曾告訴他,梵柯山作為福地,衍生出的泉涌和溫泉都含有充沛靈氣,對氣士修行大有裨益,對于武人也能起到鞏固境界的好處。
一道頎麗飛劍忽然自他穴竅掠出,高高懸浮于泉水之上,隨后便一動不動,就好像禪師在打坐。
能夠成功煉化這道滿庭芳,說起來還是因禍得福。那日吃下續(xù)命金丹,體內(nèi)真氣外溢,隨時都有潰決的危險,幸好穴竅里有六把需要用真氣煉化的詞牌飛劍,這才幸免于難,并順帶成功煉化出滿庭芳。
如今泡在池水里,瑰流正在汲取真氣,用于煉化第二把名叫“醉垂鞭”的詞牌飛劍。
這六把詞牌飛劍,不愧是能秒殺酒癡的存在,煉化起來簡直難如登天。道家的續(xù)命金丹,天下罕見,卻只能煉化一道滿芳庭。而瑰流已經(jīng)沖擊第二道煉化關隘許久,可至今仍無任何進展,也就說明醉垂鞭的胃口要遠比滿庭大的多。照此狀態(tài)估計,想要煉化醉垂鞭,怎么也得吃上兩個續(xù)命金丹才行。
煉化第二道飛劍就已如此困難,這以后的路該如何去走,瑰流真的想都不敢想。若非得到天大的機緣和饋贈,想到煉化儺破浣溪沙和唐多令這最后兩把詞牌飛劍,那可真就是兀兀窮年幾輩子的事情。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道阻且長啊。
不過既然如此,瑰流也就不心急了。這種有生之年的東西,就順其自然好了。
梵柯山福地的這池溫水,是由極純粹的靈氣所化,對氣士來說是大補,可對于僅靠一口氣機流轉的純粹武人來說,如喝酒一樣,“小酌怡情,大飲傷身”。故而瑰流每天在這里待的時間很有限,一般來說都不會超過一個半時辰。
當他再次慵懶睜眸,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感覺到今天有些疲勞,就打算不再泡下去。滿庭芳歸鞘,他緩緩走出溫池,衣袍上頓時有靈氣消散,變成未入池的模樣。
瑰流走回草廬,發(fā)現(xiàn)王姒之已經(jīng)看完了書,正逗弄著懷中白貓。忽然,他愣了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然看到白貓也有一雙妖冶鮮紅的琉璃眸子。可當他再次凝望,卻發(fā)現(xiàn)那一雙獸瞳只是尋常的黃藍異色。
見他回來了,王姒之放下白貓,盛出一碗尚且溫熱的粥端給他,輕聲道:“吃吧。”
瑰流打趣她,“沒有糖饅頭?”
“沒有!”她沒好氣道,又有些害怕他會來一手霸王硬上弓,便干脆離開草廬,抱著白貓躲到溪邊去了。
不得不說雪球兒又豐腴了許多,比青錢城初見時要肥了整整一圈。打個比喻,就像是吃不飽的窮人搖身一變,成為大腹便便的富家翁。
對于雪球兒體重的變化,王姒之無疑最有發(fā)言權了。她親自見證一只貓如何從骨架輕盈到沉甸甸的像個巨石。一開始抱它,哪怕走了很久的路,也不會覺得很累。可現(xiàn)在,只要將它抱在懷里,就感覺胸口被壓了一堵墻,喘不上來氣。
此刻,她坐在溪邊巨石上,懷里抱著雪球兒。雪球兒豐腴身子,偶爾扭動身子,都會擠壓得那胸脯微顯飽滿曲線。
忽然,雪球兒眨眨水潤獸瞳,將一只貓爪輕輕搭在柔軟飽滿之間,懶洋洋喵了一聲。
王姒之瞇起眼睛,輕拽它的小耳朵,輕喝道:“膽子大了啊?信不信以后不抱你了?反正你這么胖了,抱起來沉甸甸的,以后你就自己走路。”
雪球兒頓時淚眼汪汪看著她,委屈軟糯的喵了一聲,將整個小腦袋都埋進她懷里,不斷的蹭,企圖得到她的原諒。
王姒之冷哼一聲,“那幾個人都被你吃了,到頭來我還得替你擔著,我只幫你這一次,下不為例,聽見沒有?”
瑰流并不知道,莊冰妍的那四個豪奴惡仆,王姒之根本沒有打算吃,反倒是這個憨態(tài)可掬的豐腴白貓張開血盆大口,連骨頭渣都不吐的將他們?nèi)砍缘袅恕?br />
這也是為什么它又胖了許多的原因。
白貓懶懶喵了一聲,算是對于她的回應,不過顯得有些敷衍。
王姒之頓時瞇起眸子,認真道:“再有一次,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白貓眨眨眼睛看看她,當即蔫了,委屈喵了一聲,耳朵聳拉下來。
坐在溪邊的她,沒有注意到老住持早已悄悄飄到草廬里。
他端茶而來,空手而去。
并且送給瑰流一句祝賀,
“恭喜太子殿下散盡戾氣,明日午時,即可再入光陰長河。”
看似猝不及防,卻在意料之中。
因為那場山上鬧劇之后,一個人被寬恕,一個人悟透禪機,一個人散盡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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