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沈西柔在莫玉笙去找她的帕子時,她就用自己學來的手段,若有若無的勾引攝鎮王,起初他冷漠無比,半點不為所動。
后來她湊近的時候,他卻奇異的沒有斥責,沒有厭惡,也沒有后退。
他允許了她的靠近。
沈西柔心里得意,她就說她長得貌美,哪個男人能拒絕她的示好。
早知道攝政王本身愛潔,她有心試探他對自己的容忍尺度,便踮起腳尖朝他靠近。
沈西柔看到攝政王抬起手來,她聞到他身上清淺的雪松香,她羞得滿臉暈紅,還以為他要將自己攬進懷中。
王爺卻用他的手牢牢摁住她的肩膀,眼瞼垂下,神色是難得一見的溫柔,輕聲的吐字卻比堅冰還冷硬:“沈林生那個老匹夫賣女求榮,讓你來本王府中,求本王別再打壓他?”
沈西柔身子一僵,臉色霎時慘白,她感覺自己渾身冰涼,好似被釘在原地,既開不了口求救,也被他摁著不能反抗。
崔思道掩下眉中的殺意,他冰冷的呼吸拂在沈西柔耳畔,沈西柔已經開始小幅度的發抖。
“放心,他的命本王不想要,他的黨羽正好交給陛下練練手。你就等著本王讓人抄了你家,等著和你父親,你兄長回鄉,試試真正的鄉野村姑是如何生活的。”
沈西柔睜大了眼睛,她知道眼前的攝政王說到做到,他在怨恨她方才宴席上諷刺莫玉笙的話。
她心里妒火滔天,恨這樣的維護不是屬于她的。同時,沈西柔也害怕極了,她不想父親告老還鄉,不想父親的門生故吏被陛下全部納為己用,以致他再沒半點籌碼。
她更不想身份一落千丈,從天上落到泥地里。
沈西柔顫抖著唇,啞聲道:“我可以給莫姑娘道歉。”
聽到莫姑娘三字,崔思道眼神柔和了一瞬,隨即抬手,狀似溫柔的替她理了理發鬢。
語氣卻似淬了毒:“道歉?那哪里夠?本王如今要在師妹面前待你‘溫柔’,要怎么做,自己掂量一下。”
莫玉笙已經難受得連招呼也來不及打,就失魂落魄的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崔思道臉上很快閃過一絲痛色,隨即他冷著臉后退幾步,遠離了委頓癱軟在地的沈西柔,拿出一塊干凈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從手腕手掌到指甲縫,用力擦拭了幾遍,他才看向將沈西柔扶了一起來,一臉屈辱的沈冠。
“告訴你父親,讓他好好準備準備,回家種地吃自己吧。”
沈冠捏緊拳頭,心里不知生了什么氣,不甘示弱道:“王爺好大威風!今日您為皇上費心謀劃至此,來日就不怕自己功高震主,被人忌憚嗎?”
崔思道漠然:“這就與你無關了。今日事了,人本王招待過了,算是給足了丞相面子,你們告退吧。”
他走到一邊,坐在石凳上,隨意撥弄著落到桌子上的紫藤花。
沈冠扶著沈西柔,難堪又憤怒的給他行了個禮,隨即轉身告退。
不一會兒,王府長史周恒親自端來了一盆清水,以及洗手的松香澡豆。
崔思道認真的將手浸到水盆里,又取了澡豆洗手。
直到洗得干干凈凈,他才拿過一旁新的帕子開始擦拭。
周恒見王爺容色極冷,不由道:“聽綠蘿那丫頭說,姑娘是一路哭著回去的。”
崔思道動作頓了頓,他好似嘗到了萬般苦澀的滋味,隨即他將帕子隨意扔到一邊,壓抑的清咳了兩聲。
周恒不解又辛酸:“王爺何苦如此?事情也沒有到無法圜轉的地步……”
崔思道抬頭看了他一眼,周恒十分自覺的閉上了嘴。
崔思道眼若冰霜,眉間卻微微蹙起:“她如今哭也好,等她哭一陣之后,便不會哭了。”
想來她這段時間失望至極,都不會再來找他了。
崔思道看著開得絢爛耀美的紫藤花,眼神空茫。
莫玉笙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她一直忍不住想,師兄是否真的喜愛那個沈西柔。
她好多次告訴自己,父親去后,師兄帶她到京城,也并未收她的錢財,就供她吃喝,往日她不舒服,他親自看護,她愛吃的東西每次飯桌上都有……
若是他真的將她當做妹妹,那他對自己也不錯了,他唯一錯的一點兒,只是他不喜歡她。
可是人的喜好情感,又沒有辦法控制的,這不能怪師兄,畢竟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也沒什么錯。
莫玉笙一直這樣開解自己,讓自己不要總是煩躁,可是她腦海里,依然是師兄同沈西柔那個驕傲跋扈的人湊在一起,說親密話的場面。
這般自我折騰了幾日,綠蘿見到宋箬的帖子,如同得了圣旨一般,急忙拿著花箋,疾步走到莫玉笙院中。
人還沒到,她就高興道:“姑娘,宋姑娘給你下帖子了!”
紅藥心里松了口氣,在一旁笑道:“春日短暫,從古至今人都惜春,說不定宋姑娘約您出去踏春散心呢!”
宋箬是宋太醫的女兒,也是莫玉笙認識的好友。宋太醫宋敏之是父親在京中的知交,他醫術高明,算得她的半師。
他共有一對兒女,分別是宋箬和宋幼文。
宋敏之雖在宮中任職,卻也有一副好心腸。他有時會帶著一雙兒女和莫玉笙去采藥,又會隱去姓名,帶他們去義診。
莫玉笙聽來了她的帖子,倒是強打起精神,接過綠蘿手中的信,仔細看了起來。
她看完信,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阿箬她約我去幫忙干活呢。”
紅藥忙問:“那姑娘去不去?”
莫玉笙站了起來,笑道:“自然要去,不去的話,下次她定然會抱怨的。”
她覺得出去和忙碌,總能讓自己少想師兄,這樣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莫玉笙說著便去換衣裳,梳頭發,也不要紅藥和綠蘿動手幫手。
紅藥和綠蘿見狀,忍不住在心里感激宋箬。
莫玉笙收拾好了以后,十分熟門熟路的到了宋太醫家。
他家在金桂巷,是一座兩進的院子。
如今桂花沒有到開的時節,她才靠近大門,便聞到了一股子藥味。
莫玉笙抬手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就開了,扎著孩童丱發的丫頭探出圓圓的小臉,見了莫玉笙她高興的笑了起來。
“莫姑娘竟然這么快就來了!我家姑娘以為你明日才來呢!你快進來吧,她可想你了!”
秋盈是徐大娘家的女兒,她父母都在宋太醫家幫工。
莫玉笙摸摸她的兩個小揪揪,從荷包里遞了塊糖哄她,然后捏捏她的小圓臉道:“秋盈真會說話,小嘴真甜。”
走近院子里,宋箬穿著一身素雅的青衣,頭發盡數用一根銀丁香簪子挽了發髻,她卷起袖子,正在翻曬著竹篩子里的蒲公英和車前草。
聽到莫玉笙的聲音,她立即驚喜的抬頭,露出稍顯英氣卻不失俊俏的小臉:“笙笙你來啦!”
她看了眼偷偷捂著腮的秋盈:“這丫頭哪里是嘴甜,她是哄你的糖吃,之前還吃多了糖牙疼呢。”
莫玉笙嘆氣:“早知道就不給她吃了。”
“姑娘說過,世間難買早知道!”秋盈捂著腮,笑嘻嘻的走到一邊篩子便,幫忙干活。
莫玉笙好笑:“這小丫頭,沒心沒肺,我這是為了誰?”
秋盈討好的笑了笑。
院子里一半兒都放了篩子,分別曬著處理好的蒲公英和車前草,莫玉笙也翻起袖子站到宋箬面前,幫忙翻曬。
宋箬頭也不抬:“這帖子剛下,我還以為你要下午或明日才到。”
莫玉笙笑了笑,露出甜滋滋的梨渦:“我想早早來任你驅使啊。”
宋箬忍不住歪頭蹭了蹭她的肩:“果真是我的小心肝,就是心疼我!不像我家那個傻弟弟,看著文文弱弱,不認識的都說他內秀,其實他實在是呆瓜一個。”
莫玉笙敏感的嗅到一股微腥的味道,她順著味道抬頭,卻見宋箬的傻弟弟宋幼文正在天井最外邊,用米炮制水蛭。
他能一心二用,旁邊還放了一本醫書,過一會兒,他就看一眼。
明顯他聽到了宋箬的話,于是宋幼文木著一張白凈的臉看了眼宋箬,又朝莫玉笙笑了笑:“我姐姐腦子有毛病,莫姐姐你別把她失心瘋的話當真。”
他邊說,邊利索的將炮制好的水蛭放到木板上,將不能用糙米分開。
宋箬見他忙著,不能動手收拾他,只能一個勁的數落:“他今日倒是不呆了,還能反駁人了。只是他腦子卻被驢踢了,渾渾噩噩的,連話都不會說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莫玉笙忍不住笑了起來。
此時宋幼文處理好東西,凈手后拿著醫書走了過來。
莫玉笙知道,宋幼文對醫術的喜愛無人能及,他天分也高,不僅會看病制藥,連制毒也有一手。
只是他過于沉浸在醫術當中,不愛同這個年紀一般的少爺去游玩,也不愛和陌生人交際,便顯得呆呆的。
他的口頭禪便是見到身體不對的人,便對他們直言:“你有病。”
再不然就說:“你病得不清。”
宋幼文因這事沒少受人欺負,他想不通自己實話實說還有錯,于是他更不想同人交際,只想抱著醫書過了。
莫玉笙看他沉思著踱步過來,不由好笑:“幼文,你姐姐說你腦子被驢踢了。”
宋幼文下意識回嘴:“她腦子有病。”
然后他耳朵被擰了起來,宋幼文木著一張文文雅雅,白白凈凈的臉抬頭,只見一臉兇惡的姐姐正瞪著他。
罪魁禍首莫玉笙正翻曬著車前草,然后朝他壞笑了一下。
宋幼文呆呆看了一下莫玉笙的臉色,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他脫口而出道:“莫姐姐,你真的有病。”
莫玉笙臉上笑意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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