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自青之死

嬰孩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顫抖的蹲下身，將手指探到了他的鼻尖，還好，還有氣息，“娘，我們救救這個孩子好不好？”

云卿影轉頭，祈求的看著母親，夜鳳曦索性也不再隱藏身形，“就算你救了他，你想過他這一生要怎么活嗎？”

“他本就是父女luanlun的產物，云驚雨在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也不過只有13歲，自己都還沒發育好，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生出正常的孩子。退一萬步，就算這個孩子不是個畸形，身子也不會健康了，就算沒有這一摔，也活不過幾天的。”

她俯下身，將女兒攬入懷里，“這個世上可憐無辜的人太多，你能管得了幾個呢？他的父親都不想要他，你救的了他一次，還能救的了他一輩子？”

云卿影楞楞的，她倒不是有多悲傷，只是覺得，這孩子實在無辜，可是，母親說得對，這世上無辜可憐的人何其多，她又不是救世主，能救的了嗎？

“夜鳳曦，你說什么？你說什么父女luanlun？”沈自青聽到了二人的談話，轉過身，看著榻上早已死去的女子那張與夢婉相似的臉，心中，突然有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夜鳳曦站起身，憐憫的看著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妄圖讓你的女兒謀奪定王府的一切，卻沒想過，你自始自終，都只是別人的棋子罷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自青有些不敢問，卻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什么意思？這不是很明白了嗎？夜傾城根本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死在榻上，剛剛給你生了孩子的，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她長得和你當年寵愛過的那個青樓女子很像是不是？難道你就從沒想過為什么嗎？”

“不可能，這不可能……”沈自青低聲喃喃，“這世上長得像的人，何其多，這個，根本不能說明問題。”他拒絕，相信這個答案。

“是嗎？那你如何解釋這個孩子，若你們不是親生父女，她又沒有中毒，怎么會生下這樣一個怪物？還有，你難道真的覺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收買我身邊最信任的女衛，又有那么大的本事，將孩子偷偷帶出定王府，憑你，你做得到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沈自青痛苦的抱著腦袋，不停的搖頭，他不要相信，他拒絕相信。

“你不相信也無所謂，總之，你唯一的女兒已經死了，是被你親手害死的，至于這個不知道算是你的兒子，還是你外孫的孩子，自出生，便不可能有將來，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這是上天給你的報應，否則，你這些年寵愛過那么多女人，為什么從來沒有人能給你生下個一兒半女，只有你的親生女兒，給你生下一個怪物呢？沈自青，這是報應！”

夜鳳曦的每一句話，都如魔咒一般不斷的刺痛著沈自青的心，報應嗎？真的是報應嗎？因為他換走了別人的孩子，所以他這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女兒，是被他親手害死的，還是以這種屈辱不忍直視的方式……

“啊，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夜鳳曦，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為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當初要給我戴綠帽子？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是你先對不起我的！”沈自青雙目赤紅，目光狠戾，像是一只瀕臨崩潰的野獸。

“為什么？沈自青，你做過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當初既然敢在我的茶水里下藥，就應該做好承擔任何后果的準備，這世上，不是什么人你都惹得起的，從你動了不該有的念頭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沈自青先是一愣，事情過去的太久了，久到他幾乎要淡忘了，但是隨即像是突然被卸掉了渾身的力氣，頹然的癱倒在地，他突然想起了他初到王都的那一日。

他穿著一身的粗布麻衣站在路邊，看著靠近皇城的那條大街上，打馬飛奔而過的數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少女，而中央的那一個，也是最耀眼的，一個身著大紅色衣裙，美麗的不似凡人的一個小姑娘，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如眾星捧月般，耀眼的讓他不敢直視。

那時候的他，所有的家當加起來，甚至還買不起她繡鞋上的一顆珍珠吧？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間該是云泥之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許這一生，她甚至不會知道，有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可是，他卻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癡念只能是妄想，他迷戀著那個美麗的紅衣少女，更迷戀她所擁有的一切，定王世子，大元第一武勛世家繼承人，多么令人向往的身份。

可是那個時候，他是不是真的只看到了她的美麗，卻忘記了，王都中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是用多少人的白骨和鮮血堆積上的高位。定王一門的風光，也是她們的祖上，自千軍萬馬中廝殺得來的軍功，這樣人家的女孩子，豈容人褻瀆？他的那些小手段，在上位者的眼里，也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若不是她想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出生的借口，他也許早在13年前就該死了吧？

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后，他反而徹底的平靜了下來，“如果我當初沒有將你的孩子調包，你會放過我嗎？”

“當然不會，我不會讓你這么齷齪的人，一直在我面前晃悠！”夜鳳曦毫不猶豫地嘲諷，她覺得被這種人覬覦，便是對她的侮辱。“那你今天過來，又是為了什么？”

“我本想讓你自生自滅，受盡苦難再死的，但是你實在是不安分，你想見我，是想拿傾宸的身世來威脅我吧？我怎么可能，給自己留下這么大的隱患呢？”

“你想殺了我？”沈自青卻沒有想象中的驚恐，而是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望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神色有些恍惚。

十多年前，他來到了這繁華的王都，誓要打拼出一番前途，他進入了定王府麾下的軍隊，卻不甘心一點一點的從底層士兵做起，對定王府的明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接下來的一切，卻像是做夢一樣，夜鳳曦竟然真的選擇了他為夫婿，對他來說，就像是天上落下的餡餅，砸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是后來他知道，夜鳳曦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只是憤怒，但是卻從來不曾后悔娶了夜鳳曦，說到底，他最看重的還是定王府的權勢和富貴。

他成功的調包了定王府的千金，雖然被發現后有些驚慌，卻還是以此為籌碼拿捏住了夜鳳曦的命脈，看著夜鳳曦痛苦卻無可奈何，重病在床，而他卻一躍成為朝廷四品武將，并一點點的掌控了定王府。

那是何等的志得意滿，人生贏家不過如此？可是今日，他得到了什么呢？被凈身出戶，名聲盡毀，籌謀多年，終究一無所有，唯一真心愛過自己的女人被自己親手殺死，唯一的親生女兒也被自己害死，年逾不惑，膝下卻無一兒半女，他的人生，何其凄涼？

“哈哈哈哈！”突然，沈自青仰天大笑起來，“夜鳳曦，我知道在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女眼里，我就像是你腳下的一攤爛泥，可是，終其一生，我都曾經是你名義上的夫君，你再厭惡我，也改變不了這一切！高貴如你，在世人的眼中，卻始終打上了我的烙印。你恨我抱走了你的孩子，可是你又何嘗沒有毀了我的人生？你從來沒有意識到，哪怕你給我一個正眼，把我當作一個男人，給我哪怕一丁點的尊重，而不是當作螻蟻來對待，我都不至于做的那么絕！你自以為位高權重，高高在上，可以掌控別人的生死，卻不知，你的自負和驕傲終究會再次害死你，害死你的女兒，我詛咒你，這一生，你和你的女兒，都要再次為你的驕傲付出代價！”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夜鳳曦身邊的白衣少女，她長得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但是給人的感覺卻那么不同。夜鳳曦像是天上的太陽，光芒萬丈，耀眼，奪目，而她的女兒卻像是雪夜的寒月，清冷孤傲， 卻同樣的令人無法忽視，這一刻，他無法否認，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認，無論是在定王府錦衣玉食長大的夜傾城，還是他的親生女兒，和眼前這個少女，都沒有相提并論的資格。

她，應該也是極為優秀的吧？雖然沒有接觸過，但是聽說她在皇家女院的比試上，躲過了夜傾城并其他兩位貴女的夾擊，并將她們一一重傷，奪得魁首，還能在夜傾城與眾多殺手的圍攻下，救下夜傾顏，并躲過城門口的又一道關卡，毀了夜傾城的大婚，她，的確沒有給她母親丟臉。

有的人，天生便是王者，便該高高在上，俯視眾人，哪怕經歷再多的苦難，身居陋室，骨子里的東西卻是無法改變的，這就是夜氏女子的風姿嗎？這個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他多希望，能親眼看到它覆滅的一天！他真的恨極了，這些生來便站在云端的人！

沈自青縱身一躍，毫不遲疑的向著窗外跳了下去，夜鳳曦心中一驚，快步走到窗前，卻看到沈自青狼狽的癱倒在血泊中，嘴角依舊還掛著嘲諷的笑，眼睛，卻緩緩的閉上了。

他這一生，不過就是個笑話，若有來世，若有來世，他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踏入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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