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送文量量上了鄭叔的車，清沅騎車回學(xué)校，半道薛雯雯讓她帶一袋粒上皇，她順路給周霧送去絲絨蛋糕。

        她有些認(rèn)床，昨晚又出了那檔子事，她睡不大踏實，頂著黑眼圈在周霧的休息室里補(bǔ)覺到中午十二點。

        醒來手機(jī)里有個未接來電，顯示是上午九點半左右打進(jìn)來的。

        電話號碼不算陌生，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甚至大致知曉對方要說些什么。

        但她以為實在沒有回復(fù)的必要。

        她當(dāng)然是沒有生氣的資格的，就有些郁悶，就兩顆巧克力就被指小三，人與人之間一點都不友好。

        她和周霧在醫(yī)院食堂吃的午飯。

        飯中鈴聲又一次響了。

        她看一眼手機(jī)屏幕，那一串電話號碼和上躥下跳的接聽鍵著實讓人不知所措。

        周霧瞧她一張苦瓜臉都要掉進(jìn)餐盤里，“瞧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兒，不就一個男人嗎？咋滴啦，這世界上沒有其他男人了嗎？少了那費植淵，我們沅沅的世界不轉(zhuǎn)啦？快接接看，說不準(zhǔn)不是他呢。”

        “那如果是呢，我應(yīng)該說一些什么？最可惡的就是我連吃醋的立場都沒有，”她鼻尖忽地酸了下，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一時間覺得自己受到巨大的侮辱，“我不過是他那能環(huán)繞太平洋半周的仰慕者中的一個，而已，僅此而已。”

        周霧想起顧顧之前提醒她那一句話，她說：看上費植淵這種天之驕子會讓施清沅覺得自己很差勁的，你等著看吧。

        現(xiàn)在看她這狀態(tài)，顯然那家伙的話應(yīng)驗了。但眼前這位可是出了名的犟驢子，任她再嘔心瀝血地勸，都不定肯懸崖勒馬。

        倒不如現(xiàn)在被迫放棄，不服也得服。她提醒說：“萬一什么其他人找你有急事呢？之前我們護(hù)士長換了新號碼，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都拒接了，結(jié)果被罵個狗血淋頭。”

        這事清沅記得。當(dāng)時周霧初出茅廬，在這個陌生城市沒站穩(wěn)腳跟，萬事仰仗這個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護(hù)士長，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當(dāng)時她哭得可委屈。

        清沅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抿一口湯，她點了下綠色的接聽鍵，將手機(jī)放在耳邊。

        過兩秒鐘，那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只有很簡短的兩個字，聽起來似乎有些疲倦。

        “是我。”

        清沅和周霧對視一眼。

        正在氣頭上，捋不清楚頭緒，找不準(zhǔn)確對策，她隨著性子來應(yīng)付，明知故問：“您是哪位？”

        “費植淵。”

        她故作驚訝地“啊”了聲，又保持最溫和不過的口氣，“原來是費先生，請問有什么事嗎？”

        對方大概是花了兩秒鐘反應(yīng)她的態(tài)度到底是何意，電話里空氣靜默那么一會兒，他很誠懇地說：“昨晚的事，我跟你道個歉，她性子比較急躁，你多包涵。”

        比較急躁，你多包涵。

        清沅覺得這話聽著可笑。他知道她氣量多大么就“多包涵”？他知道那些話有多難聽嗎就“多包涵”？

        “成年了嗎？”

        “什么？”

        “我說，昨天晚上用您的手機(jī)給我發(fā)消息的那個女生成年了嗎？”

        那頭頓一下，不緊不慢回：“成年了。”

        “那她應(yīng)該能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吧？”

        “什么意思？”

        “我不接受您的道歉。”

        那頭默了會兒，掛了電話。清沅蒙了一下，把手機(jī)收進(jìn)口袋里，沒吭聲，垂頭吃菜。

        “怎么說？”

        “不說，晦氣。”

        “啊？說明白些，他來道歉的？很沒誠意？很敷衍？還是理直氣壯？不會吧？”

        “倒顯得無理取鬧的那個人是我似的，掛電話，果然是財大氣粗。”

        周霧從沒見過這樣的清沅，她總以為她興致勃勃地談?wù)撘粋�人，是因為一時興起。

        有時候也許熱烈是可以永恒的嗎。

        她把碗里的青菜夾進(jìn)清沅碗里，清沅默不作聲地吃了兩口，她把胡蘿卜又夾進(jìn)她碗里，清沅頓了下，下筷給她夾了回去。

        有氣無力地教訓(xùn)道：“多少吃點，不然你的腿猴年馬月能好。”

        她心疼地拿筷子戳戳她的肩，“你是真動心了？”

        “沒，略施小計，過過癮而已。”

        嘴硬。周霧唉了聲。

        雖然萬般不愿意，清沅第二天還是提前一個小時從學(xué)校出發(fā)，到達(dá)半山月攬時是七點半，比預(yù)計早了有半小時。

        張嬸接待的她，“先生在樓上書房和溫少爺談事情，說你來了先上去找他一趟。”

        “好，量量呢，放學(xué)了嗎？”

        “放學(xué)了，飯也吃過了，現(xiàn)在在花園琴房練琴。”

        “她每天都練琴嗎？”這段時間其實并未聽文量量提起過。

        雖說這似乎反映出她對文量量的了解很有限，但她有可以充實生活的事要做，她反倒更放心。

        “是呀！彈得可好了，一會兒你可以去聽聽，別看她年紀(jì)小，有天賦啊，還努力！”張媽說起這事，滿臉溢著笑，仿佛文量量是她的孩子。

        清沅站起身，“行，謝謝您的水，我先上去找費先生。”

        費植淵的書房在二樓走廊盡頭。

        清沅憑著上次的記憶走，還沒有到門口，就聽見半掩的門里傳來一道陌生的男音，沉沉的，帶著幾分戲謔。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以為小費總起碼七天七夜不思蜀呢，怎的這連夜趕回公司呢？”

        “處理鄭氏。”

        費植淵的聲音依舊疲倦。

        “費樟平非要用鄭氏，他怎么處理？別跟我說他能全身而退啊。費植淵，你這堂兄弟也忒畜生了，連著坍塌三次，三條人命，要你給背？”

        “等等吧，還不是時候。”

        清沅聽見另一個男人哼了聲。

        想著話題大概結(jié)束了，她正抬手敲門，里頭又起了個話題。

        還是她感興趣的。

        偷聽是不對的，可偏偏手就那么不受控地僵在半空，真沒出息。

        “你這都追了有五年了，她要是吊你胃口，這會兒也該吊足了，”男聲頓了下，“我要是你我就放棄，找不到女人么，我這兒有幾個優(yōu)質(zhì)師妹，感興趣不？”

        優(yōu)質(zhì)師妹？一丘之貉！

        清沅憤憤地想。

        “不感興趣，事談完，你可以走了。”

        “那周末見。”

        “見什么？”

        “阿姨邀請我到老宅過冬至呢，說這些年我可比她那小兒子孝順多了。”

        話題沒往她想了解的方向發(fā)展。

        清沅聽見里面?zhèn)鱽碛腥藦纳嘲l(fā)上起身的窸窣聲，于是走過去敲了敲門，“費先生。”

        這不卑不亢的女聲。

        可算是一瞬砸進(jìn)溫鶴寧的心里。

        他循著聲音往書房門口看，門外站著穿姜黃色高領(lǐng)毛衣，配同色系碎花半身裙的小姑娘，扎了丸子頭，額前垂了幾絲碎發(fā)，看著也不過二十出頭。

        來時風(fēng)有些涼，吹得鼻尖泛紅。

        溫鶴寧愣了愣，“你是溫港介紹來的家教？”

        果然帥哥的朋友都是帥哥。清沅想起薛雯雯無數(shù)次刷著小視頻淚流滿面哀嚎的話。

        禮貌回答：“對，您好。”

        “b大的？”

        “對。”

        “哪個學(xué)院？”

        “材能，”她答，補(bǔ)充說，“材料與能源學(xué)院。”

        “學(xué)材料的？這么巧，我也是啊，妹妹哪個專業(yè)的？”

        清沅正要回答，就看見一個沙包飛過書桌，砸在男人的肩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啪”一聲掉在地上。

        男人叫了一聲，氣沖沖回頭看坐在沙發(fā)上的費植淵，后者扔完沙包，面無表情地往椅背上一靠。

        叫他滾。

        清沅得到費植淵的示意，推開門往里面走，陌生男人憤憤不平地向外走，一面仍不忘調(diào)笑說：“那妹妹，下次見咯，我也是材能的呢。”

        清沅心里惡狠狠地涼了一下。

        這一口一個妹妹的，不是多情浪子就是中央空調(diào)，可真不能期待下次見面。她硬著頭皮應(yīng)下，“好哦。”

        溫鶴寧離開書房，順便帶上了門，屋內(nèi)剩下兩個人，比起上次寧靜平和，這次氣氛古怪。

        他只穿了襯衫，坐在書桌后面，在她走向他，相聚不到半米之前，甚至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眸子里有些不明的情緒在。

        她承認(rèn)，今天中午是任性，沖動了。但即便理智，也只能是那樣的態(tài)度了，不是嗎？

        她在書桌前站定。

        與他對視那一刻，決意還是不要得罪他，謹(jǐn)小慎微方能平平安安在孟市熬過大學(xué)三年。

        “喝點什么嗎？”

        “不用，剛剛在樓下喝了水，您是要說量量心理測試的結(jié)果嗎？”

        他示意清沅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開門見山地否定了她的這一設(shè)想。

        “看得出來，你很介意昨晚上的事，我也想了想，認(rèn)為你繼續(xù)給量量上課，不太妥。”

        清沅第二次進(jìn)他的書房，她有種徹頭徹尾的無力和衰敗感。

        “酬勞我翻倍付給你，我們可以當(dāng)合約還在繼續(xù)，但你不用再過來，你覺得可以嗎？”

        “酬勞翻倍……”她細(xì)細(xì)咀嚼這幾個字，復(fù)又笑問：“這多一倍的酬勞，是費先生用來安撫我的嗎？”

        是你們這種人慣用的伎倆嗎？

        “你可以當(dāng)做是對你對量量的付出的肯定。”

        這個理由，清沅很難不接受。

        她默了會兒，他繼續(xù)說：“超出合同的部分我會讓溫鶴寧另外轉(zhuǎn)給你。”

        “麻煩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等等。”

        “費先生還有什么事嗎？”

        “今晚最后給量量上一課嗎？”

        “我也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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