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撞上
先頭的喧囂聲變作竊竊私語,如鶯亦被阿碧扶著下了馬車。
“妹妹,是貴妃儀仗到了,只需原地侯上一侯,靜待貴妃儀仗過去。”云舟下馬,與如鶯立在一處,道旁行人與車馬亦都停了下來。兩人遠遠瞧見貴妃儀仗,明黃鳳旗飄飄,大柄赤色、玄色鸞鳳扇兒、曲柄花傘,珠簾翠幕、錦繡叢生。
那尖細聲兒又長長一聲“回避——”
眾人皆垂了頭,如鶯亦同旁人一般垂首靜立,以示恭敬。等了一會兒,似有一隊齊整腳步聲臨近,又有閑適馬蹄聲近前。她悄悄用眼尾瞟了瞟,只看見馬兒潔白的四蹄。那白馬兒在她身旁稍作停留又向前移步。
片刻,她聞得香風陣陣,環佩叮當。貴妃輿駕經過。待禁衛、儀仗遠去,道旁人馬重又騷動起來。
京城大道坦達,馬兒行得不急不緩,喧鬧聲漸息,拐進巷子時,有仆婦請如鶯下車。云舟知他們風塵仆仆,此時不便打擾,便告辭。
如鶯下了馬車,抬首望去,見朱門黛瓦,院墻高筑,隱隱飛檐躍出,樸樹難掩斗拱。正門高懸一塊牌匾,上書“英國公府”四字,遒勁有力。
她隨眾人從旁的角門進去。入目處是一塊大影壁,繞過影壁,穿過回廊,往西入了跨院。才入西跨院,就見大鄭氏的貼身婢女等在一旁,見了安慶林他們,忙迎上來,笑道:“給安老爺、鄭夫人請安!我們姨娘現在盤賬,一時脫不開身,讓我等領了大家先去客院歇息。晚間姨娘設了席面再為安老爺與夫人洗塵。”
安慶林夫婦應下,跟著婢女去了客院。他們夫婦二人在正房歇下,安賢良在東廂,如鶯與安如蕓在西廂。
如鶯那間廂房淺窄些,窗外卻也植了翠樹,不知是甚么品種,葉子肥厚,窄窄長長,綠油油。這等天氣也未枯黃,瞧著新奇,只有些遮光。
她與阿碧一起收拾行禮,梳洗一番外邊已著了暮色,院中廊下懸著的琉璃燈已是透亮。
她隨安慶林一行去前頭用了洗塵宴。席面自不必說,珍饈美饌擺了一桌,好些個菜品她從前未曾見過。一眾人中,自始至終對她笑意盈盈的是祁思珍。她不知是甚么緣法。
宴罷,她便急著回自己院中。阿碧與貍奴初來乍到,她有些擔心。果然,到了院中,阿碧與貍奴都不見了身影。
鄭氏底下的丫鬟來稟:“大小姐,阿碧出去尋貓了。”
“可有派別的人一同去尋?”
“這、這……”那丫鬟接不下去話兒,如鶯便知阿碧使喚不動她們,轉身出了院子。
這會她也顧不得祁思珍對她沒由來的親近,她直接求到了她面前。她同祁思珍行禮,“思珍表姐,今日剛來公府便要勞煩你。”
祁思珍道:“妹妹說的甚么話,你是我們二房的客人。我只怕招呼不周,你有甚么事盡管說來。”
如鶯道:“我自小養了只貓兒,這回帶了它來。許是有些怕生,它不知去了哪。我想向你要個丫鬟,出去尋上一尋。”
“這事好辦。不過不好辦的一樁是我們公府不興養貓。我自出生到現在,從來沒養過貓。”
如鶯不知這勛貴人家有不能養貓兒的規矩,道:“多謝思珍表姐提點。我今日尋了它,明日就將它送出府去。”
“喔?這貓兒既是你自小養大的,你如何就能輕易送人?”
“是岑府,我將貓兒寄養在他們府上。”
祁思珍聽到岑府,笑容略滯,道:“如鶯表妹且等一等,我去安排個婢子來。”
如鶯稍后片刻,就見祁思珍領著個婢子過來。她也不同祁思珍客氣,行禮謝過便領了婢子出去。
那婢子提了風燈,規規矩矩走在如鶯一側。兩人尋得半晌,沒見著阿碧與貍奴。她隨那婢子東繞西繞,二人路過一片燈火輝煌處,遇見數人,皆行了禮,此時一個小丫頭過來道:“春曉姐姐,房中有事尋你,安大小姐這處便由我替著。”
那婢子朝如鶯告罪,如鶯不好留她,隨著小丫頭前行。二人再進一道月洞門,燈火漸行漸稀,散淡若星。
如鶯道:“這處不是西跨院,是東跨院?”
那小丫頭唬得一跳,不是說這客人是鄉下來的么,從未進過公府,怎地知曉這是東跨院。她聽小姐吩咐,是要將這客人和貓兒一同帶去東跨院,可貓兒尋不著,她只能將這人帶來了。
這會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圓謊,支支吾吾:“……小姐說的是,往這繞一繞也能成。”
如鶯道:“往東跨院繞回西跨院?東跨院是府中誰住的?”
那小丫頭忽道:“小姐在此處先等等,奴婢去去就回!”
說罷,腳底抹油,提燈便跑。如鶯反應亦是迅速,顧不上那許多,忙提了裙擺跟上。她手中無燈,不熟來路,先頭幾步尚可追,但遇著岔道,她便尋摸不準。
一拐彎,一頭撞進個清冷冷懷中。她短促一個“啊——”戛然而止。冷硬緙絲金線沾了夜間寒涼,硌到她額角,蹭得額邊肌膚生疼。這般撞進一個男子的懷中,已是魯莽非常。
她定了神,方欲抬頭,道:“對——”,后頭“不住”二字還未出口,頭皮一緊,頭發被甚么勾住了。她又窘又急,這都是些甚么事。
她道:“對不住。我……我實是無意。”
她等了一會,那人久不應聲。
她又道:“對不住。我頭發……您在解了么?”
那人“唔”了一聲。如鶯見他抬著胳膊,應是在解她那被勾住的頭發。她垂著頭不敢動,任那人解上許久。
二人這般姿態,實算不得雅觀。如鶯羞窘道:“對不住。我是府中客人,今日初入府。這般莽撞,實是不該。先同您道個不是。”
她道完不是,那人仍不應聲,她恐是得罪了人,她暗自懊惱。忽地頭皮一松,來人后退半步。
她心下一松,也忙退后半步,正欲道謝,“多謝”二字還未出口,便見那人:長眉斜飛入烏鬢,墨發高束飾紫金,鳳目藏清冷,薄唇無笑意,不是那公府“倒霉子孫”又是誰?
這般喬張做致給誰看?找個小丫頭耍弄她半日,領著她東拐西繞,繞來東跨院,便是準備這一出?她方才還自責自己太過魯莽,這般撞上男子,若被人撞見,便是跳進寧源湖也洗不清。原是他在弄鬼。
她看著他襟前那粒鑲寶翡翠扣兒,冷笑道:“難為你準備得這樣精細,連這般物什也挑揀得妥當。怎么?又是‘勾搭’?是我的頭發絲兒去勾搭你那翡翠扣兒?我還道我初入公府,甚么人也不識,好端端地一個小丫頭為何要來耍弄我,將我帶到這處來,原是你!”
她一氣說完,他卻是無動于衷。如鶯見這人此時還在佯裝無事,不由怒道:“你莫要再裝!你待如何?”
祁世驍眉頭微皺。他今日去白馬寺接了貴妃回宮,皇上賜下御膳,貴妃留他在宮中用了晚膳。他酒量不濟,敬了皇上幾杯,已是微醺。頭腦有些昏沉。面上不顯,腳步亦是與往常無異。
他讓貼身小廝去外書房取那一匣子書,獨自一人回去院中,還未入院,懷中便撞進一人。他見那少女面容,似有幾分眼熟,她朝他發難,他即明了,恐是阿驤在外惹下了甚么。
如鶯見那人面容冷淡,聽她話兒只皺了眉,不接她話,不知他想了甚么法兒來作弄她,“你——”
“世——”
二人后邊行來一個抱著書匣子的小廝,正欲同祁世驍行禮。
祁世驍一抬手,道:“送她回去。”
如鶯狐疑瞧他兩眼,并不太信他。他吩咐完,便徑直走了。她不知這個小廝會不會同那個小丫頭一樣,胡亂把她帶去別人,道:“有勞,我是二房客人。勞帶我去西跨院。”
那小廝恭敬道:“不敢。小姐隨我來。”
如鶯跟著小廝,行得半盞茶功夫,果是到了西跨院,她放下心來。進了客院西廂,見阿碧同貍奴已是回來。
阿碧道:“小姐,我尋貍奴心切,只留下了個口信。”
如鶯道:“尋回來就好。公府不許養貓,明日便將它送去云舟哥哥那兒。”
“我方才也聽說了,說是不讓養。好在有岑公子。小姐你尋去了何處?怎地我們沒碰上?”
她這回真的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那祁三耍花招,她也不得不接招。她不欲多言,道:“繞了遠處去,越尋越遠了。”
小鄭氏亦聽說了如鶯丟貓的事,尋了如鶯來,道:“我們在公府做客,自然要遵了府中規矩,既然不能養,這貓兒你作何打算?”
如鶯道:“是這個理。明日我便遣人將它送去給云舟哥哥那寄養著。”
小鄭氏心中一悶,道:“這樣也好。明日要早起,我們來了公府,要去見見府中二太太,也要一道去老太君處問安。”
如鶯應下。翌日早早便起,換了身緋紅海棠映月八幅湘裙,將虞氏給她的雙魚如意萬壽紋鑲寶瓔珞圈戴上,隨了小鄭氏去二太太那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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