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煮好了，空氣中已然清香四溢。

        莎拉撥弄著大理石壁爐里燒得正旺的焰火，小心翼翼將銀壺從火堆中取出。

        壺中的液體還在翻滾，黃綠色的色澤，看起來又苦又澀。

        看著那正冒著熱氣的半透明液體，莎拉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她將它慢慢舀入杯中，將杯盞放入銀質托盤。

        端著托盤輕聲走到女主人的身旁，莎拉仍有些猶豫。

        此刻，少女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邊，紋絲不動的身影，看起來寂靜又蕭索。對于侍女的靠近，她似乎并無知覺。遲疑了片刻，莎拉終于還是鼓起了勇氣，“陛下……茶好了……”

        少女緩緩轉過了身。

        她看起來很平靜，淺淡的目光隱在濃密的眼睫之下，她微微低著頭，視線被那杯仍翻騰著霧氣的液體所牽引。

        對著杯子看了好一會后，少女伸出了手臂。

        “陛下，還有些燙，我再替您涼一涼。”莎拉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

        少女的手指已然觸碰上了杯柄，這時，偏廳外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有人傳報：“陛下，約瑟夫閣下及尼克閣下求見。”

        少女的動作驟然停頓了，而一旁的莎拉則是神色微變，端著托盤的手一個不穩，將滾燙的茶水潑在了女主人的手上。少女的睫毛顫了一下，沒有呼痛，纖白的玉指頓時起了紅腫。

        莎拉大驚，將托盤放置到一邊，拿起手帕就往少女手上擦去，邊擦，邊顫聲道：“陛下……抱歉……是我太粗心了……請責罰我吧……”緊接著就跪了下來。

        門外，傳報聲再次傳來。

        約瑟夫——掌管內庭一切后勤事務的首席仆役長，宮中大大小小的管家女仆們都歸他調配。而首席醫師尼克，他與約瑟夫一起出現，就顯得有些耐人尋味。

        安吉麗娜抽回了手，見莎拉還跪在地上，只好輕聲道：“收拾一下，傳他們進來吧。”

        “是……”魂不守舍的莎拉這才急急忙忙起了身。

        當約瑟夫和尼克進入偏殿的時候，女王正披著一條寬大的刺繡披肩，靠坐在大殿中央的織錦沙發長椅中，看起來很平靜的樣子。

        兩人同時向女王行了禮，而后，尼克向前一步，道：“陛下，藥已經吃了一段時間，您感覺好些了嗎？”女王低著頭沒有理他，他停頓了幾秒，再次說道：“今天，我是來為您做復查的，恕我冒昧，像上次一樣，我仍需要您的尿液樣本。”

        女王這才起了一些反應，她抬起了頭，看向了尼克。

        尿液是用來測孕的，對方的目的非常淺顯。

        侍奉在旁的莎拉急了，“先生，陛下已經無恙，這檢查……”

        “檢查必須得做。”尼克看了莎拉一眼，聲音竟然透著一絲嚴厲。

        莎拉臉色一白，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又看了看保持沉默的少女，“陛下……那我伺候您去……”

        對方沒有接話，卻是約瑟夫上前了一步，“陛下，莎拉的資歷畢竟還淺，由她來服侍總不太妥當，我為您挑選了幾名行事穩重的侍女，今天帶她們來給您過過目，都是精挑細選的，想必您一定會滿意。”說完，對著門外揮了揮手。

        一群侍女很快出現，都是以前沒見過的，從她們嚴肅的表情來看，與其說她們是行事穩重的侍女，也許用她們是被嚴苛洗過腦不帶任何個人感情的傀儡來形容更合適。

        “去服侍女王做檢查。”約瑟夫對著侍女們下了命令。

        很快，少女被包圍，而莎拉被隔離在包圍圈之外。

        “陛下，請。”侍女們同時屈膝，是行禮，更是壓迫。

        止水的眸中有了一絲波動。

        “不。”紅唇終于微啟。

        “陛下，這是我的工作，請您諒解。”

        “我不需要檢查，我很好。”女王再次拒絕了。

        “陛下，如果路易斯大人在場，他也一定會要求您配合。”尼克進一步強調。

        “所以，他給了你們要求我的權利？”清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令空氣變得凝重。

        女王的提問令現場的人一驚，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很快穩住了神色。

        揮退了一群侍女及閑雜人員，約瑟夫清了清喉嚨，“陛下，讓我們換個坦誠的談話方式吧。”正了正神色，接著道：“我有理由認為，您正在做一些傷害自己健康的事情，并且，這些行為，是路易斯大人絕對不會允許的。”

        少女的表情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躬身在旁的尼克觀察著少女的反應，繼而補充道：“有侍衛報告，昨天您的侍女去集市采購了為數不少的艾菊。”

        “現在這房間里的味道，使我確信了這件事的真實性，陛下，您有什么事是需要向您的主治醫生說明的嗎？”約瑟夫與尼克一唱一和到。

        少女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疲憊。

        “陛下，請原諒我們的粗魯，如果您的健康受到影響，我們也都會因此受到牽連。”約瑟夫的表情變得非常誠懇，對著已然嚇壞了的莎拉道：“把東西交出來吧。”

        在莎拉的毫無反抗及女王的沉默下，兩人的猜疑被立即證實，大量的艾菊被交了出來，還有那杯溫度剛剛適中的花茶。

        一見到茶，尼克的表情就有些嚴厲，對著莎拉怒聲道：“陛下喝了多少？”

        “還沒……剛煮好……太燙……沒來得及……”可憐的小侍女有些語無倫次。

        尼克這才松了口氣，對著約瑟夫點了點頭。

        “陛下，我會安排新的侍女給您，在路易斯大人回來之前，請務必照顧好自己。”約瑟夫看了眼正在哆嗦的莎拉，再次行了禮，帶著她退出了房間。

        “陛下，我想，現在您需要充分的休息，如有需要，請隨時傳喚我。”尼克也一板一眼地告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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