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器靈
在見到對方抬起的臉的一刻,安樾不知怎的,忽然淚就涌了出來,就好像咬緊牙關終于劫后余生,所有的隱忍委屈在見到了最親的人瞬間崩塌了一樣。
“仙君……”安樾喃喃道,聲音哽咽。
忽然一個透明的光球將他籠罩,下一刻,光球消失,他人已經落在蒼楠的對面,而原本在他腳下的那個死透了的妖物,此刻已全然不見蹤影,地面上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圓坑,就好像里邊的東西,被另外一個光球帶走,了無痕跡。
對這個奇怪的操作,安樾沒有多想,眼中只是欣喜地望著蒼楠,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沒有比見到蒼楠更讓他倍感安全和放心了。
他甚至壓根沒有想蒼楠原本也是他要攻略的對象,也忘記了上一次他們是不愉快地分開。
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安樾上前一步伸手欲抱,毫不懷疑地,他相信蒼楠甚至會先一步抱住他。
但蒼楠卻后退一步,手卷到身后,看向他的眼中帶著陌生:“你叫我什么?”
安樾頓住,是了,蒼楠說過沒人的時候……安樾于是笑了笑,喊:“哥哥。”
蒼楠眼中更加狐疑,上下看他一眼:“仙君?哥哥?”
安樾不解,蒼楠怎么好像不認識他,難道他在此處失去了記憶?對了,他怎么也會現身在萬妖谷,不是說去東瀛辦理宗務?
于是收了笑意,問:“你為何來此,莫非得知我身處險境,前來救我?”
蒼楠揚了揚眉:“你身上加有十分厲害的護身血契,這些妖物雖然看上去龐大,實際不過是些低階怪物,近不了你的身,何須救?”
護身血契?
安樾恍然大悟,先前蒼楠在明華殿內以血為契,說可護他應對金丹之下攻擊傷害,難怪那兩只怪物先后被震飛,他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可是這話從眼前人的口中說出來,怎么看怎么不對。
安樾暗暗退后一步,盯著面前的人:“你……不是蒼楠?”
“蒼楠”:“當然不是。”
安樾:“你是何人,為何扮作他的模樣?”
“蒼楠”看了看安樾,突然嗤笑了一聲:“你不是修士,也不是妖怪,為何會在此?”
安樾:“我不知道,我被人誆騙暈倒,醒來后就在這里。”心中暗嘆:安樾啊安樾,你眼睛真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偽裝騙過。又想幸虧自己剛才沒有抱上去,否則太過羞慚。
“蒼楠”聳眉搖頭:“真沒用。”
那神情,倒是與蒼楠第一次見他時頗為相似。
安樾氣結:“我如實告知,閣下也該坦誠一些。”
“蒼楠”斜眼瞟他一眼,又笑道:“行,看在你助我取了妖丹的份上,我就告訴你。”
安樾對他“取妖丹”的說法頗為震驚,甚至懷疑他莫不是妖怪幻化成蒼楠的模樣,但并未急于質詢,而是眼神示意他接著說。
“蒼楠”頭一撩,轉身往前走,示意安樾跟上。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安靜走了一會兒,他突然說。
不等安樾回應,就自顧自說起來:“以前有個小孩,人看著小本事卻大,最擅長的就是吞東西,他吞的可不是普通的東西,而是天地乾坤。”說完自矜地看向安樾,好像一個精彩的說書先生等待著聽客的捧哏。
這等不及夸贊的幼稚模樣倒是與蒼楠一點都不像了。不過安樾很配合地接話:“天地乾坤如何吞?”
“打個比方吧,比如他去過一個凡世的城池,很喜歡,就可以吞下去帶走,想玩的時候就進去玩,玩夠了再吐出來。”
安樾心驚,一個城池,那里邊就是無數家族,萬千生靈,隨意挪到另一處,那會造成多大的動蕩!從他口中說出,竟是如此輕描淡寫兒戲一樣。
他再次審視“蒼楠”,腦中回憶這幾日在藏書閣禁室里整理的書籍中關于上古時期的一些記載,乾元珠吞納天地,神器古而有靈,而萬妖谷正是被封印在乾元珠內,一個想法慢慢浮現出來。
“然后呢?”他不動聲色地問。
“然后就有好多好多的人來巴結這個小孩,劍修妖修什么都有,哼,他們自以為聰明,卻不知小孩早看清了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他的空間吞吐移動的法力,結果一個個都被捉弄,真是太好笑了。”“蒼楠”說著,臉上一片譏笑得意之色。
安樾忽然停步,轉頭看著“蒼楠”,一字一頓說:“閣下應當就是乾元珠的器靈吧。”
古書記載,乾元珠器靈上柏,形如孩童,慣喜捉弄,但自從九嶷仙尊掌控了乾元珠以后,器靈便未再現世。
對方目露驚奇,但很快便不以為然:“雖然你猜得沒錯,不過我也提醒地很明顯了,不錯,我就是上柏。”
安樾:“閣下既然不是嵐日仙君,為何還繼續頂著他的樣貌,是很崇拜他嗎?”
激將的話果然起效,對方立刻急道:“誰說我崇拜了?什么嵐日仙君,我壓根就不會放在眼里,哼!”眼前一晃,“蒼楠”已然不見,代之以一個眼睛清亮,唇紅齒白的小小少年,十一二歲模樣,少年氣鼓鼓地補充道:“我一化形就是這個樣子,又不怨我。”
看來猜測的不錯,蒼楠失落了一魄在乾元珠,器靈幻化成他的樣子確實有可能,上柏看來并沒有撒謊。
原本“蒼楠”的身形,比安樾還高出大半個頭,此時一下子矮小許多,上柏只能仰著頭和安樾說話:“你方才又是紅眼睛又是叫哥哥的,那個蒼楠是誰?你跟他又是什么關系?”
被毫不客氣地當面揭短,安樾臉微微一紅,說:“他是一名修士,我是他的道侶。”
“哦,”上柏做了然狀:“難怪你指望著他來救你。”又上下打量了安樾一番,故作老成道:“看來他對你還是挺好的,護身血契這樣極損靈息的術法都給你用上。不過,他怎么不來救你?”
極損靈息?安樾心中一動,但想到蒼楠的決然離去,不禁慘淡一笑,說:“他應當不知我在此處。”
上柏失去了繼續探究的興趣,突然眼珠一轉:“你想不想離開這里,我們可以配合。”
安樾:“如何配合?”
心忖他是上古器靈法力通天,莫非受到某種鉗制,否則自可隨心所欲,怎么還會尋求合作。
“很簡單,我呢,需要妖丹,但除了把那些妖怪挪個地方,我也打不過它們,之前只能將它們湊到一起互相攻擊,運氣好的話可以撿個漏。但如果有你配合就不一樣了,你來當誘餌,引誘妖怪的攻擊,用你的護身血契把它們震暈,這樣取妖丹就容易多了。”上柏倒是老實,他說著說著興奮起來,搖頭晃腦仿佛手里已經抓了一把妖丹。
安樾瞇起眼:“你既然都能吞納乾坤,為何連低階的妖物也對付不了,還要做收集妖丹這樣沒品的事情?”
突然被嗆,上柏面露羞忿,幽怨地看了一眼安樾道:“……別說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要不是九嶷那家伙哄騙了我,我也不會失去意識昏睡過去,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似睡非醒,一直到十多天前才徹底醒來,發現不但法力盡失,還被困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勞什子地方出不去,要不是這些天轉化了妖丹有所恢復,怕是連穩定的身形都保不住。”
他頓了頓,又咬牙說:“等我完全恢復法力,我定要去找九嶷那瘋子算賬,讓他也睡上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
安樾突然對眼前這個狀似孩童的器靈生出真切的同情,若確如他所言,那他還真是被坑得明明白白,被當做工具兢兢業業守了萬妖谷五百年卻渾然不知。若非湊巧攝入了蒼楠的一魄而擾亂了原本的封禁,恐怕還會千年萬年地沉睡下去。
但九嶷仙尊是為了世間蒼生,要將萬妖谷封印在乾元珠內,就像他為了琉月一族,要用無情手段對付耗損靈息護自己安全的蒼楠一樣,想到這一點,安樾心中隱隱不安,但他立刻說服自己這是舍小義求大全,如果不犧牲他們,犧牲的就會是其他千千萬萬人。
安樾并不擔心九嶷對上柏的封印會被他破除,就如同洗靈陣一樣,除非出現新的大乘修士,九嶷仙尊所留下的封印也好,法陣也好,無人能撼動。
所以上柏似乎并不知無論收集到多少妖丹,都經由九嶷仙尊的封印法陣轉化成維持萬妖谷的能量,要想恢復到全盛的法力,難上加難。
但上柏提議的離開萬妖谷也正是他現下最迫切的,更何況后面還不知道會碰到什么厲害的妖物,與上柏配合當是他現下最明智的選擇。
出于維護合作期間信任基礎的考慮,也出于對上柏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不忍,安樾盡量用平和的語調告訴他這里叫做萬妖谷,而且他其實已經睡了五百年。
一陣死寂。
“草泥馬!”上柏炸雷一樣的聲音驚跑了一眾隱藏在林間樹上,對下面二人垂涎欲滴又忌憚于其中一人身上的防護靈陣的妖獸。
上柏還不解氣,狂暴踢出一腳,安樾眼睜睜地看著一團地皮仿佛被裝在一個看不見的大球里飛到半空中倏忽不見,地上也同先前一樣留下了一個凹形的坑。
安樾愣了一愣,這器靈暴躁起來還真是讓人瞠目結舌。幸虧他現在不是蒼楠的樣子,否則無法直視。
而當上柏得知了九嶷仙尊早已道消身隕后,他的悵然失落并未逃過安樾的眼睛,盡管他立刻以“活該如此”話語將其掩飾。
之后兩人沉默無言,安樾其實想象不出自幼敬奉的九嶷大神與身邊這位外表少年,實際年齡已無可考的上古器靈之間有何瓜葛,但這些往事塵煙早已消逝在遠古時空中,他也無意去探聽。
上柏似乎也對安樾默契地不予追問頗為感念,他對安樾說:“你所謂的萬妖谷,本質就是一個秘境,而所有的秘境,它一定就有與外部的接入口,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此秘境的接入口便在正中心的陣眼處。找到了接入口,便找到了出去的路。”
“那我們就去中心吧,”安樾升起希望,又提到他之前來來回回沒有走出去,只是在一個地方打轉。
上柏聽了,沒有接話,反倒是轉過頭望向另一邊,佯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安樾瞇眼審視,忽然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在搗鬼。”這個不知已經活了多少年的古董,真是一點都不會假裝,在某程度上,與他幼稚的外表又莫名地匹配起來。
“你方才所見妖物不過是秘境邊角里的小嘍嘍,往中心路上遇到的妖怪比它們要厲害得多,”上柏說,“所以我們要好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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