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陽
如鶯說到做到。
她再去疊翠樓時,真個又遇見那祁三。他同那日一樣,自二樓下來,她剛進了廊下,一眼就看到了他。
這回她沒有躲他,也沒有逃開,遠遠朝他福了福,自在從容地穿過回廊,選了一間她常去的書室進去了。
祁世驍見那道櫻桃紅彩繡襕邊錦緞裙身影裊娜迤邐而行,緩緩轉進一間書室,不復往日逃避,心中了然,想是她對貍奴再無甚介懷之心。
又有幾回這般相遇的情形。
有時二人遠遠在拱橋上遇見,如鶯便及時退了回去,朝他福了福,繞道而行。
有時如鶯會進一層中幾間她不曾去過的書室,偶爾見他靜靜坐在幾座上翻閱,便悄悄退了出來。
還有一回,她一轉身,他便坐在離她不遠的身后,同那回雨天一般。二人誰也不曾言語,只自顧看書。
她想她與那祁三終能安然共處一室。
雖疑惑他為何轉了性,但她先前已是用話兒試探過思珍姐姐,再纏著她問祁三之事,難免教人覺得斤斤計較。
遂也將這樁放下了。
這日,安陽郡王季淮訪公府,青書將他帶至疊翠樓。他上了二樓,行至廊下,驚鴻一瞥間,見得拱橋上一少女不經意側過的小半張臉,駐足不前。
他一時難以回神,道:“那是何人?”
青書太知道了!是二房山西的那個小娘子!與他們世子關系匪淺的人!
但他不敢這般回郡王的話,躬身道:“回郡王,是府上二房的遠親,今日寄主在府中。”
“哦?”
“是山西平陽府寧源縣來的。”
平陽府是安陽郡王的封地。他父是安陽王,尤得先帝寵愛,獲封在山西、河南一帶。今上上位,安陽王被宣召進京,再未回封地至薨逝。季淮爵位雖在,食邑已是一縮再縮。平陽雖是自己封地,但他卻再未回去過。
他點頭,轉身進了書室。
二樓這處書室多孤本,府中只供國公與世子出入,故而無旁人來打擾。季淮與祁世驍二人常在此處碰頭。
祁世驍覺出今日季淮有些神思不屬,道:“可是太子那有甚么事?”
季淮道:“并無。”
前世他與季淮亦是相交,不過并未如今生這般走得近。他自永康元年棄武從文,許多事皆生變化。他被今上召進宮中作皇子伴讀,反促成了他與季淮的情誼。
季淮如今只在戶部掛個虛職,既非朝堂之事,祁世驍便不欲多問。
如鶯不知自己惹人側目,她自上回與岑云舟逛了京城,再未外出。這回祁思玟來邀她,她便欣然前往。
思玟既跟了許氏學掌家,便多少知曉了如鶯的身世,譬如安慶林、虞氏與小鄭氏三人之事、虞氏乃商戶孤女之事、安如蕓與祁思珍日日一處,并不與如鶯同進同出等等。
她是二房嫡女,生性寬厚,無需看人眼色行事,覺得如鶯很好,便也愛同她一處。
如鶯雖與云舟同逛過京城,但思玟結伴,所去之處必是不同。思玟領著她,衣料、首飾銀樓、閨閣擺件鋪子逛了遍。
思玟進了一家脂粉鋪子,如鶯落后兩步,抬頭細看那鋪子門面,覺得有趣,不免多看兩眼。
旁邊酒樓包房中,眾華服子弟趴伏在窗邊,見一身姿窈窕、引人遐想的小娘子駐足脂粉鋪子邊,個個打了雞血般騷動起來。
韋寶琛最喜這些,見眾人鼓噪,他亦起身來到窗邊,見那帷帽下身影,大喊“阿驤阿驤”。祁世驤被他煩得要死,擠到窗前。
那底下小娘子仿似正看那鋪面牌匾,一抬首,帷帽的薄紗自兩邊兒敞了開,三春初綻桃花面,嬌艷欲滴櫻唇紅,婀娜細腰身。那薄紗似遮未遮,半掩身形,倒勾得人愈想窺其全貌。
眾華服子弟霎時噤聲。
忽而,眾人又騷動起來,有出聲呼喊者、有吹口哨者。如鶯嚇得一跳,往胭脂鋪旁那酒樓上敞著的窗戶望去,赫然見著你推我桑的幾人間,一張熟悉的臉。
祁世驤與如鶯四目相對,面色一黑,心中不喜,真真是來了京城亦不安分。他一扭頭,幾下趕走窗邊眾人,“砰”一聲關了窗門。
如鶯有一瞬的羞窘,這般鬧市之中被一群紈绔調笑,非是體面之事,幸得那人出手制止。
韋寶琛還欲開窗,被祁世驤連拽帶拖,拖到了酒桌前,他不忿道:“阿驤,你這是作甚?不憐憫哥哥我當差苦!今日好不容易休沐,逢著美人,連賞也不能賞了?”
祁世驤道:“甚么美人,鄉下丫頭罷了!”
韋寶琛:……
他不想與這天寧寺的和尚計較。
思玟進那鋪子,伙計已是將她迎了進去,介紹起好些新進的貨來。她看著那些琺瑯彩脂粉盒,正想與如鶯說話,轉身見如鶯尚站在外面,她重新走出去:
“妹妹,怎的了?”
如鶯收回目光,道,“無事,我好似見著府中三公子了。”
“三哥哥?在哪兒?”
如鶯抬手一指,思玟循著她所指方向看,還未瞧過去,便見不遠處立著一人。那人正瞧著她們。
思玟忙拉了如鶯朝那人行去,上前幾步,那人亦朝她們走來。
思玟悄聲在如鶯耳邊道,是安陽郡王,說罷屈身行禮,道:“郡王安好。”
“兩位小姐請起。”
聲音清越,不疾不徐。
如鶯福下,又與思玟一同起身,見四五步外,立著一青年人,長身玉立,簪纓羽紗銀冠,外罩一件銀白妝花立蟒倭緞袍,豐神俊朗,儀貌俱佳,正是思玟口中的安陽郡王。
季淮想起那日疊翠樓驚鴻一瞥,果不是他眼花。
“郡王!”
季淮回頭,見來人是祁世驤,笑道,“阿驤,你們兄妹今日是一起的?”
思玟還未回話,祁世驤便道:“是一起。今日我休沐,便陪三妹妹出來。”
如鶯瞧瞧祁世驤,又看看思玟。
思玟雖不知自己三哥哥為何這般說話,但也不會去拆穿他。
季淮改了主意,道:“我正欲去府上尋阿驍,你們呢?”
祁世驤被方才窗邊之事那一攪和,有些食之無味,正打算提前歸府,不想撞見自家妹妹領著那安如鶯正同安陽郡王行禮。
安陽郡王年輕俊美,是京城有名的風雅美男子,至今尚未婚配,是許多京城小娘子的深閨夢中人。但這許多年,郡王從未對任何女子流露過不同來。但方才他瞧那安如鶯的眼神,祁世驤并未錯過。
他道:“我們亦要回府。”
思玟不明所以,好在她與如鶯已是逛了許久,確實也是逛夠了。他護著思玟上馬車,又冷臉看著如鶯。
如鶯感激他方才解圍之舉,上前一步,對著他好好兒行了個禮,道了聲:“多謝祁三公子。”
祁世驤心中嗤笑,難為這安如鶯,這般能屈能伸,這謝字又是從何說起,他不過是看顧著自家妹妹上馬車而已。她這般多禮,莫不是因了旁邊的安陽郡王?
他看不上她喬張做致的模樣,真當自己是甚么嫻雅溫婉的淑女?伸了爪子撓他,拿靴兒打他,哪家閨閣女子像她那樣?來了京城便換個模樣,裝扮得比他二妹妹還像京城淑女。可惜再裝再扮,逃不出他祁世驤這雙眼睛。
一個岑云舟呆子般圍著她轉還不夠,如今又來一個郡王。
他見她裝模作樣給自己行禮,便也“嗯”一聲,權作受了禮。
如鶯不意外他這反應。二人雖常常在疊翠樓相遇,但并未這般近地面對面交談過。且他一向待她冷淡。
祁思玟朝祁世驤臉上看看,見她三哥面色好似不佳,忽地想起來,如鶯曾跟她提過,不小心撞了她三哥,那時她斷言必是無事。可她眼下瞧著,好似還有甚么事?不應該啊?
思玟忍了一路,回到公府,她還未開口,祁世驤忽地叫住她道:“二妹妹。”
如鶯見他們兄妹好似有話說,便先行回去。祁思玟看自己三哥眼神頗似不善地盯著如鶯背影,道:“三哥哥?你……”
祁世驤不知自己為何叫住祁思玟,他是有話要問,但問出口似也不太妥當。
祁思玟道:“三哥哥莫非還在怪如鶯妹妹?”
祁世驤一頓:“甚么?”
“如鶯妹妹說她在疊翠樓前拱橋上不慎撞了三哥哥。三哥既當場未發作,這事便過去了。為何今日我瞧著你對如鶯妹妹還擺了臉色?”祁思玟頓一頓道,“她如今不過是客居我們府上,并礙不得哥哥甚么,哥哥何苦同她這般計較。況且這個妹妹知禮得趣,我喜歡的很。三哥哥看在我面兒上,便當這事過了吧。”
祁世驤話兒沒問著,倒教自己妹妹說上一通。
他何時去的疊翠樓?他為什么要去那兒,除了年節闔府去樓中設宴,他何曾去的疊翠樓!安如鶯到底在二妹妹面前說了甚么?弄得甚么鬼?
他倒想正經告訴自家二妹妹,那安如鶯奸滑潑辣得很,哪處知禮了?見自己妹妹也被安如鶯灌了迷魂湯,遂揮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想著有些事只要找個下人問問便行,何必問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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