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0章
莫家男人們又圍攏在酒桌前喝酒、打牌,這是他們每個禮拜天都必不可少的家族儀式。酒桌從莫彥德的客廳一直擺到了天井,每個適齡的莫家兒郎都會被拉來參加。
莫飲白是個例外,他很厭惡這種聚會,尤其是這種嘈雜的環境,會擾亂他的心性。他雖不是修身養性的老者,亦非遠離塵囂的道士,但是骨子里還是有一股閑云野鶴的不羈。
為了避免被拉去喝酒,莫飲白在藥鋪的所有的藥材又清點了一遍,這一清點就枝節到了半夜。夜深寒重,他們的酒局該散了,自己也該回去了。
他披上了夾克,鎖好了門,街上路燈雖然昏黃,但是莫飲白還是能借著這微弱的燈光,看清前方的路的輪廓。
走過民宿時,他不由得回頭看了看民宿的二樓,蘇文靜早就躺下了,莫飲白心里有種踏實的感覺。誰知,沒走多遠,街上的路燈忽閃了幾下,熄滅了,看來該換燈泡了。
老金街瞬間黯淡下來,莫飲白心里叫苦不迭,因為他的夜盲癥失去了最后一點解藥,如今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任何事物了,四周都是模糊的,一團連著一團。
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要么就是走到了別人家的門口,或是回到了原地。這么無頭蒼蠅地一通亂摸索,莫飲白徹底迷失了方向,立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邁一步了,仿佛陷入了黑夜的漩渦。
就在莫飲白在黑夜的大海上孤立無援時,一個倩影飄到了他身前,莫飲白看不清來者的相貌,但能從其身上的香水味判斷是個女子。
“請問你愿不愿意為我引下路,就到那個中藥鋪。”莫飲白的語氣從未如此謙卑,現在的他只想趕緊回到藥鋪,在藥鋪里湊合一晚。
但是那女子給的更多,她直接拉起了莫飲白的手,硬生生把他拽出了黑夜的漩渦,一路向西而去。
“請問你是——”莫飲白問到一半兒就知道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文靜,他以前曾不小心觸碰過她的手,所以認出了這只我行我素的手,只不過現在這只手沒有白天的掘強,反而多了幾分溫柔。
“你又夢游了,是嗎?”莫飲白不敢確定,他從未接待過夢游癥病人,也沒見過夢游癥發作時的樣子,“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以為你是裝的了,你不會是趁機捉弄我吧?”
他故意這樣說,就是想證明蘇文靜此刻是否真的是夢游。蘇文靜沒有回答,他知道,這代表著她現在是真的處于夢游狀態。
“你要帶我去哪里?”莫飲白有些拿捏不準,他不相信一個夢游者會把自己領回家,畢竟這中間還隔著好幾條街呢。
就這樣,蘇文靜一語不發,神情迷離,動作也輕飄飄,牽著莫飲白一路前行,他們經過了鎮上的大槐樹,經過了媽祖廟,拐進了鋪滿青石板的巷道。
周圍的海風緩緩滑過屋頂的青瓦,發出大自然獨有的簫聲,樹影在月光下妖嬈而起,時不時有露水打在兩人的衣衫上。
莫飲白視線模糊,只能看見蘇文靜穿著一身白色,不知道是睡衣還是紗裙,在夜色中很輕靈,自己的心也跟著輕靈起來。
感覺就像走在一條逃離人間的陰陽路上,夜霧繚繞中,蘇文靜就像聶小倩一樣,自己就像寧采臣。此情此景,令人沉醉迷離,他心中堆積了千言萬語,此刻不用一字,那只手都能感受到一般,令他心胸開釋,快慰不已。
走著走著,莫飲白逐漸習慣了這種無言的相伴相隨。轉瞬,兩人上了一座拱橋,如果沒猜錯,莫飲白知道這是到了莫家院落外的小橋了。
真是近鄉情怯,不過怯的不是歸來,而是離別。
下了橋,莫飲白的手不由得握緊了,生怕蘇文靜從自己手中滑走不見,就像夜色中隱隱的花香。
終于,蘇文靜停下了,她抽走了自己的手,但是仍然立在原地,靜默著,就像櫥窗里的女模特。
莫飲白知道,家門就在近前了,真是世間罕有,一個夢游的女子竟然把一個夜盲的男子給帶回到了家門口,這是醫學上的奇聞,也是緣學上的奇聞。
“既然你能在夢游的時候寫字,那么你就寫給我,讓我知道你的心意。”說著,莫飲白伸出了手掌,遞給蘇文靜,期待著她在自己手上寫字。
但是蘇文靜沒有接招,而是彎下腰,抬起了一塊石頭,機械地轉過身,對著一輛汽車砸下去。突然,汽車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驚醒了莫家的看門狗。
一陣聒噪的聲響后,莫家大院家家戶戶亮起了燈,很快罵聲越來越近,莫飲白很擔心蘇文靜的安危,可是蘇文靜此時早已不見,女鬼一般消失在了夜色里。
當莫飲白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后,莫家的一位老叔打著手電發現了莫飲白。莫飲白趕緊謊稱天黑不小心撞到了汽車,就這樣,莫飲白從迷離的夜色世界戀戀不舍地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一夜難眠,莫飲白早早地來到了藥鋪坐診,正好趕上蘇文靜也起早打開民宿大門,兩人隔街相視。
蘇文靜只覺得感覺怪怪的,為何那個小大夫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話說,蘇文靜眨巴了幾下大眼,向他發出自己的疑惑,但是收到的卻是莫飲白的笑意。
是晨起打招呼?但看起來也太客氣了,感覺更像是感激,蘇文靜以為莫飲白是在為那天幫他在六叔面前蒙混過關而感謝,突然想起自己還騙了他六叔四百塊錢,莫非莫飲白是來討債的?
想到這里,蘇文靜趕緊鉆進了屋里,趴著窗戶偷瞄莫飲白,看到的不是憤怒的臉,而是一張失落的臉,蘇文靜更懵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下午最慵懶的時刻,連一向聒噪的花嬸都拄著下巴瞌睡了。莫飲白清風一般進了民宿的大廳,輕輕咳嗽一聲,把搖椅上午睡的蘇文靜驚醒了。
還未等蘇文靜揉清眼睛,莫飲白就把醞釀了一個晚上的話說出了口,“你的夢游癥再不治,你的心肝兩臟會出大問題,找時間來我的藥鋪就診吧。”
言訖,便走。
話就這么干巴巴撂下了,聽不出任何感情,只有一些急切,不知是醫生的急切,還是哪一種急切。蘇文靜一時猜不透莫飲白的用意,再想追問,人已遠去。
意思很直白,就是讓她來找自己看病。但是動機猜不透,蘇文靜就遲遲不動,在去接女兒放學的路上,她又看見了莫飲白正在街邊喝燒仙草,于是走上前。
“喂,你之前的話是什么意思?”蘇文靜直奔主題,絲毫不顧忌他身旁的其他莫家子侄。
莫飲白沒想到蘇文靜竟是個愣頭女子,當眾跟自己說些含糊不清的話,涼茶店里的人們都是嚼舌婦、嚼舌漢,萬一讓人誤解豈不麻煩。
“我說的還不清楚嗎,你有病,去看醫生,不要在我面前吼來吼去,ok?”莫飲白只好切換到不耐煩的態度,想把蘇文靜趕緊氣走。
可是蘇文靜偏偏較真起來,“話說是某人去求我看病的吧,你這個大夫一會兒裝什么懸壺濟世,一會兒又拒人千里,我看有病的是你吧!”
蘇文靜還是氣呼呼地拽著蘇萱萱離開了,莫飲白暗暗噓了一口氣,他左右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樣,都認為是蘇文靜這個外來的瘋女人在胡攪蠻纏。
當蘇文靜傍晚去林間道上跑步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又叫住了她。
“真是傻女人,為什么不去找我看病。”莫飲白倚靠在摩托機車上,仿佛等候已久。
“搞什么鬼,你在跟蹤我嗎?”蘇文靜對眼前的年輕人又充滿了警惕,畢竟身處的環境有些荒僻,“離我遠點,我可是練過泰拳。”
“我是真心誠意想為你治病,”莫飲白跟著蘇文靜跑起來,“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你讓我——”
莫飲白差點沖動說出口,及時止住了。
“讓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夢游了?”蘇文靜放慢了腳步。
“你昨晚夢游的時候,在街上害慘了一個人,他被你折磨得心脾兩虛、氣機郁結,恐怕從今往后都會留下后遺癥。”莫飲白說得時候臉色苦痛,眼神不敢直視蘇文靜。
“難道我昨晚打人了?還打出了內傷?”蘇文靜后怕起來,抓住飲白的手臂,“快告訴我被打的人是誰?在哪兒?”
“這個你不用擔心,他是我們莫家的一員,我已經把他安撫好了。”莫飲白轉移了話題,“昨晚是碰巧我撞見了,要是你以后時不時來這么一次夢游,難道你想把全鎮的人都打一個遍嗎?”
蘇文靜懊悔著蹲在地上,“我也沒有辦法,夢游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所以,我才讓你接受我的治療,采用中醫的辦法。”莫飲白朝她伸出手,這本來是要拉她起來的意思。
但是蘇文靜誤以為莫飲白要跟自己合作,所以站起來,跟他握了握手,“你這么幫我,肯定又有所求,說吧,什么條件?”
“我想讓你欠我一個人情,”莫飲白神秘一笑,“至于什么時候歸還,到時候自然會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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