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看著蘇玖玖一言難盡的表情，有億點心虛。

        但霍昭仔細想想，覺得這不能完全怪自己。

        對于平日里半點蒜不沾的霍昭來說，他也沒有想到，蒜瓣的外皮這么難剝。

        朕已經(jīng)很努力了，霍昭嘆息。

        當霍昭剝開第一層白色的干皮后，蒜瓣上那層硬硬的紫皮，粘得牢牢的，剝下紫色的硬皮，還有一層透明的薄膜。

        他只能一點一點扣，企圖揭下來那層薄膜。可是扣著扣著，蒜瓣被扣下來一半，手上也沾上了蒜味，黏糊糊的在指尖上。

        最后，蒜瓣也黏糊糊，坑坑洼洼的，只剩下一半。

        霍昭：“”

        他就是說，處理食物就是麻煩。

        所以，人為何一定要吃飯？

        霍昭嘆氣，充滿迷惘地再一次發(fā)問。

        看著完全相反的皇后，正歡快地忙前忙后，在廚房中一會兒蒸米，一會切菜，哼著曲兒移動著。

        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你多大了，竟還不會剝蒜呢。”

        蘇玖玖看著一臉挫敗懊惱的霍昭，又好氣又好笑。

        “十五歲。”

        霍昭迅速接上她的問題，語氣理直氣壯。

        這個年紀不會剝蒜，應該是正常吧，霍昭想。

        “古人云，君子遠離庖廚。”

        蘇玖玖看著霍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蒜放到案板上，眼神閃爍地狡辯。

        蘇玖玖直直地凝視著霍昭，一時間無話可說。

        什么君子原來庖廚，在秋風殿，想吃飯就要幫她。

        鍋已經(jīng)燒熱了，蘇玖玖氣鼓鼓地將蒜拿過來，不再理會他。

        蘇玖玖轉(zhuǎn)過身自顧自重新拿了蒜，利手利腳地又剝了半頭蒜，蒜皮像雪花一樣落下，又聚攏在一起。

        霍昭觀察著蘇玖玖有些生氣的模樣，那看來，十五歲好像應該會這些。

        他桃花眼眨巴了幾下，腦子里忽然又想起盛海的話。

        陛下，記得求人語氣軟一點。

        “我平日……沒用過這些。”

        霍昭添了一句，眉眼垂下來，努力讓語氣軟下來。

        行吧。

        蘇玖玖將蒜皮扔進小框里，慢慢松懈下來。她想了想，人各有所長，多接觸就熟悉了。自己也并不是一開始就會做這些事情。

        小太監(jiān)連蒜也沒用過，可見平日里確實過得不太好。蘇玖玖腦海中浮現(xiàn)霍昭每日啃啃饅頭，吃吃咸菜的模樣。

        “下次再試試就熟練了。”

        蘇玖玖一邊扭頭，一邊拿著工具，帶著幾分無奈。

        不可能有下次。

        學會了怎么用這些，朕再也不來了，哼。

        霍昭眼角垂下來，心中腹誹。如果人也有尾巴的話，那霍昭的尾巴一定先耷拉下來，然后再翹得高高的，傲嬌的擺動。

        蘇玖玖將搗蒜杵清洗干凈，隨著“噠噠噠”的聲音，她三下五下，蒜瓣被搗成了蒜末。

        “滋啦”一聲，熱油將蒜香和豆豉醬的味道激了出來，一個個白白凈凈的雞爪滑進鍋里，在鍋鏟下翻滾了幾圈，穿上了醬油色的外衣。

        蘇玖玖加水蓋上鍋蓋，湯汁淹沒了雞爪，在鍋中“咕嘟咕嘟”地唱著歌，不多時，蒸汽浸染了整個屋子。

        米飯已經(jīng)在木桶中悶上了，蘇玖玖探頭上前，去看米飯做得如何。隨著木桶被揭開，香氣伴著木頭的清香，帶著清甜的甘，撲面而來。

        落日的余暉照在蘇玖玖的臉上，伴著朦朦朧朧的霧氣，不真實的美與煙火氣十足的動作，融合得十分完美。

        霍昭凝神看著蘇玖玖的動作，心里充斥著一股奇異的感覺，滿滿當當?shù)摹＞拖裆洗卧谇镲L殿吃了食物，他按著胃部感受食物的存在一般，奇妙而獨特，說不清道不明。

        他未及細想，便看見蘇玖玖拿著調(diào)料又走到鍋邊。

        霍昭搖了搖頭，將奇怪的感受壓在心底，一步也不敢落下，在心中暗暗記下步驟。

        先加糖，加醬油，加鹽，加小米椒，再加水……

        可看了半天，霍昭仍沒看到蘇玖玖用了孜然。

        他皺眉，捏起孜然的瓷瓶，遞到了蘇玖玖的手邊。

        蘇玖玖掃了一眼，“謝謝。”

        然后轉(zhuǎn)身去折了幾顆小蔥，并沒有立刻理會這瓶十分明顯的孜然。

        霍昭：“”

        前幾日蘇玖玖便養(yǎng)了一捆水培蔥，現(xiàn)在已經(jīng)冒出了嫩嫩的青色，她選了幾顆細細的蔥段，掐了下來。

        一轉(zhuǎn)身，差點撞上跟過來的霍昭。

        “馬上可以吃飯了。”

        蘇玖玖有些不解地歪著頭，想不通霍昭為何一直跟著自己。

        霍昭很高，蘇玖玖要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見他欲言又止，包子臉也鼓著。她想了想，恍然大悟，便引著他在灶臺邊的小桌子旁坐下。

        “別急，雞爪馬上就好了，沒想到小公公你也喜歡吃雞爪。”

        蘇玖玖將霍昭按在凳子上，神采飛揚，自己則尋著香味兒去裝盤。

        霍昭：“”

        不是，他怎么覺得皇后又誤會什么了。

        秋風殿中太陽落山后寒冷無比，蘇玖玖便在耳房中尋了一張小小窄窄的桌案，幾只矮矮的小凳子，放在廚房的灶臺邊，吃飯時可以暖暖和和的坐著。

        霍昭雖然清瘦，但縮在小凳子上，著實有點擁擠，他只能一動不動地垂手縮著。

        更何況，聽到一會兒要吃雞爪，霍昭立刻慫了，馬上忘記了一切，看著忙著裝盤的蘇玖玖，猶豫著開口。

        “其實，我不吃……雞爪……”

        話未說完，只見白瑩瑩的米飯上，澆了一勺濃郁的醬汁，滿滿一碗放在了他的眼前。

        霍昭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端上桌的醬香雞爪。

        雞爪已經(jīng)被燉得爛爛的，寬口的白盤子上擠在一起，蘇玖玖撒了一把小蔥和白芝麻。細細碎碎的蔥花被醬汁掛住，點綴上白芝麻。最后，一小撮孜然均勻地撒上，咸香與孜然的猛烈氣息，碰撞沖突，逐漸融合。

        蘇玖玖喟嘆著坐下，轉(zhuǎn)頭便發(fā)現(xiàn)委委屈屈縮在凳子上的霍昭，一臉幽怨地看著自己。

        她一曬，打算下次為他換個大一點的椅子。

        蘇玖玖將碗筷分好，迫不及待地夾起雞爪，嘗了一口。軟軟糯糯，色澤油亮的雞爪入口即化，又有著微微的嚼勁，輕輕咂著骨頭，孜然深入每個縫隙，舌尖也染上了咸香，帶著鮮美和q彈。

        真香啊。

        蘇玖玖忍不住美美地瞇起了眼睛。

        雞爪上的肉不多，需要自己用牙齒慢慢地將骨頭上的肉，一點點啃下來，再慢慢剃掉雞骨頭上的所有肉渣。

        這就是吃雞爪的成就感，蘇玖玖滿足地一口米飯一口雞爪。

        不多時，她面前的骨碟中便有了一小堆雞骨頭。

        她見霍昭盯著面前的碗，并不動筷子，便主動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夾了一只裹滿湯汁的雞爪覆在他的米飯碗里。

        “小公公，你剛剛說什么？”

        蘇玖玖恍惚間記得，霍昭好像說了什么。

        霍昭托著腮坐著，看著撒著孜然的雞爪，到嘴邊的話，繞了幾個彎，又咽了回去。

        他有些許煩躁。

        明明這次已經(jīng)知道了如何使用孜然，明明此時目的達到的他，應該辭別了，但看著紅亮亮的雞爪，他想走的腿卻有些邁不動了。

        一股濃郁的香料味襲入鼻尖，從未嘗試過的感覺。

        自己一定是想試試孜然的味道什么，霍昭想。

        正當他的筷子猶猶豫豫地伸向雞爪時，殿門忽然開了，帶著慌慌張張地跑動。

        “小公公，是春桑來了。”

        蘇玖玖凝神聽了一下，安心下來，春桑一直這般莽莽撞撞，這次竟然去了這般久。

        霍昭伸向雞爪的筷子頓住。

        有人來了？

        還是皇后原來身邊的宮人？

        “主子，主子……”春桑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

        蘇玖玖一驚，發(fā)生了什么事？

        春桑雖然冒冒失失，這段時日卻從未有過這般慌亂的時候。

        “小公公，你且先吃著。”

        說完，蘇玖玖神色一凜，顧不得許多。她放下筷子，迅速起身打開了殿門，小跑著穿過院子，前去迎接春桑。

        霍昭看著蘇玖玖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雞爪，也站起身來。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謹慎起見，看來他得暫避一下了。

        霍昭臉頰鼓了起來，離去時心中想得都是醬汁濃郁的雞爪。

        明明正合他意，怎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呢？

        霍昭咽了咽口水，抿著唇想不通。

        天還未黑透，還剩下一絲余暉，遠遠地便看見春桑小跑著前來，蘇玖玖也快步迎上去。

        “春桑，可是發(fā)生了什么？”

        春桑跑得滿面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見到蘇玖玖，面上更加著急，她喘著粗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春桑，你慢慢說，慢慢說。”

        蘇玖玖拍著春桑的背，心中“咯噔”一下，浮現(xiàn)出擔憂，卻還是不斷安慰著她。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春桑一著急，便說話顛三倒四，“御膳房，奴婢聽說，宮中流言四起，后宮有人私會侍衛(wèi)……然后，御膳房他們還說，攝政王明日徹查后宮以及各司。”

        蘇玖玖指尖緊握，吐出一口氣，忍不住扶額。

        看來該來的總會來。

        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反正他們當時也沒抓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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