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單薄的襯衫被汗水浸濕，粗暴的喘息聲碰撞到水泥墻壁上反彈回來，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一臺失去電力的機器人，門外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腳步聲。

        “起床了嗎。”來人敲了一下屋門，第二下還未落下，李昊便出現在她面前。女孩比李昊矮了一頭，簡單地打扮使她看上去像大學剛畢業后的普通上班族，巴掌大小的臉蛋卻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給人一種鄰家女孩的感覺。

        “你不適合穿高跟鞋，下次別一個人過來，很危險。”話雖這么說，但女孩的到來讓李昊好似喝了一口涼茶，分外清爽，也許對于剛殺了大雁的他，的確需要一個這樣出淤泥而不染水泥的女孩來安慰吧。

        “你每次都是這樣，威廉讓你盡快審完吳大雪，我要檢查你的傷口愈合的怎么樣了。”說著，周曉冉拍了拍身后的小醫療箱，輕快的走進屋內，粉嫩的頭飾與這間昏暗的房間格格不入，“我說過你的病情不適合住在這么潮濕的屋子里，組織也為你準備了房子，你為什么就是不去呢，你個倔脾氣，真能氣死我。”

        “氣死你了誰還來叫我起床？經常生氣會長皺紋的，小麥酒我放冰箱里了，需要的話自己拿。”

        李昊關上門，一瘸一拐的坐回到床邊，拿枕頭蓋住床頭的手槍。

        遺落之城——昆塔區，巨大的混凝土建筑墓碑式的陳列在這片骯臟的土地之上，三十多層的高樓之間僅有不足十米的間距，仿佛隨時倒塌的多米諾骨牌。永遠無法散去的云霧使這座城市永遠灰色，這里屬于現實世界之外的人，他們靠著給各大醫療機構做人體試驗獲得微薄的收入。

        困昆塔區原本屬于白虎會管轄，現如今白虎會資金漏洞巨大，中斷了這邊區域任何資金支持，又無人愿意去碰這塊發霉的蛋糕，所以便成為了真正的遺落之城。

        李昊很喜歡這里的環境，沒有監控，沒有警察，沒有任何價值，就連衛星都懶得掃描這塊地區的地貌變化，遺留下來的基礎設施可以勉強維持生活，最重要的是，只有這里沒有他家族的企業。

        因為他那個崛起不過四代的家族，嫌這里的人太臟。

        “你這次在地下城待多長時間，有什么安排嗎。”周曉冉烏黑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李昊只能看到她拿著一個長柄的醫療儀器不斷去掃描他的小腿。

        “審完吳大雪我就走，快過年了，我帶你去諾亞吧，讓陽太幫你做個假身份證，去諾亞放松幾天。”

        “我不去了，在那里我總是會想起往事。”周曉冉說道。

        雨水打到窗戶上，發出砰砰的響聲，窗外只是一片寂靜，水泥墻體勾勒出的簡單輪廓也被雨水模糊，很快整個昆塔區駛入風暴，浪花撲向玻璃，幾聲雷暴震得大樓顫抖，掌舵的船長和領航員早已逃跑，留下迷路人，扭曲了靈魂，無處安放。

        李昊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口：“周叔叔的犧牲，我很抱歉。”

        “沒事的，只是我矯情罷了。”

        周曉冉哽咽，拿儀器的手不斷顫抖，最后隨著暴風雨一起傾瀉，淚花穿過時空，滴答滴答。她站起身來，強裝著無所謂的微笑，笑出了悲傷，哭進了李昊的心頭，她的身影與她重合，一樣的無所謂，一樣的悲傷。

        “這里是我的住所，在這里，我不是你的長官。”李昊輕聲說道，舉起的右手緩緩放下，他不知道瓷娃娃能否撐起他這張沾滿鮮血的手掌。“我會為你父親復仇，無論是聯合體，還是諾亞，我會獻出我的生命，我的聲譽，將這個腐朽懦弱的時代擊碎，但是當下，我們需要隱忍，在逼迫他們修復地球之前，我們都要忍耐。”

        悲傷的瓷娃娃扭過頭去，只聽到三兩聲抽泣。

        “我不要，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著，像所有年輕人一樣，我們可以去逛街，可以去創作，盡情的拍攝短視頻上傳到網絡上，但現在的我們呢，只能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從一個洞鉆到另一個洞。”

        沉默中，李昊起身，從一沓雜亂的電子文件紙中取出兩張蓋有印章的文件，可未等李昊遞給周曉冉，就被周曉冉來了一耳光。

        陰暗的房間里，耳光響的驚人。

        “你覺得我想要逃嗎。”周曉冉的眼淚在流，面無表情，原本粉嫩的嘴唇此刻白的瘆人，“他們害死了我的母親，現在又殺死了我的父親，我早已無依無靠，又何須怕死？”

        人們認為現在的昆塔區就是地下城未來的模樣，不過又有誰在乎呢？拖累人類進步的人是個社會問題，要想人道的解決這個問題，那就塞給他們一個奶嘴，讓他們在甜美的奶嘴中，一步步自我毀滅。

        李昊一把把周曉冉摟進懷里，她沒有掙脫，反而奮力的擁抱李昊，修長的十指緊緊抓住李昊的衣衫。

        “我們一定要用武力解決問題嗎？”

        “也許后人會想到更好的辦法吧，但我們的任務，只是充當這個時代的攪局者，這灘水越渾，潛藏于泥潭中的真正的英雄才會現身。”

        雨水片刻的停歇，變得更加粗暴，厚實的鋼筋水凝土高樓披著雨霧，徹底融入虛無。

        二十年后的第二次統合戰爭中，昆塔區被夷為平地，又過了二十年，昆塔區成為了全人類的大腦，每毫秒天文數字的數據流在這里儲存運算，突破天際的信號柱向遙遠的遠征艦隊發送指令，指引著他們攻無不克。

        “那是錄取通知書，不是調令，到未來，我們需要高素質人才，你有資質像你父親一樣偉大，等到我們處理干凈聯合體和諾亞，我們需要你來參與建設。”李昊把錄取通知書塞到周曉冉的手中，不斷地撫摸她的頭發，盡可能的柔聲細語。“現在你父親犧牲了，我們不能再失去你，明白了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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