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墨是夜聽云的主治醫(yī)師，對他的情況自然也更為了解。

        方才她檢查了夜聽云血液中殘存的湯藥，并未瞧出什么不妥，既不是中毒，喝下去的湯藥也沒有問題，那必定有別的相克之物。

        姜如墨暗暗揚(yáng)眉，面上卻仍是恭敬。

        “不知王妃想問什么，微臣一定知無不言。”

        鳳吟晚淡淡瞧他一眼。

        “姜太醫(yī)自詡江湖名醫(yī)，又得圣上垂憐，被特招進(jìn)太醫(yī)院任職，方才替云王把脈之時，竟也未曾察覺到有何蹊蹺？”

        這女人，是在懷疑他的醫(yī)術(shù)？

        “王妃此言何意？”

        “云王脈象摳澀，氣血盈虧，此乃心疾發(fā)作所致，微臣不懂王妃所言的蹊蹺之處在哪。”

        鳳吟晚聞言輕笑出聲。

        “方才在存善堂，姜太醫(yī)口口聲聲說本王妃的湯藥有問題，那你可曾在云王體內(nèi)發(fā)現(xiàn)這問題的所在？”

        終于明白她問的是什么，姜如墨一時有些被問住。

        他的確未曾診出問題在哪。

        甚至，夜聽云的癥狀，就跟以往心疾發(fā)作的情況沒什么分別。

        正因如此，他在發(fā)現(xiàn)藥方被替換過后，才會懷疑是湯藥出了問題。

        “云王殿下此前并未食用過任何禁忌之物，此番心疾發(fā)作，想必是與湯藥中某種成分相克的緣故。”

        鳳吟晚冷嗤。

        “行醫(yī)之人，未加確診，只憑一己臆想便妄下論斷，你們太醫(yī)院之人就是如此行事的嗎？”

        因為云王和太后的緣故，宮中之人待姜如墨一向客氣，現(xiàn)下突然被鳳吟晚這般犀利地批判了一通，他面上當(dāng)即有些掛不住。

        “墨王妃方才說微臣憑一己臆想便妄下論斷，自己所言又何嘗不是。”

        鳳吟晚卻不在意，唇角冷冷一勾，徑直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

        “本王妃是改了你的藥方不假，卻也不是胡亂改，有沒有相克的成分，姜太醫(yī)自己一看便知。”

        姜如墨面上有些猶豫，皺了皺眉，還是伸手接過。

        入目便是一串長到飛起的藥名，姜如墨目光飛快掃過，看完后眉心卻是蹙得更加厲害。

        “你先前那方子用藥保守，太過死板，就是給夜聽云喝上八百年，他的心疾也控制不住。”

        “本王妃這藥方效力只增不減，可比你的要強(qiáng)上百倍！”

        作為一名江湖神醫(yī)，年紀(jì)輕輕就被特招進(jìn)太醫(yī)院，姜如墨一向“用藥大膽、不迂腐陳舊”著稱。

        他做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成了自己最瞧不上的“老頑固”！

        雖然很不服，但正如鳳吟晚所說，她這個方子，的確比自己的要強(qiáng)上百倍。

        姜如墨不死心地指著后邊那一串，“這些也是王妃專門用來提升藥效的？”

        鳳吟晚淡淡掃了一眼，開口倒是毫不避諱。

        “哦，這些是本王妃看云王不順眼，特意加上的。”

        “味道雖說苦了點(diǎn)，可藥性溫平，又無相克，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呢？

        姜如墨被問住了。

        行醫(yī)之人，藥方一向宜簡不宜繁，因為藥性復(fù)雜，繁復(fù)必出錯。

        而這女人不僅方子開得極為精妙，她甚至還隨心所欲地加了些亂七八糟的進(jìn)去。

        她……！

        確實(shí)有幾分功底在身上。

        抿了抿唇，姜如墨剛要開口，外頭亓玄卻又急匆匆地折了回來。

        “姜太醫(yī)！云王殿下醒來突然咯血不止，太后讓您即刻回去！”

        咯血？！

        鳳吟晚聞言當(dāng)即一怔。

        方才她去看時夜聽云脈象便已十分平穩(wěn)，若是醒來，斷不會出現(xiàn)咯血之癥，怎么會這樣！

        明顯是未料到這般情況，姜如墨下意識和她對上一眼，當(dāng)即起身往外去。

        鳳吟晚心中亦是一緊，想跟去看看，不料卻被亓玄攔下。

        “王妃，這時候您還是先不要過去了……”

        太后剛剛發(fā)完怒，鳳吟晚現(xiàn)下過去，必定首當(dāng)其沖。

        沉沉看她一眼，亓玄又出聲，“這也是王爺?shù)囊馑肌！?

        被留在禪院，鳳吟晚止不住地焦急起來，她暗暗想著“咯血”二字，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悄悄從心底彌漫開。

        夜色，如死一般沉寂。

        案上燭火搖曳，不知過了多久，鳳吟晚撐著下頜都快瞇過去了，房門突然被推開。

        “王妃，王爺命您過去一趟。”

        亓玄說完這話，兩個侍衛(wèi)便上前來架她。

        鳳吟晚根本來不及問發(fā)生了何事，便直接被帶去了存善堂。

        自到青普寺之后，短短幾個時辰，鳳吟晚已經(jīng)出入存善堂三次了。

        這一次，堂中的氣氛明顯比前兩次，還要凝重。

        “王爺，王妃帶到。”

        進(jìn)門便聞到一股尚未消散的血腥味，夜聽瀾黑沉著一張臉坐在一側(cè)，另一側(cè)，太后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是在冒火。

        鳳吟晚被侍衛(wèi)松開，茫然地就要欠身，不料還未等動作，便是一只茶盞凌厲地砸到腳邊。

        “說！你到底對云兒做了什么！”

        鳳吟晚一怔。

        看表情也知道，這老太太是把夜聽云咯血的事怪到她頭上來了。

        “太后明鑒，臣妾并未對云王做什么。”

        “事到如今你竟還要狡辯，云兒心疾時常發(fā)作，卻從未有咯血之癥，若不是你擅自動了藥方，給他喝那勞什子湯藥，怎會如此！”

        依著太后對夜聽云的溺愛程度，湯藥這事必然是過不去了。

        鳳吟晚抿唇，抬眼看向一旁的姜如墨。

        “姜太醫(yī)方才已經(jīng)瞧過，不知云王的身子是何情形。”

        姜如墨看她一眼，面色凝重，“微臣在云王殿下咯出血塊中，發(fā)現(xiàn)了桃仁的粉末。”

        “王妃的藥方的確有補(bǔ)血提氣之效，只是醫(yī)者用藥一向講究過猶不及，桃仁本就有活血化瘀之效，兩者相撞，適得其反。”

        “若將桃仁粉末與湯藥混在一起服用，必會使人氣血躁動，凝結(jié)血瘀，進(jìn)而堵塞心脈。”

        “依此來看，云王殿下心疾發(fā)作……正是此因。”

        話落他默默垂下了頭。

        鳳吟晚額心一跳，頓時驚疑。

        藥效相悖的道理她自然清楚，所以她開的藥方中，斷斷沒有這一味桃仁！

        不等開口，太后卻已怒喝出聲。

        “墨王妃心術(shù)不正，意欲謀害云王，將她拖出去，重責(zé)四十！”

        重責(zé)四十，相當(dāng)于去半條命。

        侍衛(wèi)聞言略微有些猶豫，明顯是在等夜聽瀾的意思。

        鳳吟晚心中一緊，連忙出聲，“王爺……”

        夜聽瀾抬眸，目光鋒利得宛如一把刀。

        “方才，的確只有你一人來過存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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