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年僥幸逃過一劫，后來我隱姓埋名，謊稱是南方人，才能在此處定居�？蓱z我那苦命的女兒，她那肚里的孩兒……”

        說到這那老人已經捂著眼睛嗚嗚的哭了起來，他大張著嘴，眼淚順著臉龐留下，顯然是傷心至極。

        心隱問道：“老人家，你記得我在你家借宿過，可我當初只記得見過妙齡姑娘，沒見過您啊。”

        老頭擦擦眼淚說道：“你自然是沒見過我的，當初我是村子中唯一一個能外出辦事的人，你們到了蘿陽村的時候，正是我出門的時候，我回家之后短短的和你二人打了一個照面，蘿陽村甚少有外人出入，我自是記得你的�！�

        項星河捉住他話里的重點，接著問道：“您說，您是村子中唯一一個能外出辦事的人，此話何來啊，蘿陽村也沒有被封，為何只有您能出入？”

        老人定了定神，沙啞的聲音說道：“這便是所有孽債的根源了。”

        他掃視著項星河和心隱的眼睛，緩緩倒出了當年的真相。

        蘿陽村人并非是徽州本地的居民，百年前西南一帶發生兵亂，那一帶的一個小村子帶著村民一路逃難來了此地，才在徽州城外定居下來。

        村民們雖然到了徽州，但是曾經在西南留下的一些陋習確是沒有舍棄掉，其中最惡劣的有兩條：一是重男輕女，二是不與外族通婚。

        早先在西南的時候還好，雖有不與外族通婚的大前提在，但是那時整個城市也大，想找個外族的人都難，所以這一條在當時也不難實施。

        但是等這個村子來到徽州之后，這一條想要實行，那便是難上加難了。

        最初定居蘿陽村的居民，不過百人，又因為重男輕女，生出了女孩大部分的家庭也會選擇拋棄，就導致這百十來人中，女性數量占了不到兩成。

        老人嘆了口氣說道：“村民們就在一起商量，若是如此下去，怕是不出兩代，我們這只血脈就要斷了。但就在此時，村里幾個稍有威望的人卻商量出一個罔顧人倫的法子！”

        老人說道這里便有些激動，他黝黑的臉，氣得發紫，渾身也顫抖著，他咬緊牙關，說出了令項星河和心隱意想不到的話：“他們竟然……竟然說會在適齡女子中選出三人，專為村子傳宗接代！”

        心隱一時間無話可說，支支吾吾片刻，猶豫的問道：“難道說……”

        老人喘著粗氣，盯著他說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這個意思，村里給她們安上個名號，說她們是為了村里獻身，從那以后……那三個少女的家門口，一到夜晚……”

        老人在也說不下去了，他當年從沒做過那種事情，但是整個村子的羞愧感仿佛此時只被他一個人承擔著。

        項星河大聲說道：“竟有如此齷齪之事，那少女的父母們竟也會同意？”

        “如何能抗拒，村里本就是男多女少，幾乎除了少女的家人們，人人都支持這項決定，若是父母阻攔，便上手打罵，活活打死的也有。”

        老人抬起頭，又大聲說道：“所以我邊說，殺得好！這村子早就該殺！一人不留！只是可憐我的女兒，她因為懷了外族的孩子，在那人屠村之前，就已經被人活活打死了……”

        “她才十七歲�！崩先藛鑶璧目拗�，他看著心隱說道：“你們離開蘿陽村的三個月中，妙菱時常會出去與人私會，我不想她落得村里女孩一樣的下場，雖也不知道你與你的同伴是不是好人，但也想著若是你們能帶走妙菱就好了，哪怕事后我與她娘被打死，起碼妙菱安全了�！�

        三個月，心隱想著，那是正是他們離開蘿陽村，住到徽州之后，師兄時常去蘿陽村找妙菱姑娘的時候。

        但三個月之后他們便離開徽州去外地辦事了，師兄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年后。

        “你們沒帶走妙菱，沒過多久她便中了簽，我和她娘極力抗拒，結果她娘被活活打死，妙菱見此慘狀，便不敢抵抗。半年后妙菱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人形，我偶爾去看她的時候，她都已經快認不出我，我見她肚子大了起來，想著懷孕這幾個月許是能免去折磨，心里稍微寬慰些。但是村醫來報，說她府中孩兒已有八個月，所以這孩子定不是村里人的孩子，我便想到了。”

        他指著心隱說道：“那孩子的父親，定是你的同伴�！�

        心隱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么，想要道歉，但是這血海深仇，豈是寥寥幾句話能夠洗清的？

        心隱不知何時也留下淚來，他開口道：“老人家，不是當初我們不想帶走妙齡姑娘，當初我與師兄也是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我們并不知道蘿陽村中會有此事，想著姑娘家留在父母身邊，總比跟著我們流浪的好，我師兄臨走的時候許是知道妙菱姑娘有了身孕的，出門半年攢了錢，便想著回蘿陽村娶她，臨回來的時候連聘禮都買好了……”

        二人說到這，老人家的嘴一撇，兩雙手不住的揉搓著，他站起身，走到心隱面前，重重的拍著他的背，埋怨道：“為什么不帶她走啊！你們明知她有了身孕為什么不帶走她！就差一天！你師兄若是早來一天，我妙菱起碼是活著的�！�

        老人跌坐在地，失聲痛哭：“我的女兒，活活被人打死，孩子早產，八個月的孩子就像小貓一樣大，孩子本該跟著一起被打死，我說，這是我家的孽，我親自處置�！�

        老人伸出兩只手，顫顫巍巍的做了個抱孩子的收拾：“我抱著那哭都不會哭的孩子回了家，那個一天我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能保護下這無辜的孩子，我屋外沾滿了看熱鬧的村民，他們都想親眼見到我親手把我的孫兒摔死。”

        “村民們在我屋外振臂高呼，可憐我女兒的尸體在還村里廣場上無人收尸，可我沒辦法啊，大人和孩子我只能顧一頭啊。”

        后來的事情項星河和心隱和猜出了大概，心淵一到蘿陽村，便見到了妙菱的慘狀，來到她家門口，便知道自己沒足月的孩子已經早產，所以人都等著他被摔死。

        心淵隨便揪了個人，便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清楚了蘿陽村的陋習。

        他一夫當關，站在妙菱家門口，不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孩子。

        村民們上前與他爭辯說，這是村里世代承襲的規矩，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心淵強忍著愛人慘死的痛苦，看著這幫殺人兇手們與他爭辯，這些人里有男有女，妙菱生前就被這些人折磨，死后都不得安寧。

        他看著與他爭辯的人扭曲的臉，怒斥道：“世代承襲的規矩便是對的嘛？妙菱何其無辜！被你們那樣折磨，可憐我的孩子也要被你們趕盡殺絕！”

        “你是外族人，妙菱與你偷晴就是大過，死有余辜！村子里選她為村子傳宗接代，那是莫大的榮耀！”

        心淵死死盯著這些人憤恨的臉，知道那些陋習已經在他們的腦子里根深蒂固，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

        圍在妙菱家門口的人中，甚至還有些女性，她們僥幸沒被抽中，便覺得自己可以站在高處指責妙菱。

        心淵盯著那些人，說道：“你家里就沒有女兒？你就保證你一定生不出女兒？若今日在村頭被亂石打死的人是你！是你的女兒！今日你也會來這樣聲厲色荏的來要求摔死一個沒足月的孩子？”

        那些婦女被說得心虛，紛紛低下頭去，男人們卻還是振振有詞。

        “我們村這么多年都是這樣的，你一個外人有什么資格能說三道四？今日就算你帶走了那孩子，我告訴你，還會有別的女孩替代妙菱的位置，你就算看不慣，又有什么用？”

        “對！你一個外人，有什么資格指指點點！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甚至還有人故意當著心淵的面說道：“我還真舍不得妙菱，這一次的三個女孩子里，我最喜歡的就是妙菱的身子，在她出事之前，我可是天天都去，本想著讓她最先替我生個兒子……”

        人群中一陣哄笑，他們看著心淵的表情，仿佛就像是看這個天大的笑話。

        心淵腦中被憤怒占據，他低聲念叨著：“今日我做之事，若是師弟知道，定會體諒我。”

        他抬起頭，看著那些獰笑著的猥瑣的臉：“今日我便是要墜入魔道了�！�

        老人收起回憶，看著心隱留著淚的臉說道：“后來屋外漸漸安靜，哭喊聲也沒有了，那人滿身是血的進了我的房門，抱走了孩子。我本以為他也會殺了我，但他沒有動手。我聽說連同那孩子在內的三個孩子都被托付給這個村里，但是我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妙菱的孩子，許是已經搬走了，我也沒仔細打聽，只知道他們一家為了躲避閑言碎語，跑到了徽州城外一座山上種果樹去了，我身子已經不好了，也走不到了，就沒去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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