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卡西克夫和弗朗西斯，以及許許多多的水手才想起來，他們所在的水域，一直被航海家稱為所有艦船的禁區。

        那個東西，如果它還能被稱之為東西而不是惡魔之類的神學怪誕，它絕對瞄上了“東方瑪麗”號。突然槍聲響起，卡西克夫回頭看去，他的好友羅德掏出手槍朝水里射擊。

        “停！不要射擊，該死的！”

        長官杰斯沖到羅德的身后。

        “回到自己的崗位，高射炮都打不著他，你的手槍有什么用！”

        羅德緩緩回頭。

        在卡西克夫還沒有看到羅德的正臉時，他就感受到異樣的氣氛。

        不斷顛簸的戰艦上所有人都在使勁抓著周圍的物品，防止自己被沖走。

        但是羅德什么也沒有抓住，僅憑雙腳，他就能穩定的站住，仿佛腳下長出了章魚的吸盤讓自己牢牢固定在甲板上。

        真是荒唐。

        卡西克夫看到了，那雙猩紅的雙眼，穿過厚重的雨水和海水浪濤。

        毫無疑問，那是發狂的，即使讓血液全部充斥在眼球里，也不可能變成這般

        “跑我們不該在這里”

        羅德的聲音比風暴的聲音更加清晰可見，帶著一種睥睨世界的神威，沸騰的大海成為他的背景墻。

        卡西克夫親眼看著海浪撲向羅德，但是被無法認知的透明保護罩擋住。

        “投放！投放深水炸彈！爆炸深度五十米！”

        弗朗西斯吼到，通信員立刻把命令傳遞到船尾。

        船員們早已等待多時，他們拉下閥門，五百公斤的深水炸彈相繼滑入水中，他們會在水下五十到一百米的深度爆炸。

        卡西克夫也跑到自己的崗位。

        杰斯試圖把羅德拽到一邊，防止羅德跌入水中，但是羅德卻像是扎根在甲板上一般，紋絲不動。

        幾枚深水炸彈滑入水中掀起巨大浪花，形成連續的水柱，戰艦已經回歸直線行駛。

        在駛出一段距離后，深水炸彈相繼爆炸，產生的巨大沖擊波將海水拋向天空。

        卡西克夫能感受到明顯的震動感，萬分感謝船廠在生產戰艦的時候沒有偷工少料，要不然他們一百多號人只有死路一條。

        海浪聲，槍炮齊鳴，但是除了弗朗西斯不斷傳來的指令，所有人都不敢發聲，黑影給眾人留下的只有震驚。灰的發黑的云層低沉的駭人，天上與腳下，除了這一葉小舟，盡是大海。

        連續的爆炸，水花不斷升入天空，幾挺機關槍四處掃射可疑目標，弗朗西斯舉著手中的望遠鏡。深水炸彈爆炸產生大量的白色泡沫，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歸正常的顏色，但這不是弗朗西斯想要的，他心中一直在祈禱爆炸的水域可以出現殘骸或者黑色的柴油，無論哪一種，都宣告著戰斗的結束，只要水下目標的外殼破裂，它就不可能繼續在水下行動。

        直到此時，弗朗西斯都希望那是一艘潛艇，也許那是萊特曼帝國的最新潛艇。無論如何，拜托了神明們，請讓它是人類的產物。

        “開炮！”

        兩門兩聯裝主炮瞄準遠處的黑影，幾乎同時開炮，但只是徒增浪花。巨炮轟鳴產生的心顫還沒有消失，又是一陣碰撞，黑影的脊背與驅逐艦的一側發生剮蹭，再也沒有船員懷疑那是某艘潛艇。

        黑影從左舷加速游過，剮蹭完船體后沒有回頭的奔向遠方，這次的碰撞比此前的所有碰撞都要劇烈，“東方瑪麗”號的后側冒出濃煙，幾名水手穿上防火服跑向船尾。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底下這個龐然大物，如果它愿意，可以隨時肢解“東方瑪麗”號，但它只是在游蕩，像是初生的小孩玩弄頭頂懸掛的玩具。

        “它在哪里？”

        弗朗西斯寄希望于聲吶員，但是他們只得到一個十分模糊的回答。

        “它好像離開了”這個老牌聲吶手現在也拿不準，“噪音太多了，我聽不到，即使它現在沖過來，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抱歉長官。”

        艦橋里一片沉悶，舵手緊握操作桿，手心里全是汗，狹小的聲吶室現在滿是男人們呼出的濕氣，微微的能看見水霧。

        弗朗西斯感受到這副年邁的身體竟然如此興奮，他一輩子征戰無數，第一次遇到這樣無法被摧毀的敵人，那靈動的身軀，絕非人類產物那般愚笨木納，不管祂是什么，是的，對于弗朗西斯而言，他更愿意用祂來指代那個黑影。

        可能是錯覺，眾人覺得天空距離海面又近了幾分，總是給人伸手就能觸碰到陰云的感覺，這種不妙的感覺對于卡西克夫來說并不明顯，他現在神色有些恍惚，顫巍巍的將被眾人打成馬蜂窩的羅德裝進裹尸袋里，僅僅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裹尸袋中一半是羅德，一半是雨水和海水，還有一條自己蹦進去的魚。

        卡西克夫想要把魚拿出來，但是被左臂中彈的杰斯上尉拉住。

        “在我們家鄉，如果有魚自愿陪著水手沉入大海，那就代表這個水手是大海的孩子，這是個好寓意。”

        就在剛剛，沒等杰斯上尉站穩，羅德突然舉槍對準杰斯上尉，隨后扣下扳機，多虧一個海浪襲來，杰斯腳下打滑，摔倒在甲板上，子彈打穿了杰斯上尉的左臂，鮮血染紅了杰斯上尉的衣衫。

        “你不恨他嗎，長官。”卡西克夫問道。

        “我的長輩把這種癥狀叫做‘失魂癥’，人如果被鬼怪嚇到了，就會患上這個癥狀。而常年吃住都在水上的水手，如果看到不該看的，或者直視神明的雙眼，也患上‘失魂癥’。恐怕羅德是不小心看到了那個玩意的雙眼。”杰斯上尉撿起士兵丟棄的沖鋒槍。

        “你是說，剛才那個黑影是‘神’？是我想象中的那種神嗎？”

        “當然不是，那個東西也不是神。羅德在看到它的雙眼后還能保持一段時間的理智，最起碼那不是純種的神。”

        卡西克夫有些迷茫。不是純種的神？

        “都是些迷信，信則有，不信則無，但是我相信羅德不會想要殺我。早點去休息吧，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玩意就會再回來。”杰斯擺擺手，深邃的眼睛里短暫的透露出對某些奇怪生物的向往，全然不顧是否會褻瀆他的信仰。

        戰艦小幅度的抖動，很快兩名水手來到艦橋。

        “長官，螺旋槳報廢了，我們無法修復，就連最低限度的使用都做不到。”

        弗朗西斯似乎早已預料到，他沖著水手微微一笑，濃密的胡須下默念了什么，說到。

        “二位辛苦了，讓士兵們輪班休息，向周圍船只呼救，我們會好起來的。”

        角落里的無線電操作員向弗朗西斯投來異樣的眼光，他早就告訴弗朗西斯，無線電受到天氣影響無法使用，現在只能碰運氣，另外幾艘驅逐艦興許看他們遲遲沒有歸隊而前來救援。

        暴雨沒有停止的痕跡，深夜出來值班的士兵驚訝于空氣中的水汽已經接近于飽和，扶欄上和艦炮上都是水珠。濃厚的烏云遮住了太陽和月亮，現在他們最想要的就是看見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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