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她飛奔著回到了家，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吉米。

        “吉米，我找到了大夫，還找到了工作，我可以賺錢養家，賺錢替你看病了！”

        吉米仍在半夢半醒之間，啞聲道：“你找到了工作？”

        少女用力點頭，加強了肯定，“是的，幫人記賬，老板讓我每天去兩個小時，我依然可以留出時間照顧你。”

        “你會寫字啊……”咳嗽了幾聲，吉米喘著氣：“找到工作就好……能賺到錢就好……我不要大夫……把錢省下來……當旅費吧……”

        他總是心心念念她的旅費，她的激動瞬間煙消云散，“你再說這樣的話，我會生氣。”

        “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現在的我……只是個對你完全沒有幫助的……累贅……”他的話零零落落的，像他的人，似乎隨時都會湮滅在下一秒鐘。

        對于生存，他已經不抱希望，他不關心大夫，不關心病情，不關心自己，他唯一關心的只是她。他希望她活得更好，希望她可以幸福。

        他的死亡，代表了她的新生，她可以去另一個國度，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奄奄一息地閉上眼睛，才說了幾句話，他就已經覺得累了。

        “不，你不是累贅……你……你很重要……”耳邊是安吉麗娜的低語，很輕，很柔，如云如霧，層層將他包裹。

        他很重要——

        真的？

        吉米的眼皮動了動，撐開了一條線，那暗青色的眼瞼之下，有了浮動的波光。

        “有多重要……比法國……還重要嗎……”

        氣若游絲的聲音里竟有了期待，這個問題他一直很想知道答案，此刻終于有了問的勇氣。

        時間的流動仿佛有了停滯，她有著片刻的沉默，水色的瞳眸糾結著一絲迷惘。

        “你們同樣重要——”她終于說出了答案。

        嗯——

        他和法國同樣重要。

        同樣重要，也就是說，他沒有法國重要——

        吉米突然感到有些難過，如果是在以前，聽到她這樣說，他也許還會覺得高興，可現在，他變得貪心了，也許是生病，讓他變得自私又貪婪。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難過嗎？”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如果我沒死……你可以不去法國嗎……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問題所代表的含義，他在求一個承諾，或者是一個誓言。

        他求的，是一個永遠，一個有她的未來。

        沒有回答，這次，是長久的沉默，吉米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已經很累了，他想睡一會。

        ——

        安吉麗娜如約去上班了，她的活干得很好，才幾天功夫就把一切都理順了。

        老板很滿意，對她贊譽有加，還答應給她提前預支一部分工資。

        事情似乎就是這樣順利。

        可安吉麗娜有些不安，吉米這幾天的情況并不太好，他有些發燒，偶爾還會昏迷。

        這病情不能再拖了。

        她決定再去找一趟西蒙。

        獨自在路上走著，沿途不時有村民經過，看她的眼神似乎都透著怪異，她于是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再次見到西蒙，他沒有像上次那樣在擦他的鳥嘴面具，而是換了一樣東西——他在洗他的黑大褂。

        見到安吉麗娜，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錢湊齊了？”

        “沒有。”她心里焦慮，卻沒有表現出來。

        “那你來做什么？”

        “我想請您去治病。”

        “我這里不是慈善機構，沒錢，不治。”

        “十二個先令！”她咬了咬牙。

        西蒙抬頭看了看她，“不是沒錢嗎？”

        “現在是沒有，但我可以給你十二個先令，條件是，我每星期給你一先令，你先看病。”

        “不行。”抖了抖衣服，洗完了。

        “十三個先令，不能再多了。”這是她最后的底線，如果他再拒絕，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內心非常不安，卻有著決不讓步的堅定。

        “我憑什么相信你付得起？”西蒙斜眼看她。

        “我沒法證明，但我可以把性命抵押給你。”

        西蒙笑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把我當奴隸賣了，或是別的什么，我想我應該值這個錢——”

        籌碼已經用盡，一切只能聽天由命，安吉麗娜緊繃著情緒，等待著答案。

        西蒙沒有馬上拒絕，卻是自顧自地晾起了衣服。

        一絲不茍地忙完了這一切，他轉身，對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給出了答案：“成交，但是我對賣奴隸沒什么興趣，你最好還是按時把錢交給我。”

        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安吉麗娜瞬間體會到了欣喜若狂的感覺，那就像是在戰場與人廝殺，背水一戰取得勝利后的喜悅，盡管她的表情依舊沒有太多變化。

        離開前，惜字如金的西蒙突然在她背后扔下一句話：“盡管我對販賣人口沒興趣，不過，我相信你值這個價錢，十三先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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