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重要嗎？”

        霍昭將目光偏到一邊，眸光閃爍，故作鎮定地反問。

        蘇玖玖被問得愣住了。

        “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嗎？”

        霍昭嘟囔著，聲音越來越小。

        蘇玖玖“啊”了一聲，摸不著頭腦，難道這不重要么？

        她悄悄地打量著霍昭，只見他清瘦的身板塌了下去，桃花眼微微下垂，目光躲閃。

        語氣也變得虛虛的，側臉看上去委委屈屈，像被戳中了什么傷心事，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蘇玖玖躊躇了，原著中的設定她也看得囫圇吞棗，有些不確定是否說錯了什么。

        蘇玖玖穿越前歷史學得并不好。

        她只模模糊糊地知曉，許多宮人在入宮前，因家貧，且家中孩子眾多，父母們不識得幾個大字，也不會給孩子起甚么正式的名字。

        入宮后，他們便用主子賜的名字。換了個主子，很可能便換了個名字。今日在御書房叫小桌子，明日換到別處宮殿任職，也許就叫小椅子了。

        畢竟在主子眼中，宮人奴婢之流，命比草賤，用著順手即可。

        難道這小公公也是這般情況？

        那他叫小桌子還是小椅子？

        想著清瘦的少年，小小年紀，連名字也不確定，還需倒賣宮外物什度日，蘇玖玖便忍不住嘆息。

        更何況，目前宮中情況復雜，許多宮人任職不定，這小公公又是在傀儡皇帝的手下，也許那陰郁可怕的皇帝以及，苛責宮人也說不定。

        由于這是一本無腦虐文，加之蘇玖玖自己的處境十分艱難，她自然而然的開始發散思維，推己及人。

        想到此處，蘇玖玖頓時對這小太監的同情之心愈深。

        到底身處宮中，連名字也身不由己，這也太慘了。

        她和小公公剛相識，自己也有所保留，且慢慢熟悉了之后再問吧，蘇玖玖想。

        “你若不方便說，那便不問了。”

        蘇玖玖眨了眨眼睛，又給霍昭添上了一杯梅花茶，看著他低頭弱弱的模樣，飽含憐憫。

        這小公公生活太苦，總要喝點甜的。

        霍昭剛暗中松了一口氣，轉頭便對上蘇玖玖充滿熱烈關切的目光。

        霍昭：“？”

        霍昭看了一眼蘇玖玖，又看了一眼蘇玖玖，怎么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一盞茶喝到大半，蘇玖玖抬頭看著天色，那日頭已愈漸偏西，秋風殿也冷卻下來，寒風從窗戶縫隙里滲出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指尖發涼。

        該收被子了，蘇玖玖透過半透的窗戶紙，張望著日頭，她起身，拍了拍衣裙。

        蘇玖玖攏著頭發一扭頭，便看見小太監乖乖地坐著，白白凈凈的面容抬起，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移動，一臉好奇。

        “小公公，你且先坐著歇息，我去將收拾被褥收進來。”

        霍昭看著蘇玖玖搓著凍紅的手，邁出殿門。他環繞了一圈冷冰冰的宮殿，未發現火盆木炭等物，若有所思。

        冬天太陽落得快，不多時，溫度便已經慢慢降下來。

        經過一下午太陽的照射，被子暖烘烘的，吸滿了陽光的氣息。麻制的床單也曬干了，帶著皂角的清甜，蘇玖玖忍不住將臉埋進去，深吸了一口氣。

        她喜歡干干凈凈的味道，蘇玖玖忍不住彎起唇角。

        晾衣繩綁得有些高，被褥床單搭上去晾曬容易，但取下來時，便困難了些。

        蘇玖玖又很害怕潔凈的被角和床單，會掃到滿是灰塵的地面，她不得不踮起腳尖，指尖用力扯著晾衣繩上的被子。可因為仰著頭，發絲落在臉龐，弄得蘇玖玖癢癢的，她撩著頭發，重新踮起腳尖。

        忽然，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了被子，輕輕一扯，未及蘇玖玖反應，被子和床單已經放到了自己的懷里，沾上清冽的味道。

        蘇玖玖隔著被子歪頭，只見霍昭已經收回了手，揣著衣袖，站定在院子里。

        “多謝你，小公公。”

        被子有些高，蘇玖玖的聲音悶悶地笑著，從棉花里傳來。

        霍昭輕輕“嗯”了一聲，耳朵尖微微紅了起來，看著蘇玖玖輕車熟路地抱著被子進入殿中，故作鎮定。

        霍昭眨了一下眼睛，也跟了上去，他在心里盤算如何開口向蘇玖玖問詢，關于胡椒、孜然等物的用法。

        但看著蘇玖玖忙忙碌碌的背影，有些猶豫，如何開口比較好呢。

        蘇玖玖摸著薄薄一層的被子，有些嘆息，隨著天越來越冷，這被子明顯太單薄了點。

        想起原主凍餓而死的下場，蘇玖玖打了個寒顫。除了吃喝以外，還是得想個辦法出宮采買點物資，她想。

        如今內務府絲毫不顧及秋風殿，但單單依靠著秋風殿這點物品，確實很難挨過寒冬。

        蘇玖玖腦子中如是想著，手中卻麻利地鋪好床鋪，撫平床單的褶皺，將被子攏好。

        她捶了捶腰，轉身卻看到霍昭穩穩地站在內室青簾外，觀察著自己的動作，像個小尾巴。

        蘇玖玖失笑，她三步兩步走著，一邊系上圍裙，扭頭道：“小公公，我去做晚飯了。你若餓了，可以留下來和我們一同用些。”

        蘇玖玖看到霍昭無精打采的眼睛一亮，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原來他是餓了呀。

        果然還是少年，對一切都好奇，消耗大餓得快。

        而霍昭等這句話好久了，他這次要好好觀摩，皇后是如何用這些奇奇怪怪的外藩調味料。

        以他的記性，肯定能記住大半，再根據這些用法，他回去對策便成了，霍昭胸有成竹地想道。

        看著蘇玖玖走進廚房，霍昭默默跟進去，不情不愿。

        霍昭幽幽嘆氣，他不喜歡看見各種食材。

        因為看到各種食材，便會想到食材做成各類食物的樣子。

        所以在霍昭眼中，各式各樣的、稀奇的不稀奇的食材，也只是勉強湊合和不能吃的區別。

        跟著蘇玖玖邁進廚房的一瞬間，霍昭嘆著氣抬起眼皮，卻驚訝地發現，小廚房也比上次來的時候也好了許多。

        灶臺與地面被擦得干干凈凈，水缸中滿滿的，清澈見底。窗戶大大打開，余暉散了大半個屋子，窗臺下放著一塊柚子皮，小廚房中的霉味已經消失了，散發著淡淡的果香。

        食物被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各得其所，蔬菜放在菜籃子中，肉類掛在通風處，米面擱在架子上，調料統一擺在高高的柜子上，一伸手便能用得到。

        還有一塊白色的手巾搭在案板上，一塵不染。

        蘇玖玖進來時，便順手將白胡椒、黑胡椒和孜然的瓷瓶子也放在了柜子上，和一壺醋一起，整齊劃一。

        霍昭環顧四周，他沒去過別的廚房，但在這里，他竟然感受到了煙火氣的溫馨。

        蘇玖玖發髻蓬松，一綹額發跌落，襯得美艷的臉龐增添了幾分俏皮，嬌媚而平易近人。

        她抱出一只陶罐子，伸手拿起孜然的瓷瓶子，朝著霍昭晃了晃。

        “今晚就用孜然做菜。”

        果然。

        霍昭覺得已經成功了大半，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蘇玖玖做什么菜，但為了學方子，不管是何物，他都可以勉強吃上兩口。

        霍昭大義凜然地想著，忍不住勾起唇角，歡快了起來。

        他回頭，隨著陶罐子被打開，霍昭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是……

        雞爪？

        霍昭臉黑了大半，抿著唇，試探著開口：“這些雞爪，是晚膳？”

        蘇玖玖正忙著將雞爪洗凈，聽到霍昭的問話，點點頭，有點小驕傲。

        那日蘇玖玖在御膳房，剛好發現了許多要被扔掉的雞爪和雞翅。

        因宮中只吃嫩嫩的雞腿肉，雞爪雞翅這些個都要被處理扔掉。

        想到虎皮雞爪，檸檬雞爪，醬香雞爪，香辣雞翅，蜜汁雞翅等等，蘇玖玖忍不住舔著嘴唇搖頭，真是暴殄天物。

        她向姜嬤嬤討要這些。誰知姜嬤嬤對于她要理會這些東西，十分驚訝。大手一揮，讓她全部拿走。

        于是蘇玖玖分文未花，便將這一大罐雞爪抱了回來，順手還拎了一大籃子雞翅。

        “嗯，晚膳做醬香雞爪。”

        雞爪……雞的腳腳，雞活蹦亂跳時腳著地……

        吃雞爪……全是骨頭，沒有肉……

        霍昭一個個關于雞爪的念頭不斷涌出，他開始坐立不安。

        或許，天無絕人之路，也沒必要將寶全部押在皇后這里，霍昭糾結了。或許，貨物積壓的情況沒他想的那么糟。

        若是西葫蘆和花生屬于不能吃，雞爪可以說是在霍昭的雷區上反復踩踏了。

        “小公公，幫我剝蒜吧。”

        他正斟酌著想開口離開，手上卻被塞了一頭蒜。

        霍昭：“”

        “你會吧？”

        他……應該會吧。

        霍昭盯著手上的蒜遲疑。

        而另一邊，蘇玖玖利落的將雞爪切掉指甲，冷水下鍋放入蔥姜，焯水去腥，用漏勺抄起焯好水的雞爪控干水分。

        “小公公，蒜呢？”

        霍昭沉默了片刻，手心里躺著坑坑洼洼的蒜瓣。

        蘇玖玖：“”

        蘇玖玖沉默了。

        一頭蒜，大約還有半頭的量了。

        鍋已經燒熱了，萬事俱備只欠一頭整整齊齊的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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