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蒙如約而來。

        “像黑死病，但更復(fù)雜。”這是他診斷后的結(jié)論。

        至于倒底是不是，他不敢肯定，但有一點(diǎn)他是能肯定的：如果連他都治不好他，那這個病人基本上也無人能治了。

        走出吉米家，對著送行的安吉麗娜道：“總之，先養(yǎng)兩天看看情況吧，屋內(nèi)記得保持通風(fēng)，衣物多用熱水消毒。”

        西蒙離開后，安吉麗娜照看了一會吉米，確認(rèn)他睡熟后，出門干活去了。

        面包房附近，有一群人正竊竊私語，看到安吉麗娜來了，瞬間都變了臉色，一哄而散。

        那樣子，仿佛她就是洪水猛獸。

        她隱約有些不安，卻仍如往日一般向老板打了招呼。

        老板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臉上沒有了昔日的和顏悅色，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聽說你家有人生病了？”

        那凝重又謹(jǐn)慎的神色，絕不是想要慰問病人家屬以示關(guān)懷的表情，更有種如臨大敵的意味。

        這問題一出，人群散去時的異樣立即有了答案。

        安吉麗娜的臉上有了一瞬的恍惚，卻是努力擠出了一絲無害的笑容，“嗯，不過吉米很快就會康復(fù)，他的病不會干擾我干活的。”

        這份工作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她不能讓老板產(chǎn)生什么想法。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能再雇你了。”如此直接了當(dāng)?shù)幕卮稹?

        安吉麗娜楞住了，那還沒有收起的笑容，僵硬了。

        “為什么——”

        鳥嘴西蒙是這個村里的禁忌，只要是他出沒過的地方，就代表了死亡和絕望，迷信的村民們都很怕他，避猶不及。這樣一個死神般的人物出現(xiàn)在她家，如果他還繼續(xù)雇她，那他這個面包店還開不開？他的面包還能賣給誰？

        老板顯得很無奈，萬分苦惱地嘆了口氣，“抱歉，我這是不得已，我也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你再去其它地方找找工作吧。”

        “我會努力干活的！就算是就算是酬勞少點(diǎn)也行讓我繼續(xù)干下去吧”

        少女既驚恐又急切，拉住了他的衣擺，不斷地懇求著。

        沒有用，老板似乎已經(jīng)鐵了心。

        終于，撲通一聲，少女跪了下來。

        她從沒有對誰下跪過，但此時此刻，她跪得毫不猶豫，她跪的不只是眼前的人，更是吉米的命。

        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那樣卑微，那樣無助。

        她對著他嗑起頭來，一聲聲骨肉撞地的悶響，悲涼又驚心。

        但無論她如何求，鐵石心腸的老板終是沒有改變決定，他擺了擺手，萬分憐憫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終是將她拒之了門外。

        她的工作，才持續(xù)了短短的幾天，就成了再也抓不住的泡影。

        她的希望，再一次幻滅。

        ——

        不知道是怎樣走回家的，只是感覺，這路，竟是那樣短，那樣不經(jīng)走。

        只是一個抬頭，她的家已在眼前，她卻躊躇不前，不敢進(jìn)去。

        她害怕，害怕看見吉米絕望的眼神，害怕吉米會放棄生的希望。

        不知在屋外站了多久，終于，從屋內(nèi)傳出了咳嗽聲，她心中一驚，從混沌中回過神，急忙進(jìn)了屋。

        “吉米，喝口水吧。”

        迅速端來一杯水，將他從床上扶起，與昔日比起來，她那雙柔嫩潔白的雙手已有了細(xì)繭，輕撫他骨骼分明的背脊，緩緩替他順著氣。

        喝了幾口水，吉米突然嘶啞出聲：“你的額頭怎么了”

        “哦摔的，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不動聲色地抓了幾下額前的劉海，將傷口蓋住了。

        “疼嗎”吉米雖然有氣無力，但聲音卻透著心疼。

        “不疼，你快躺下吧，再睡會。”笑著將他平扶躺下，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都是我的錯”吉米閉上了眼睛，卻是幽幽地吐著氣，萬般自責(zé)的樣子。

        眼淚瞬間就要奪眶而出，卻終是忍住了，壓抑著心中的悲愴，她哽咽道：“吉米，你一定要好起來，為了我，你一定要好起來”

        她那悲傷的語氣，令吉米的眉頭動了一下，他撐開一條眼縫，又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上的骨頭很硌手，卻很溫暖，有一種能讓她安心的魔力。

        “別哭我今天感覺好多了”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恬淡的微笑。

        這一刻，已經(jīng)分不清誰才是那個需要被安慰的人。

        是誰在依賴誰，是誰離不開誰？

        也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

        ——

        第二天一早，安吉麗娜出門了。

        她用了一個晚上來平復(fù)心情，為了吉米，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她要找到一個新的工作！

        但很快，她這自欺欺人的斗志再一次無聲湮滅。

        她的決心就像一個笑話，在無數(shù)次的被拒絕和被否定中，變得蕩然無存。

        她游蕩在村子的各個角落，用令人不屑的厚顏無恥乞求著一個工作，但越是乞求，人們卻越是冷漠，甚至連客套都嫌費(fèi)事了。

        “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還能干什么活？”不認(rèn)識她的人不屑她。

        “對不起，我們不需要人。”知道她的人害怕她。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男人的存在，女人還怕找不到活？”輕佻的人如是說。

        于是，幾天后，在一次次的碰壁之后，心灰意冷的愛吉麗娜想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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