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靜和莫飲白很快就回到了南江市，都沒有回楚家別墅看萱萱，就直奔了濱江路上的一個城中村。蘇昌明告訴他們，童小辛的父母最后一次露面就在那個城中村，那次是童小辛的父親打電話給蘇昌明，詢問蘇文靜的近況，說了沒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蘇文靜沒有童父、童母的照片，要在蜂窩一樣密集的建筑群里找到童父母的住處實在有點難，唯一有用的線索就是童母曾經是一位舞蹈老師。

        “您好，請問這個村子里有沒有舞蹈之類的培訓班？”蘇文靜逮住一個人就問。

        “請問這里有沒有一位女士，她以前教過舞蹈，她的丈夫姓童。”莫飲白來到一個小賣部門前問著老板。

        兩人轉了半個村子就是無人能回答他們的問題，走累了，莫飲白提議先吃飯，于是兩人便鉆進了一家小吃館，點了兩份炒米粉。

        “飲白，我見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事，從昨天就開始了。”作為女人還是比較敏感的，蘇文靜從莫飲白臉上的細微表情上看出了異樣。

        “沒什么，就是有點累。”莫飲白吃了一大口米粉，想把心里的秘密用米粉壓住。

        “你肯定有什么心事瞞著我，你以前不這樣的，是不是知道我的心臟不屬于自己后，你有了什么想法？”蘇文靜開始胡亂猜測。

        “傻瓜，”莫飲白摸了摸蘇文靜的頭，“不管你的心臟是移植的還是原裝的，只要裝下了我，那么它就是我的，除非你變心。”

        “這就對嘛，這才是我的小大夫。”蘇文靜滿意了，開開心心地吃起來。

        “你說，童小辛的家庭也是很幸福美滿的，母親是舞蹈老師，父親也是從事著體面工作，為什么自從女兒自殺后，他們來到這里生活？”莫飲白開始分析起來。

        “女兒是他們的全部，也許是受不了找個打擊，便選擇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吧。”蘇文靜看到店里來了幾個跳完廣場舞的阿姨走進來，急忙碰了碰莫飲白，“她們不也是跳舞的嘛，問問她們？”

        莫飲白起身走到了幾個阿姨面前，“阿姨你們好，我想向你們打聽一個人，她現在跟你們一樣年紀，以前是教舞蹈的，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丈夫姓童，你們在跳廣場舞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一個阿姨呢？”

        幾位阿姨一聽，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帶著異樣，“小伙子，你們找她干什么呀，你是她什么人呀？”

        蘇文靜一聽就知道有戲，急忙湊過去，“阿姨，我倆認識她的女兒，想來看望看望。”

        “哎，那你們去村口的廣場上找找吧，她也許在那里，不過你們最好等她丈夫回來了再說。”一位阿姨說著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方向。

        當蘇文靜和莫飲白來到廣場時，發現現場有幾個跳廣場舞的阿姨，急忙上前一一詢問，可是好幾個阿姨都擺擺手，表示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蘇文靜決定坐在廣場上，等著童母現身，結果莫飲白碰碰她，低聲說著，“不會是她吧？”

        順著莫飲白的手指望去，只見廣場邊上有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一邊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一邊手舞足蹈。

        “對，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身后傳來剛才在米粉店遇到的一位阿姨的提醒，她怕兩人聽不明白，還補充了一句，“那個瘋女人就是老童的老婆，他搬進村的時候，老婆就已經瘋了。聽說，就是因為女兒自殺的事而瘋掉的。”

        蘇文靜慢慢走過去，每走一步，心臟都針扎一下刺痛，想不到，眼前這位雙眼朦朧、表情像孩子一樣的女人就是童母，就是自己心臟的生母。

        “媽……”蘇文靜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喊這個字眼，只感覺有一股控制不住的沖動奔涌而出，她拉起了童母的手，“我是蘇文靜，也是你的女兒。”

        說完，蘇文靜把童母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讓她去感受女兒的心跳。

        “女兒？辛辛？你來了，太好了，走，咱們回家去。”此刻的童母看起來一點也不瘋癲，活脫脫一個正常人。

        看著童母拽著蘇文靜的手，莫飲白有些擔心，想上前解釋，被蘇文靜制止，“別管我，沒事的，咱們跟她回去。”

        童母帶著兩人七拐八拐，最終來到了一個游樂場上，那里有一片沙地，沙地里堆著很多沙盤，各種城堡。

        “我們到家咯，快坐，快坐。”童母一屁股坐在沙堆上，指著沙子城堡露出孩子的笑容，“看，這就是你的新家，進去吧。”

        此刻，童母的癥狀盡顯無遺，蘇文靜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可憐的童母點了點頭，蹲下去陪她玩起了沙子。

        莫飲白幫不上什么忙，于是開始問遠處遛娃的家長，得知童父就在一家商場里做保潔，他照顧著發瘋的老婆過得很艱難。

        本來，童母一開始是住在精神病醫院的，可是每次童父去看童母，童母都哭天喊地求他帶著自己出去，一起去找女兒。童父不忍心把自己老婆丟在那個地方，便把她領出來，開始了一邊謀生一邊照顧她的生活。

        住在這里有個好處，可以讓童母在村里四處亂跑，他們也曾租住過一般的小區住宅，但是瘋瘋癲癲的童母經常被投訴，說她嚇壞了小朋友。

        蘇文靜給童母買了一些零食，讓她乖乖地在原地等自己，然后便和莫飲白去到了那家商場。兩人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駕駛著清潔車的中年男人在人來人往之中做著情結工作，他的背影滄桑微駝，兩鬢的白發已經蔓延到了頭頂。

        蘇文靜不敢過去，不敢面對，只好站在原地，淚眼婆娑地看著莫飲白走上前與之交談。遠遠的，童父聽完莫飲白的講述后，回過了頭，看著蘇文靜，露出了驚喜的笑。清潔小車緩緩開過來，三人找了一個僻靜處坐了下來。

        “你能來看我們，我很高興，今晚你們別走來，跟我回家吃飯。”童父摘下臟兮兮的手套，本想拍一拍蘇文靜的肩膀，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女孩并不是自己女兒，便尷尬地停在半空。

        “叔，你們這些年過得還好嗎？”蘇文靜知道自己這句話是多余，好不好一目了然，但是她還是想聽聽童父親口回答自己。

        “好，好，我們過得有盼頭，有你，我們就有盼頭。”童父的情緒還處于激動狀態。

        “為什么不娶找我？”蘇文靜沒有任何嫌棄，握住了童父的手。

        “不想打擾你，你有自己的生活，孩子，你不要多想，你不欠我們什么，你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童父扭過了頭，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蘇文靜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你的聲音很像辛辛。”

        “沒關系，您可以把我當成辛辛。”蘇文靜說道。

        “不，你不是，辛辛在這里，”說著，童父看向商場的人群，“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工作嗎，這里是辛辛生前最喜歡來的地方，每次放假我和她媽都會帶著她來這里看電影、買衣服。這里有辛辛的記憶，也是我們一家三口的記憶。都說人有來生，我天天在這人來人往的世界來回清掃，就是希望某一天能在人群里再次看到辛辛的身影，哪怕看一眼，就知足了。”

        蘇文靜也看向人群，她屏住了呼吸，看見了，看見了童小辛的身影，她拉著父母的手在歡笑，在手舞足蹈。蘇文靜之所以能看見不是自己夢游時的記憶，是因為她的心臟里殘留著童小辛

        的記憶，以前從未有過這種體驗，是因為她不曾去到過童小辛去過的地方。

        現在，蘇文靜有了童小辛的記憶，她在屏息之間終于看到了自己的那個恩人，一個安靜的女生。

        晚上，莫飲白接到了一個電話，沒有跟蘇文靜多說什么，只說有位親戚住進了醫院，去看望一下。蘇文靜也沒有多想，便讓他早去早回。

        莫飲白來到了醫院的重癥病房，看著躺在床上的瘦骨嶙峋的母親，再堅硬的心也會融化。

        “媽，病情這么嚴重，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莫飲白后悔之前不該跟馮慧慈那樣說話。

        “飲白，還記得那年嗎，媽媽想帶著你逃離那個家，但是我們走到了老金街，你害怕了，后悔了，便跑進了你爺爺的藥鋪。我本想強行帶你離開，但是引來了莫老板，所以咱們娘倆都沒走成。為此，我還挨了你爸一頓揍。我很高興，你現在長大了，敢直面你的恐懼了。”馮慧慈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咳嗽不止了，但是她還是用盡最后力氣，繼續往下說，“在唐家的那些日子，我經常幻想，假如那天你沒有反悔，而是跟著我一起離開東山島，我們現在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

        “媽，對不起，當年是我背叛了你。”莫飲白撫摸著母親的額頭，心疼萬分。

        “不，那不是背叛，你是害怕，當時你還是一個三歲的孩子，你沒有別的選擇。”馮慧慈握住了莫飲白手，“現在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我答應過唐家老爺子，讓你和唐婉完婚，飲白，這一次你能跟我走嗎，不回頭，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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