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值半夜，挽月與燈兒已經入睡。

　　溫柚將腦袋從已經冰冷的水中探出來，聽著屋外竟傳來聲聲弱弱的哭泣聲，夾雜著香燭與金紙燃燒的味道。

　　她悄聲起身，隨手扯過衣裳攏住自己窈窕的身姿，薄紗在夏日月光下隱隱約約透出那白皙嬌嫩的肌膚。

　　屋外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溫柚身體緊繃，透過紗窗便看見那殿中角落處的一道女子身影，手中正燒著金紙，聲音有些小，溫柚只聽得清一些。

　　“小主，我從前恨過你怨過你，可無論如何，你我二人終究是主仆一場，這宮里的榮華富貴都不過是過眼云煙黃粱一夢罷了，今日這日子，竟也只有我記得了…”

　　她說著便又往那火盆里投金紙，似乎是察覺到身后細微的腳步聲。

　　她臉色微變，看了眼月光下的投影，便突然低呼一聲，站起身便往外跑。

　　溫柚沒有攔她，只掃了一眼地上的火盆。

　　挽月與燈兒聽見動靜連忙打開門，看著這一幕有些訝異，隨即又都跑到溫柚身邊。

　　“姑娘，你沒事吧？這火盆怎么回事？”

　　溫柚緊了緊身上的薄紗，輕聲道：“不知道，看樣子，似乎是來祭拜的，不出意外的話，今日應當是那位沈貴人的忌日。”

　　挽月與燈兒皺了皺眉：“忌日？那會是誰來祭拜？”

　　溫柚打了個哈欠：“應是從前的貼身婢女吧，可能也沒想到今日這西香殿竟然有人，罷了，也算一片衷心吧，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聽著溫柚有些無所謂的語氣，兩人也只對視一眼，將地上的火盆收拾好，才轉身往屋里去。

　　溫柚看了眼那背影離開的方向，垂了垂眸。

　　第二日，太后那邊便將溫柚喚了過去，

　　給她試了新的衣裳，又皺著眉指出需要修改的地方，溫柚倒是沒什么意見，不過老人家歡喜，她自然也不會多說些什么，只是要在宮里再等一日罷了。

　　做好的衣裳一共兩件，這件湖藍色外衫，由邊塞進貢的蠶絲所制，夏日穿著倒也算冰涼。

　　是溫柚與太后都滿意的，穿在溫柚的身上倒是顯得格外溫柔。

　　回到西香殿的時候，阿谷倒是稀奇的出現了，臉上的淤青與紅腫還未消散完。

　　他乖巧的坐在院中，燈兒正一臉寵愛的站在一旁盯著他吃東西。

　　見到溫柚回來，他嘴里包著吃食含糊不清的喊道：“溫姐姐！”

　　燈兒連忙捂住他的嘴，柔聲道：“阿谷，以后嘴里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要等吞咽下去再與旁人講話。”

　　阿谷眨巴眨巴著眼睛，嘴里還嚼著東西，又乖巧的點了點頭。

　　燈兒松開手，他砸吧砸吧嘴，三兩下的咽到肚子里去，才跑向溫柚。

　　“溫姐姐，你今日真好看。”

　　溫柚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還算清瘦的小臉。

　　“今日你怎么來了？可乖巧的沒有偷東西？”

　　阿谷唔了一聲，搖了搖腦袋：“沒有，溫姐姐不喜歡我偷東西。”

　　“真乖。”

　　溫柚笑著牽過他往里走，燈兒似乎很是喜歡阿谷，一雙眼睛都粘在他身上。

　　溫柚不愛照看小孩，便也順手將阿谷丟給燈兒照顧，只是時不時的陪他玩一陣。

　　到了晚上，燈兒又給小家伙做了一桌好吃的，直到小家伙的小肚子都圓鼓鼓的，才看向溫柚：“謝謝溫姐姐，我走了。”

　　“你去哪？”

　　阿谷啊了一聲，摸了摸小肚子：“我…我回去呀。”

　　“回去？你如今住哪？”

　　“我住長春宮旁的一個小院子里，我從小便住那里，我記得以前的時候有個姐姐常來看我，不過我已經許久沒看見她了，我怕她回來找不到我，我每晚都要回去的。”

　　溫柚聞言眸子微動，隨即輕輕點了點頭：“好，回去小心一些，天色要暗下來了。”

　　“好，溫姐姐再見！”

　　小家伙懷里抱著一個小小的袋子，里面是燈兒給他裝的饅頭，小家伙說是小院里有個跟他差不多般大的小狗，是他從御膳房御廚刀下偷出來的。

　　燈兒看著他的背影，眼里露出些憐惜。

　　“如今才不過五歲，便懂事得可憐，若是我家里的那兩個弟弟有他半分懂事…”

　　挽月敲了敲她的腦袋：“還想著你家里的那兩個弟弟吶！他們都把你當錢袋子呢！”

　　燈兒抿唇垂下腦袋。

　　溫柚看她一眼，知道她一時半會是放心不下，畢竟那兩個孩子，算是她親手帶大的。

　　不過溫柚在意的倒不是這件事，而是小家伙所說的長春宮，名字喚作長春宮，卻是實打實的冷宮。

　　小家伙難不成是出生在冷宮？還是冷宮里哪個宮女私自生下不敢撫養的？又或者是哪個妃子死去留下的遺孤？

　　  她搖了搖頭，這小家伙乖巧懂事，除了從小養成手腳不干凈的習慣外，總也是討人喜歡的。

　　若是能幫他找到好的人家，好好長大，也算樁喜事。

　　天色已經暗下來，溫柚卻有些難以入睡，腦海里浮現出昨日那女子燒香的場景，若這幾日真是沈貴人的忌日，便總覺得心里有些發寒。

　　約莫是話本子看多了，她看著黑漆漆的房間，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她嘆口氣，起身隨手便將一旁的那件湖藍色外衫披在身上，輕輕打開門走到院中，手中輕搖著團扇，就那般站在月光之下。

　　不知何時，院門處似乎是多了一道身影，她看著站在院中的身影，提著香燭的手微微一顫，眼底流露出些不可置信來。

　　她一步一步上前，聲音很輕，每前進一步，眼中便多了一分追憶。

　　直到她距離溫柚幾步之遙，不由自主的眼眶有些濕潤，低聲道：“小主…”

　　溫柚聽得這聲音，似乎是身子一顫，但她沒有轉身，依舊站在那處。

　　“是你嗎小主？是你回來了嗎？”

　　她聲音有些激動，但很快又退后兩步，眼里露出些怨毒：“你是回來找我報仇的嗎？不…不能怪我！那明明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她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這話落下竟開始掉眼淚：“我也想養他的…可是我不能…”

　　溫柚皺著眉，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一個秘密。

　　她還想聽更多，只是那女子似乎已經回過神，又看了一眼溫柚的背影，隨即面色大變，瞳孔中逐漸清醒過來。

　　“你不是她！”

　　她低吼一聲，手中提著的籃子也叮啷一聲落地，香燭撒了一地，她的身影卻已經快速跑了出去。

　　溫柚轉過身，只看得清她一個模糊的背影，但她認出來了，是昨日那個女子。

　　挽月與燈兒趕緊點燈從屋里出來，看著地上的香燭，挽月皺著眉頭。

　　“又是昨日那個女子？怎么今夜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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