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近了，有人提醒道，“蘇設計，你還是快走吧，老李的爹媽今天都來了，他們見著你，恐怕……”

        他嘆了口氣，說到后面語氣有些哽咽。

        老李就是遇難之一的一位工人，平時大家都兄弟相稱，一起搭伙干過好幾個工地了。

        誰能想到，就這一晚上，兄弟的命都沒了。

        聽他這么說，蘇悅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她來這里是有目的的，緩了緩心情，她走過去，“我有件事想問你們。”

        剛剛開口的工人一愣，“你說。”

        蘇悅看了看周圍，除了幾個工人并沒有其他人在這邊。

        頓了頓，她認真道，“你們天天趕工，對工地上的事情肯定更清楚，坍塌事情發生的這么頻繁，我一個外行人都覺得不太對勁，你們難道不覺得哪里有問題么？”

        聞言，幾個人面色俱是一震。

        很快有一個人開口道，“蘇設計你想多了，我們就是最普通的工人能知道什么，前面警察也來問過我們了，我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蘇悅看著他，若是他們思考思考再回答，這話或許還有幾分可信度。

        但這樣急著否認，她越發覺得他們是知道些什么。

        左右看了看，她拖過一個小馬扎，也在工棚里坐了下來，“不知道就不知道，我隨便跟你們聊聊。”

        “這……”

        他們面面相覷，有人面色為難，苦著笑，“我們都是大老粗，蘇設計你一個小姑娘跟我們有什么好聊的呢。”

        “就聊你們最近的工資啊，每天上班的情況啊，我周末休息了沒和你們說什么話，現在有空就多說兩句唄。”蘇悅態度很隨意，也很堅持，表明了她要在此常做的立場。

        于此同時，她緊盯著這幾個人的表情。

        一共四個人，兩個人坐凳子上，兩個人坐在床邊。

        他們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一瞬間的復雜。

        隨后一位外號叫做胖子的工人道，“現在這情況畢竟特殊，蘇設計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若是被老李的家人看到我們和盛世的設計聊得這么好，我們也不好跟他們交代。”

        這話在打情感牌，蘇悅卻道，“別提我身份不就行了，還是說你就是想讓我趕緊走，怕我知道些什么？”

        胖子頓時臉色一僵，很快搖頭，“怎么會。”

        嘴上這樣說，他顯然并不是這么想的，表情有些難看。

        蘇悅看了看，這幾人之中，唯有一開始開口的那人，此時低著頭一副難過的模樣，眼眶也是紅紅的。

        于是她把視線對向了那個人，“我記得你是老滕，和老李的關系最好，他出了這么大的事一條命就這么丟了，難道你都不想幫他調查清楚么？”

        老滕被她點了名，渾身都顫了一下。

        他看過來，眼神里滿是各種復雜的情緒，渾身被一種悲傷籠罩著。

        沒等他開口，胖子聲音壓重道，“老滕，有什么事你就說，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給誰看，咱們誰都不想看老李慘死，沒什么好瞞的。”

        聞言，蘇悅頓時望了他一眼。

        話說的沒問題，但這個語氣，怎么聽都更像是威脅。

        老滕嘴巴動了動，眼底的神色一變再變，到最后只化作長長一聲嘆氣，“蘇小姐，我們是真的不清楚，老李死了我們難過，可我們也是真的沒辦法，意外，意外誰能防得住呢。”

        他抹了兩下淚，眼尾處皴裂般猩紅。

        蘇悅相信他是真的難過，可他說的話，卻讓蘇悅不愿意接受。

        難道真的只是意外么？難道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么？

        “有什么問題警察一定能查出來，蘇設計，你聽我一句勸還是趕緊回去吧，你這個身份在這里真的不太好。”胖子又開了口，滿臉的語重心長。

        蘇悅看清他們的態度是真的不會說什么了，嘆了口氣，起了身。

        她走到外面，大概離開一百來米左右，驀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頓時看到胖子在門口偷看著她的身影，一見她回了頭，連忙收回了目光，不一會兒門也關上了。

        蘇悅眉頭狠狠蹙了起來。

        這個狀態，若說沒有貓膩，她是不信了。

        這么多人，她也不信就一個嘴都撬不開。

        想了想，蘇悅去了工地上的廁所邊待著。

        大冷的天，光是在室內就凍的人直跺腳，更何況在外面吹著風。

        蘇悅走到廁所附近，風將廁所里的異味帶出來，頓時讓她望而卻步。

        勉強找了個能遮擋點的大樹，她就那么杵著等著，就不信這一天還能一個人都不來上廁所。

        工地外圍嘈雜異常，這一片卻是安靜至極。

        蘇悅知道，這種吵鬧也只是暫時的，等風波過了，這件事了結了，除了遇難者的家人，沒有多少人會再記得這兩條消逝的生命。

        蘇悅的臉色冷了下來，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

        終于，不遠處走來一個人，從身形來看，剛好還是老滕。

        蘇悅頓時眼前一亮，用樹干遮掩著身形，等老滕上完廁所出來，她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他面前，“老滕。”

        “哎喲媽呀！”老滕果然被嚇了一大跳。

        對上蘇悅的臉，他頓時苦著臉，“蘇小姐，你就別再說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說完他就想趕緊走，蘇悅怎么可能會放過他，一路跟著追上去，“想想死去的老李還有另一個兄弟，老滕，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是坍塌事件有第一次第二次，就很可能有第三次，以后你們每個人都有可能發生這樣的意外，你難道想看到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嗎？！”

        也許是想到自己遇到意外的可能，也許是想到老李死時被摔得那不像樣的模樣，聽到這一句，老滕身子狠狠一抖，停下了腳步。

        蘇悅抿了抿唇，走過去，聲音放輕了些，“告訴我你知道的，可以么？如果什么都不說，老李就真的白死了。”

        冬天的風凜冽如刀，毫不留情刮在人的臉上。

        老滕的眼眶再次紅了，他掏出一只煙，卻沒有點燃，指尖捏著煙頭反復的搓揉。

        良久，他沙啞的嗓音裹著風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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