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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0章


“當年我為了能留在鎮上,把你生下來,被迫嫁給了你爸。后來的事大概你奶奶也跟你說過,你爸知道你不是他親生兒子后,便把怨氣發泄在我身上。我忍受不了你爸爸的拳頭,便在一個傍晚,走向了海灘。我想用我的死讓你爸欠下一條人命,讓他可以因此對你好點。”馮慧慈講起了當年的往事。

        “不可能,他們都說我母親是病死的。”莫飲白難以相信。

        “那是因為他們不想讓你知道我死的真實原因,而且一旦你知道了自己母親是被莫彥德逼死的,你肯定會為我復仇,這也是莫家大院的人不想看到的。”馮慧慈繼續說道,“當時他們在海上打撈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我的尸體,都以為我的尸體被海水沖到了深海里。最后警方也只能以失蹤結案,宣告了我的死亡。只不過,莫家人內部從此改口,一致對外說我是得病死的,你每年祭拜的那座墳也只是一個衣冠冢。”

        說著,馮慧慈拿出了一張懷孕時期的老舊照片,遞給莫飲白。莫飲白看著手中的照片,再看看眼前的女人,的的確確是,神態未曾改變,只是容顏老了很多。

        “你真的是我……”莫飲白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那這些年你在什么地方?”

        “那天我投海后,被唐家的漁夫救上了漁船,他們知道了我的故事后,可憐我,把我帶回了唐家。在東山鎮,唐家是唯一可以庇護我的地方。我本來還想再投海一次,但是當時唐家大少得病了,你爺爺登門看病,還帶著你。我看到你失去母親的樣子后,沒有狠下心,便在唐家住了下來。后來,我跟著漁夫一起出海打魚,風吹日曬,容貌也發生了些許變化,有時我走在老金街上,竟然沒人能認出我。飲白,你知道嗎,每次你放學回家我都會在校門口去偷偷看你。”馮慧慈說著就開始掉起了眼淚。

        “那你為什么現在才來找我?為什么這么多年你都不去找我?為什么?”莫飲白一想到這些年失去母愛,竟然是因為自己的母親一手造成的,他心難平。

        “我在等你父親死掉或者被關進去,在他離開東山島之前,我不敢回去,怕他……”說到這里,馮慧慈不再說什么了,她看到了遠處蘇文靜正在趕來,“飲白,我以后再來找你,我就住附近。”

        說完,馮慧慈匆匆離開,蘇文靜很快就來到了這邊,看到莫飲白一臉的哀傷,“怎么了?”

        “沒……沒什么……咱們回去吧。”莫飲白還不想讓蘇文靜知道這些,是因為他覺得目前自己還處于一種墜入夢境的錯覺,一切都不那么真實,他不知道這件陳年往事該如何講起。

        蘇文靜和莫飲白回到家后,看到蘇昌明又準備出了一袋子祭品和燒紙,還以為他也要去為蘇母掃墓,一臉不解。結果,蘇昌明把祭品和燒紙遞給了兩人。

        “爸,我們剛回來,你是不是喝多了?”說著,蘇文靜聞了聞,父親身上沒有任何酒氣。

        “文靜,走吧,咱們去給她掃掃墓去。這么多年了,是時候該告訴你了。”蘇昌明說著就穿上了衣服。

        “爸,該誰掃墓啊,你說清楚!”蘇文靜拉住父親的手,感覺他好像瞞著自己一個大秘密。

        “跟我走吧。”蘇昌明沒有再說話,背著手,踱著小步子走出了家門。蘇文靜不知道到底去哪兒,想把他攔下來,但是莫飲白還是勸她跟過去。

        “放心吧,我看伯父是有事要告訴你。”

        三人乘坐公交穿過老城區,最后停在了一棟二層洋樓前,洋樓的窗戶都被打碎了,看起來已經很多年沒人住過了。在門前種著一棵玉蘭樹,樹的后面立著一個矮矮的墳冢,如果不是那塊被藤蔓纏繞的墓碑,人們幾乎看不出這是一個墳冢。

        蘇昌明把祭品放在墓前,跪在地上,“文靜,知道嗎,你身后的洋樓里曾經住著一對夫妻,他們是從外地搬過來的,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們的女兒在這里,不,準確的說他們女兒的心在這里。這個墳墓里安葬的就是他們的女兒,當時她的年紀也是十六歲,就是你當年出車禍時候的年紀。記住她的名字,童小辛,沒有她,也就沒有今天的你。”

        “爸,她到底是誰?跟我到底有什么關系?”蘇文靜越聽越迷糊了。

        “當年咱們一家三口開車去郊游,半路遇到車禍,你媽當時沒能搶救過來,你的胸腔受損更嚴重,需要進行心臟移植手術,當時能跟你匹配的心臟器官就是這個女孩捐獻的。那個時候,她剛剛自殺沒幾天,留下了遺書,要捐獻自己的器官。為了讓自己女兒的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延續下去,所以,童小辛的父母一直在尋找著適合移植的患者,最終找到了我。”說到這里,蘇昌明再也忍不住了,啜泣起來,“手術后,你活下來了,她的父母為了離女兒近一些,就搬來了這里居住,有幾次他們偷偷去看你。”

        “伯父,你是說蘇文靜的現在的心臟是從那個女孩身上移植過來的?”莫飲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的蘇文靜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這驚天的秘密如此沉重,壓得她無法呼吸。

        難以呼吸之際,她看見了自己夢游時的場景,她竟然在以前夢游的時候來過這里,站在墓前久久靜默,對著“自己”的墳墓。

        “自從你做完換心手術后,你總是半夜跑出去,一開始我還以為那是歷經車禍后的創后應激反應,沒想到卻是夢游癥。文靜啊,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那不是簡單的夢游,是她復活了。”說到這里,蘇昌明點燃了打火機,開始給童小辛燒起紙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蘇文靜沒有夢游,卻走得好似夢游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將走向何方,只是機械地跟在莫飲白身后。

        莫飲白結合蘇文靜的經歷,開始分析起她的病因,“心在五臟里屬于君主之官,心主藏神,它主宰著人體整個生命的活動。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的夢游是肝的問題,是我錯了。雖然在生理學上來說,她的心臟已經融入了你的身體,但是在中醫上來說,她的心帶有自己的氣,殘留著她的神志活動。心還有一個功能就是運行氣血、運載水谷精微,所以她的神志會在你睡夢中操控氣血、水谷精微,來調動你的身體。”

        蘇文靜沒有說話,繼續神情恍惚地走著,腦海里想的是這些年的種種遭遇,因為夢游,她每日提心吊膽;因為夢游,她丟了愛情,丟了工作;因為夢游,她意外懷孕,成為了未婚媽媽。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顆不屬于自己的心臟,可是沒有這顆心臟,她就不能活到現在,蘇文靜感覺這是上天給自己開了一個充滿悖論的玩笑。

        莫飲白見蘇文靜不說話,還以為她無法理解,便用另外一種解釋說給她聽,“在西方心理學中,人格是由本我、自我、超我構成的,本我是人格中最原始、最沖動的潛意識,它不顧社會規則、道德、習俗的約束,是為滿足自我欲望而存在的。而弗洛伊德認為,做夢是人在潛意識里滿足自己無法實現的愿望。所以,每當你白天咒罵了什么話,或者特別想做某件事,到了晚上夢游的時候,就會將白天的詛咒付諸實踐,這就是‘本我’在起作用,只不過這‘本我’不是你自己的本我,因為你的人格里還有‘超我’會約束你。所以,這‘本我’是童小辛的‘本我’,是她人格里的潛意識在替你去完成那些荒誕不經的行為。”

        蘇文靜終于停下了腳步,她轉過頭,看著莫飲白,“我想去找她的家人,你能陪我去嗎?”

        莫飲白重重的點點頭,他明白,蘇文靜是想去報恩,自己的身體里流著那對父母的血液,是他們賦予了蘇文靜一次重生。

        晚上,莫飲白去樓下倒垃圾,發現自己母親立在垃圾桶旁邊,等著他。

        “飲白,跟我回東山島吧。”馮慧慈說道,“回去,跟唐婉結婚,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是蘇文靜還知道去找恩人報恩,你媽我這么多年受了唐家天大的恩情,我償還不了,只能讓你替我償還了。”

        想不到以為去世多年的母親,再次回到自己面前,竟然是帶著任務,只為讓自己去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孩。

        “你讓我做的事超出了親情的范疇,對不起,我做不到。”說完,莫飲白狠心轉頭。

        “我已經沒多少時日了,已經是晚期了,飲白,答應我好不好,這是媽生前最后的心愿了,不要讓我帶著愧疚離開好嗎?”馮慧慈上前一把抓住了莫飲白的手臂,央求著。

        “你在唐家藏了那么久,就從來沒有去看過我,我以為你生前最后的心愿是見我一面,跟我相認,沒想到你卻提出這個要求。”莫飲白的話如冰雨刺入了馮慧慈的心頭,讓她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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