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慈心閉著眼睛，并未察覺到身前人的變化。

        直到他一個瞬行，閃到了她背后。

        妖民：“救命啊唐胥山發瘋了！”

        她猛然回頭，唐胥山身上的火焰化作六條無限延伸的火鏈，刺穿四散奔逃的妖民的胸膛。

        他們頓時口吐鮮血，沒了氣息。

        唐胥山低吼一聲，甩飛他們，將跑得更遠的妖民卷過來，勒死。

        僅在短短幾秒中，那些囂張的妖民們一個不剩地全成了尸體，躺在地上。

        裴慈心難以置信地看向唐胥山，她知道他修為高身手好，殺人不眨眼，但是那是后來了，她沒想到這時候的他也有這樣殘忍的一面。

        唐胥山胸膛劇烈起伏，整雙眼都是血紅的，沒有眼白，使他看起來兇惡又怪異。

        他看著眼前的慘烈之景，身上的火焰慢慢褪去，張牙舞爪的火鏈慢慢往回縮。

        他慢慢地變了回去，臉色蒼白，眼里滿是惶恐，像是不相信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求助地看向裴慈心，身體微微顫抖。

        裴慈心看到他的狀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們快走。”

        她帶他快步離開這里，左拐右拐，躲到一個沒人的角落。

        她松開他，他抱住頭，靠著墻緩緩下蹲，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

        “我殺了他們……”他呢喃道，看起來極為痛苦和自責，“我身為君主，殺了自己的子民……”

        裴慈心心里很難受，蹲在他面前，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撫他道：“你不是故意的。”

        裴慈心想到那些妖民圍堵辱罵他們的場景，語氣帶了些狠勁：“他們該死。”

        唐胥山抬眸看著她，眼圈泛著淺淺的紅。

        裴慈心輕嘆一聲，指尖輕輕理了理他的額發，輕聲道：“唐胥山，我知道你想做個好君主，所以一直隱忍著他們。但是你要知道，好君主不僅是疼愛子民，也是賞罰分明，有責必究。他們錯了，理應受到懲罰。”

        裴慈心：“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收斂，你的威信才能樹立。”

        唐胥山瞳眸顫動。

        裴慈心笑了笑，理完他的額發，手順勢放在他頭頂，輕輕拍了拍，“這一次呢，你親自解決了他們確實有點不妥，下回你讓妖兵們把他們抓起來，按以下犯上的罪，該怎么治這么治。”

        裴慈心：“這不是說你做錯了，而是那些妖民不值得你這個君主親自下場，根本不值得。”

        唐胥山平靜了很多，默默垂下眼簾。

        裴慈心笑著收回手。

        片刻唐胥山抬眸，輕聲道：“你的背，還疼嗎？”

        裴慈心一愣，早就忘了這回事了，笑著搖頭，“沒事了。”

        唐胥山看著她，抿唇一言不發。

        這時，外面有妖兵經過，腳步聲雜亂。

        唐胥山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他帶著裴慈心從圍墻躍下后，他們就回去稟報長夜了，長夜自然不會答應他放棄冥王之位，派兵來府外搜尋。

        裴慈心頓時屏住了呼吸，唐胥山也繃緊了神經。好在他們所處的是冥府外一個不起眼的死胡同，還算安全，腳步聲只是經過，就逐漸遠去了。

        唐胥山站起來，“我們抓緊離開這里。”

        那些妖民的尸體就在不遠處，他們肯定很快就會發現。

        裴慈心跟著站起來，“我們去人間吧，冥界肯定到處都是認識你的人，哪里都不保險。”

        唐胥山：“走。”

        他在前面帶路，裴慈心跟在后面，他們避開妖兵，很快來到冥界的街上。

        這里妖民來來往往，與人間的城里相似。他們認識唐胥山，知道他是冥界的君主，卻沒有一個向他行禮問好，都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他又帶著她避開妖民，從小路來到忘川。

        這里陰氣甚重，鮮少有人來。奈何橋橫跨忘川兩岸，有不少靈魂排著隊在橋上等著喝孟婆湯，孟婆站在橋頭的土臺上，一碗一碗地盛過去。每盛出一碗湯，孟婆就會重復一遍：“前世已了，今生又是新的開始。”他們喝了湯，會在土臺上望一望來路，然后嘆息一聲，轉世投胎，開始一個新的輪回。

        唐胥山看著此番景象，久久未動。

        裴慈心覺得他似乎在想什么，沒有打擾，片刻唐胥山驀然開口：“你相信這世上有輪回嗎？”

        裴慈心怔了一瞬，毫不猶豫道：“相信。”

        唐胥山看向她，她的目光很坦誠。

        他默然。

        他已經沒有輪回了。

        橋上的隊伍緩緩向前移動，裴慈心看著他們，知道唐胥山可能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道：

        “忘川，又叫奈河，所以這座橋叫奈何橋，奈何前世的離別，奈何今生的相見，奈何來世的重逢。世間生靈生生世世在橋上輪回，這一世的終結，不過是下一世的起點，下一世的延續，也不過是上一世的約定。”

        裴慈心：“我一直相信，前世未了的意愿，一定會在來世圓滿。”

        她的聲音很溫柔，語速很慢，唐胥山知道她是發自內心的。

        他始終沒說話。

        最后他們排進隊伍里，跟著靈魂一起過橋。

        這些靈魂帶著生前的遺憾和無奈，神色都很消沉，身體也近乎透明，沒有腿，隨著隊伍慢慢往前飄。

        裴慈心和唐胥山站在其中，顯得很有生命力。

        她歡喜道：“喂，唐胥山，你聽沒聽過一句詩，‘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今日咱們一同過這奈何橋，也算是種緣分了！”

        唐胥山看著她，知道她是說笑，也笑了一下。

        前世萬年的回眸，才能換得今生奈何橋上一次擦肩。

        靈魂一個接一個地飲下孟婆湯，躍下奈何橋。

        橋邊的三生石閃過他們的一生，橋下幾千丈，云霧繚繞。

        沒人知道他們來生會投進什么道，擁有怎樣的一生。

        唐胥山讓裴慈心站他后面，排到他時，孟婆一看是他，笑了，直接放行。

        孟婆雖然叫孟婆，但并不是老婆婆，而是個中年女子，身材豐腴，很會打扮，笑起來也很媚。

        裴慈心聽說，她以前是仙界一個散官，負責消除死去的靈魂的記憶，幫助他們投胎轉世，但因為觸犯天條，被免去了神格，雖然還在這盛湯，但已經從神使降為了陰使。

        裴慈心對她印象不是很好，跟著唐胥山匆匆下了橋，一眼也沒多看她。

        所以她也沒有看到，孟婆回過頭，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跨過忘川，就等于一只腳已經跨出了冥界，再走過彼岸花海就到人間了。

        她跟著唐胥山穿行于彼岸花海中，彼岸花盛開得妖嬈，香氣馥郁，十分醉人。

        她又隱隱頭暈起來，她每次來到這里，都會頭暈。

        她低著頭，額頭上冒出虛汗，她強忍著，感覺自己腳下的路愈發虛無，她的步伐也愈發綿軟。

        唐胥山發覺她的異常，停下來扶住她，“你怎么了？”

        裴慈心抬起頭，在她抬起頭的這一瞬，她腦中驀然閃過她接過孟婆湯的畫面，但只一瞬，便消失不見，她腦中嗡地炸開，猛然回首，遠處奈何橋上依然站滿了靈魂，孟婆依然在挨個給他們盛湯。

        “前世已了，今生又是新的開始。”她一遍又一遍，反反復復重復著這句話。

        裴慈心恍然間，竟有些熟悉之感。

        她又回過頭，唐胥山的目光有些擔憂。

        她笑起來，站好了，道：“沒事，這花香熏得頭疼。”

        與此同時，她也在心里打下一個問號，倘若她真的有上一世，那上一世的她，是如何死的？又是什么身份，經歷過什么？

        唐胥山：“那我們快點走吧。”

        裴慈心笑著點頭，“好。”

        那些答案她無從知曉，她跟著唐胥山繼續向前走，他們走出彼岸花海，走出過往云煙，走進萬家燈火的煙塵人間。

        ～

        本章關于奈何橋的內容參考民間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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