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縱有千萬語,不如回家人
秦芳走了一圈太子東宮,此前就驅散了一波宮女,如今又少了四個隨伺的大丫鬟,所以宮殿里只有寥寥幾個宮女的聲音,倒顯的有些空蕩了。
不過正合秦芳心意,原本東宮里的丫鬟太多了些,冗雜不說,成天泡在女人堆里,難免會影響身心。還挺好的年紀,可不能因為縱欲過度把身體毀掉。
她拿起床凳妝奩里的一根烏木簪子,輕輕摩挲許久。
娘有點想你了。
在梵柯山吃睡還習慣嗎,別總欺負人家小姒之,還有等你回來時候啊,咱家就是每天六個人吃飯啦,以后小狐媚也是你的妹妹,可不許欺負人家。
縱有千萬心頭語,不如一個回家人。
可你還要多久,多久才肯回家?
秦芳喃喃自語,一步踏出,轉瞬來到欽天監。
瞥了眼國運大鼎,負責暫代看守的道人不見蹤影,取而代之是一個昏昏欲睡的小稚童。秦芳也不客氣,平淡出聲:“國師這么快就回來了?”
小稚童不曾睜眼,懶洋洋應答:“給鎮壓回去了,多虧那個蓮花洞天之主,否則不會這么好辦。”
秦芳步上臺階,俯瞰大鼎氣運,輕聲道:“藏匿蟄伏這么多年,吳家終于開始動手了。姚眺和謝觀照北渡,應該是去梵柯山。茶商白家那邊,估計也已經準備好收網了。”
小稚童這才睜開眼,說道:“茶商白家那場局,本是針對太子所設。后來那位陰陽家大修士發現不妥之處,故而只能用以輔佐。姚眺跟隨吳佩弦身后這么多年,真正的殺局,怕是就在他手里。”
秦芳點頭道:“道理如此,但局不能不破。四個大丫鬟,兩個先去霜花城白家,兩個去梵柯山,最后四人在梵柯山匯合,保證太子安全。吳佩弦既然敢明牌,就不會忌憚我。那位天下第三已經開始北渡,估計就是截我之人。”
小稚童笑道:“白衣拳仙姚眺,可不是于家昕謝射之流能比的。那四個小丫鬟哪怕一起上,都賺不到半數的勝算,更別提還有一個武評十七的謝觀照。太子這次,兇多吉少。”
秦芳怒極反笑,“國師不出手就算了,還反過來說風涼話?”
“不敢不敢。”小稚童面帶微笑,“我說的這些,想必皇后娘娘早已心知肚明。皇后娘娘之所以還能沉得住氣,該不會是寄希望于那個老住持能夠出手吧?”
秦芳冷哼一聲,“欽定梵柯山為正統,他沒有理由坐視不管。而且陛下和他早有交情,哪怕他不主動出手,但太子性命攸關時候,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想的不錯。”小稚童瞇起那雙紫金眼眸,微笑道:“那如果,他被逼無奈不能出手呢?”
秦芳當即皺眉,“國師此話怎講?”
“皇后娘娘是不是忘記蓮花洞天和梵柯山的百年恩怨了?依照推演結果看,那位蓮花冠道人很可能出現在梵柯山,作為掣肘的存在。如果老住持出手救太子,他大可以趁機斬斷天池金蓮,如此一來梵柯山氣運大跌,這場百年之爭便是蓮花洞天贏了。太子殿下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最多也就是與朝廷交惡,失去欽定正統地位。但如果梵柯山輸掉,那便是道家壓佛家一頭,百年意氣之爭,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小稚童最后說了句蓋棺定論的話,“那位老住持,根本不可能出手相幫。”
秦芳深吸一口涼氣,雙手微微發顫,“一萬鐵甲浮屠,夠不夠?”
小稚童微笑道:“區區萬人,謝觀照一人攔之。”
好像看破了秦芳的心思,小稚童開口道:“讓他去?皇后娘娘應是不知,那女子魂魄已經存放不了幾天,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靈氣灌溉才能維持。想必他也已經到了靈氣干涸的地步。您讓他去,不僅那女子會提前魂飛魄散,面對拳仙姚眺,他也只是送死而已。”
秦芳緊咬著唇,沉默不語。
小稚童平靜道:“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太子,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秦芳冷冷一笑,“國師還真是無聊。”
“無聊?”小稚童嘴角翹起,“有他在綠帶城擊退趙秉聶半步,我就不這么覺得。萬一姚眺就真死在他手上了呢?萬一他就親手殺了吳佩弦呢?”
秦芳冷冷道:“好一個白云蒼狗。”
走出欽天監,陽光有些刺眼。
一顆心也始終酸澀發苦。
既然見不到瑰流,那就去看看瑰清吧。
于是秦芳來到沁瑰宮,遙遙就看見一個大美人坐在亭子里,好巧不巧正在插簪。
樸素無華的簪子,很容易辨認是瑰流做的那個。
秦芳走入亭子,輕快繞到瑰清身后,調皮般抽出她剛剛插好的簪子,剎那,青絲如瀑垂落。
手心握住簪子,秦芳開玩笑道:“想你哥哥了?”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答復,剛想坐下,秦芳卻愣住了,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然后就是有些不敢置信。
這小妮子,
竟有些悲傷?!
要知道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情,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難得。秦芳連忙在瑰清身邊坐下,小心醞釀措辭,柔聲道:“清兒,想你哥哥了?”
瑰清搖搖頭,輕聲道:“她要走了。”
秦芳愕然,“是陳鷺瑤?”
瑰清沉默不語。
秦芳暗暗驚奇,這小妮子連哥哥都不在乎,怎么突然在乎起一個宮女?而且正是陳鷺瑤行刺的啊。
要是說陳鷺瑤是可憐女子,激起了這小妮子的同情心,這也太不現實了。陳鷺瑤是可憐女子,但是這天下那么多命苦可憐的人,為何唯獨為她而難過?況且難道自家哥哥就不可憐嗎?遭受委屈離家出走,為了幾壇酒差點被打死,現在又要陷入危局。
不可憐自己哥哥,可憐一個刺殺自己的女子。
秦芳驀然有些火氣。
忽然,瑰清輕聲道:“娘,讓我去梵柯山把他帶回來。他欠她的,讓她見最后一面。”
秦芳搖搖頭,“你哥哥不會回來的,娘和你爹勸不動,哪怕是你,也帶不回他的。況且你哥哥如今置身危局,姚眺和謝觀照兩個武評宗師馬上就要對他動手,一切都太危險了,娘不可能讓你去的。”
瑰清瞇起眼,“倘若殺了他倆呢?”
秦芳忽然感覺到一種不安,輕喝道:“瑰清!”
秦芳猛地站起身,罕見的生氣神色,冷冷道:“你要是敢破境,娘就把你鎖起來。哪怕關你一輩子,娘也絕不允許你破境,娘絕對說到做到!”
瑰清破天荒黯然神傷:“娘,你還是不相信瑰清。”
秦芳頓時有些心軟,語氣緩和了些,“不是不相信你,娘這是為你安全考慮。娘就你和你哥哥兩個孩子,你哥哥注定要經歷腥風血雨。但你是女孩,娘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就像現在這樣。”
從秦芳手里拿過那根簪子,瑰清一句話沒說,轉身走回宮殿。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秦芳無奈嘆了口氣,忽然明白了。
說到底還是在意自己哥哥,只是嘴硬罷了。
去看看陳鷺瑤吧。
一想到這三個名字,秦芳的心就微微顫痛。
可憐女子。
一步跨出,下一秒來到一棟私人小宅。年輕道士正在悠哉飲茶,陳鷺瑤雙手托腮,不知道正在思考什么。秦芳一眼就看見放在茶桌上的紅色符箓,顏色較前些日子已經褪色大半,這是靈氣潰散殆盡的征兆。
見是皇后娘娘來了,年輕道士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陳鷺瑤也有些驚訝,款款起身行了個禮。
秦芳言簡意賅,“最多還有幾天?”
年輕道士畢恭畢敬道:“回皇后娘娘,最多七天。”
秦芳沉默不語,主動拿起那把油紙傘,一只手牽著陳鷺瑤,走出小宅。
“皇后娘娘,還是奴婢來撐傘吧。”
秦芳沒有讓她撐傘,而是為她撐傘,輕聲道:“陳鷺瑤,什么時候回去看看爹娘?”
女子歪頭想了想,然后給出答案,“那就最后一天?”
沉默許久,秦芳輕聲道:“如此也好。”
二人走過一處池子,雖是冬日,但有宮女往里灌溫水的緣故,故而池邊云遮霧繞,隱約可見池內幾尾大金鯉游動。這些金鯉全是昔年太子殿下游隴州歸來時在集市所買,作為禮物回宮之后送給陳鷺瑤。當年只是幾條小小鯉魚,羸弱可憐,如今一晃這么多年過去,已經金黃燦燦,憨態可掬。
“陳鷺瑤,真不愿意見他一面嗎?如果你想見,現在還是有機會的...”
女子搖搖頭,蹲身掬起一捧水,輕聲道:“見到了又能怎么樣呢?多情自古傷離別,徒加煩惱而已。相濡以沫,相呴以濕,不如相忘于江湖。”
秦芳猶豫片刻,輕聲道:“我家瑰清,很舍不得你。”
女子開心笑道:“我也很舍不得公主殿下呢。如果可以,真想和她變成好姐妹。”
秦芳微微搖頭,“那孩子平時是不會心疼人的。你和她說了些什么嗎?”
女子微微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忘記了誒。”
下意識的,她又開始哼唱那首曲子。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亂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秦芳聽出來了,那既是瑰流最喜歡的曲子,定也是他教給她的。
縱有千萬心頭語,不如一個回家人。
原來三個人,都在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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