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五年前的約克郡。

        那時的約克郡是除了皇城以外整個英格蘭最繁榮的區域，它東臨大海，西接遠山，農耕先進，畜牧發達。這一方肥沃的土地養育了眾多約克群的民眾，在這個動不動就鬧饑荒的年代，他們在葛里菲茲家族的帶領下，以勤勞和團結戰勝了一次又一次天災人禍，將約克郡發展得繁榮昌盛，令其它郡鎮都羨慕不已。

        說起葛里菲茲家族，一般人首先想到的一定會是約克公爵，其次是他的大兒子霍爾勛爵，至于他小兒子路易斯勛爵，雖說也非泛泛之輩，但可能是因為與父親的關系常有齟齬，親哥哥的功勛又太過耀眼，因此總容易被世人忘卻。

        約克公爵睿智果敢，治邦有常，雖為臣子，卻是令眾人敬仰，在人們心中擁有僅次于國王的無尚地位。前不久，上任國王暴病猝死，約克公爵成為了內閣大臣一致公認的新國王候選人。可是天嫉英才，他還沒來得及正式上任，卻在一次外出尋訪時發生了意外，不治身亡。

        大臣們一下子群龍無首，驚惶失措之際懇求約克公爵的大兒子——在眾人眼中同樣個人能力與魅力無人可及，又具有豐富治邦經驗的霍爾公爵前來幫忙穩定亂局。

        霍爾公爵平時住在約克郡東部的珍珠城堡，離皇宮所在地的愛丁堡相距一百六十多英里，騎馬的話，差不多需要三四天的路程。

        說起珍珠城堡，之前它并不叫這個名字，自從霍爾公爵唯一的愛女愛吉麗娜出生，被教皇贊譽為如同珍珠一般耀眼，并親自賜名為佩爾以后，這個寓意珍珠的由教會最高統治者賜予的神圣教名，被人們在大街小巷竟相傳誦，以至于人們開始習慣把約克城堡稱為珍珠城堡，久而久之，這個名字便正式沿用了下來。

        這天下午，凱特·安德里婭·葛里菲茲正如往常一樣坐在由大理石雕砌而成，刻著精美浮雕的陽臺一角，由仆人們服侍著，悠閑而又優雅地喝著上好的內供紅茶。

        她有一頭亮麗的金發，發髻高挽，戴著頂華而不奢，卻是做工極為精致，材料極為上層的貴婦禮帽，她優雅地喝著茶，又時不時會向不遠處寬闊的草地看去，當她慈愛的目光從正在草坪上獨自玩耍的安吉麗娜身上掠過時，她的嘴角就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安吉麗娜玩了會，可能是感受到了凱特的目光，便抱著手里的玩具歡快地向她跑去。

        “母親，父親幾時回來？”她忽閃著大而明亮的眼睛，一臉期待。

        馬上就是她十歲的生日了，她一直在等待父親歸來。

        距霍爾離開已經快一個月了，他臨走前親口承諾會親自為自己的愛女慶生，這樣算來，這幾天他差不多該回來了。

        “快了，父親一定是在為安吉準備生日禮物呢，他馬上就會回來的。”凱特替安吉麗娜整了整裙子，溫柔地笑著，把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膝上。

        安吉麗娜喝了一口女傭遞來的牛奶，乖巧地繼續玩起她的玩具來。

        剛玩了沒多久，通往后花園的某條小道上出現了一個隱約的人影，那人低著頭，腳步略顯匆忙。

        “梅莉！”安吉麗娜喊到。

        梅莉是個廚娘，來珍珠城堡僅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但她的手藝與性格卻得到了小主人安吉麗娜的認同，她很喜歡吃她做的食物，也很喜歡粘著她聽她講故事，除了幾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心腹家傭，估計一般傭人里最讓安吉麗娜喜歡的也只有梅莉一個了。

        凱特抬頭往安吉麗娜關注的方向看去，沒有發現任何人，便摸了摸女兒粉嫩的小臉，問道：“人呢？”

        “不見了。”安吉麗娜揉揉眼睛。

        “梅莉正在廚房給你做糕點呢，別急，馬上就來了。”這孩子老想著梅莉，看樣子是真的餓了，凱特看著女兒楞神的可愛模樣，柔聲安慰到。

        過了沒多久，梅莉推著餐車出現了，餐車內是各種豐富的糕點。

        “夫人，小姐，糕點做好了。”梅琳恭敬地將食物一一擺到主人們面前，又對安吉麗娜展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梅莉，我一直在等你，你是從后花園過來的嗎？”安吉麗娜叉起一塊小蛋糕，輕輕咬了一口。

        “什么？”一絲緊張的神色從她眼底劃過。

        “剛才，我看見你了。”安吉麗娜隨意回答著，仍只關注在食物上，又對著蛋糕咬了一口。

        “沒有，小姐您看錯了，我一直在廚房呢。”梅莉笑著給她添了一塊蛋糕，說道：“來，這個您嘗嘗看，是新口味，看看喜歡不喜歡。”

        “這個也好吃。”安吉麗娜笑得格外開心，興奮地點著頭，小手拉扯上梅莉的裙邊，隨意地晃了兩下。

        看著女兒的幸福模樣，凱特的臉上也揚起了微笑，只要女兒喜歡就好。

        隨著安吉麗娜的拉扯，一個半截小指般粗細的紙卷從梅莉身上落掉。

        “你的東西掉了。”

        在安吉麗娜提醒的同時，梅莉已將它快速撿起藏在懷里。

        “這是什么？”凱特隨意問了一句。

        梅莉楞了一下，正準備張口解釋，還沒來得及，卻聽到了馬車駛進城堡的聲音。

        是男主人霍爾公爵回來了。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響，安吉麗娜立即拋下手里的食物，跳下高椅，向著主干道跑去。

        “安吉，小心，跑慢點——”凱特看著女兒急速奔跑的樣子，也急急忙忙擦拭了嘴角，丟下手中的絲帕，拉起裙擺向著同一個方向小步跑去。

        梅莉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奔跑的背影，已然有些微汗的手輕輕揪上了裙擺，暗自吐了口氣。

        霍爾才下了馬車，還沒連得及將帽子交給一旁的管家，就已經被安吉麗娜抱住了。

        “哦，我的小寶貝，想我嗎？”在看到女兒的瞬間，霍爾公爵略顯沉重的表情立即變成了笑容，濃濃的溺愛在他眼中盡顯。他一把將愛吉麗娜抱起，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紅撲撲的小臉，一臉慈愛。

        “想，想死了。”安吉麗娜開心地笑著，雙臂環緊了父親的脖子，“我的生日禮物呢？母親說你有禮物會送給我。”

        “有，給你買了一個漂亮的娃娃。”霍爾單手抱住女兒，又用另一手只環上妻子的腰，側過身親了一下凱特的臉頰。

        “歡迎回家，親愛的。”凱特將手放入了丈夫的臂彎，溫柔地笑著。

        “娃娃？漂亮嗎？”安吉麗娜好奇地問，一臉期待。

        “非常漂亮，她有一頭美麗的金色長發，和你一樣可愛。”霍爾又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帶著他們廳內走去。

        “她有名字嗎？也和我一樣嗎？”好奇寶寶繼續追問。

        “唔——她叫安娜。”

        “安娜——安吉——我喜歡這個名字。”笑容爬上了安吉麗娜的小臉，這喜悅還不夠，她又回親了自己的父親一下。

        霍爾心底的沉重霎時被得意取代，女兒能喜歡，他很欣喜。

        ——

        這是頓間隔了近一月的團圓晚餐，看著長桌上擺滿的食物以及身邊兩個他最愛的女人，霍爾心里有些感慨，這樣的生活他很滿足，妻子美麗溫柔，女兒聰明可愛，他沒有其它更大的野心了，也不愿有任何事來影響這寶貴的幸福。

        可是——

        看著女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吩咐傭人將她帶回了房間照看，又遣退了眾人，對著妻子說道：“親愛的，你知道的，兩個月前父親的突然離世，讓整個朝廷陷入了慌亂。”

        “是的，所以你走了近一個月，不就是去幫忙穩定局勢的嗎？”凱特掖了掖嘴角，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嗯，這動蕩的局勢要等到下一任國王繼位才會恢復，只是——”他有些猶豫。

        “只是？”

        “他們準備推選我上位——”這話如同一枚炸彈，瞬間就將餐廳的氣氛震得肅穆起來。

        “什么？”凱特有些吃驚。

        “除了我，他們找不到更能收服人心的繼任者。”霍爾向妻子解釋。

        “這是大家的意思？你伯父查理的意思呢？還有——教皇的態度呢？”凱特提到教皇時似乎有些猶豫。

        “絕大多數人的態度是這樣，也有小部分不置可否的，查理伯父似乎也沒有提出反對，但他應該會有些想法，畢竟他是長輩我是后輩，他會覺的自己失了面子，至于教皇——這幾年他的態度令人無法捉摸，但就算他反對也并不能改變什么，表面上教會仍擁有尊貴的地位，但事實上。現在他們的實力已大不如從前了。”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凱特仍是一副擔心的神色。

        “如果是為了萬民蒼生，讓我做任何事我都在所不辭，但——我擔心你，一旦我做了這個決定，你今后的生活就不僅僅只是自己的了——”

        “為了維護國家，我需要犧牲自己的時間，也犧牲與安吉麗娜在一起的時間，是嗎？”凱特的表情很鎮定。

        “是。”

        “但你已經答應了不是嗎？”凱特對著他笑了。

        “是——”畢竟她是最了解他的人，是他最愛的妻子。

        “只要是你的決定，我都愿意跟隨。”

        凱特微笑著握住了他蒼勁的手，那手心的溫暖令他感動，于是，一個回握，夫妻雙方的心意已無需再用語言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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