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喜燭
“大人,魔主實在欺人太甚。”魔仆阿嬌扭著腰肢攙扶紫宸,慫恿:“失了左膀右臂又造重創,誰知是不是強弩之末,大人不如……”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柔媚一笑:“取而代之。”
紫宸仿佛對她的提議產生濃厚的興趣,看了她一眼,長眉挑起:“哦?”
魔將之首生得極好顏色,魔主神出鬼沒他便大權在握。阿嬌心思一轉溫熱雪臂攀上紫衣人胳膊,呵氣如蘭:“大人難道不想——”她充滿暗示意味地往大殿瞧,“坐那張赤金椅?”
紫宸任由她在身上蹭,視線同樣投向象征至高無上權力的金椅,嗤笑一聲:“知道魔域有過二十一城主嗎?”
從前魔域地界廣大,各城之間戰火不斷,后來新生魔主統一魔界,改城主為魔將七,各轄三城。
名為清理實則是換血,這是魔域諸人皆知的事,阿嬌雖然疑惑還是答:“阿嬌知道。”
“你不知道。”
紫宸伸手覆蓋上脖頸處潰爛的皮肉,那明顯是手下留情后的杰作,他用懷念的語氣遺憾道:“全死了。”
“因為生出二心。”
“留了一口氣,整整三天三夜。”
“扒皮抽骨、血肉淋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物何其驍勇擅戰,但魔主……
是遠古殺神。
每一句落地阿嬌面色就慘白一分,最后她抖如篩糠,再也攀附不住,癱軟著跪坐在地。
“讓你和他們死到一處,如何?”
死生惡殿高位邊高掛白骨架,紫宸眸色漸深,沒有理睬不斷求饒的美貌魔仆。
那才是他想要的。
——左護法奚章曾經的位置。
忠誠和臣服沒有用,奚章就是例子,只能將魔域圍筑成精巧又密不透風的華籠。
數個陰暗念頭在腦海滾過一圈,紫宸好笑地想,千百年過去褚鳶仍然絕情,就像以往對奚章那樣。
這倒是省了不少事,至少讓他知道褚鳶對那個凡人不過一時興起。紫宸攏著手離開,腳邊頃刻化為齏粉的骨肉被風帶了出去。
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留下。
褚鳶回來在碧海霜天轉了一圈,沒找到玉絳之人。
她提溜著小黑脖頸:“玉絳之在哪兒?”
小黑縮著頭蜷著爪子敢怒不敢言:“在、在后山……冷泉。”
本來它以為是個人都知道這話意味著什么,這魔頭就能消停會兒。誰知道褚鳶一絲停頓都沒有,身形一晃出現在后山入口。
小黑吞了吞口水,慌忙阻攔道:“小小小主子,你要干什么!”
褚鳶用十分奇異的目光瞧它:“找玉絳之。”
小黑:“可是……”
剛好有風,吹得小黑額頭上白毛晃啊晃,褚鳶沒理解它為什么神色如此激動,竟然一頭栽進南山葵里。
出于好意褚鳶安撫道:“不會有人發現你是魔。”
小黑急匆匆:“我不是說——”這個!
見小黑瞪圓了眼珠子褚鳶想了想,還是順手把小黑塞進了儲物袋。
小黑后半截話淹沒在嗚咽中。
容易壞事,還是藏起來好。
褚鳶收拾妥帖赤腳往后山走。
后山清寂,小路曲靜通幽,路邊南山葵一簇簇荼然怒放,生機勃勃。
越往深處滁白樹上花蕊開得越繁盛,累累壓低枝椏,香氣撲鼻。
褚鳶腰間纏著鈴鐺,手背在身后,細細長辮纏繞的綢帶仍然歪歪扭扭,一眼能看出系得人雖然用心但手藝委實不行。
褚鳶一路毫無阻攔進入冷泉洞口。
直到結界術法將她攔在洞外。
褚鳶伸手推了推,沒推動。
玉絳之說碧海霜天可以隨意出入,褚鳶毫無心理負擔地揮手給結界鉆開一個洞,貼心地給玉絳之留下一整塊,然后歡快地彎腰,一腳踏了進去。
疼痛讓玉絳之感官失去敏銳,刺骨寒意從腳底穴位抽搐而上,小腿筋脈寸寸俱斷又重新連接。
才過去大半個時辰,玉絳之脫力地靠在岸邊,目光虛無定在手腕處兩彎相抵的月亮上。
古籍中有此蠱記載,但并無破解之法。一旦生出異心或他人情愛,他將在一日之內經歷少年、中年和暮年,遍布皺紋衰老至死。
和那些陰時生人相同的記號總有一日會被發現。
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女還沒有以救命之恩或者魔域之事要挾什么。
單家村那一幕是演給他看的,不過是要提醒他還欠著單家一樁大恩。
貪欲者必將毀于貪,人他會救,至于活不活得下來與他無關。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壓著,疼痛引起胃部抽動。玉絳之感到惡心,又覺得實在是沒理由惡心。
褚鳶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一進來就凍得打了個噴嚏。
然后使勁搓了搓雞皮疙瘩。
陰濕之地魔物確實喜歡,不過這不代表他們不怕冷。褚鳶十分不能理解天底下為什么還會有比九幽地殿還滴水成冰的地方,而且還大喇喇存在。
還沒等這個問題解決她就意外地抬頭,腳步生根似的沒拔動。
視線盡頭是斷崖小瀑布,滴落潭中變成深綠的藍青,低溫和流水讓周遭模糊,色彩的感知隨著驟降的溫度拉長。
銀發在水汽中泛著氤氳光澤,冰釉般蒼白冷凝后背上翩然停歇一對起伏蝴蝶骨。
其上魔枷線條深艷,像會呼吸的血尾蝶被束縛后掙扎不得。
無數次環上對方脖頸時,褚鳶見過的,情動難耐的模樣。
玉絳之穿深色更好看,尤其是紅。
褚鳶走神地想。
她見過的。
魔物為討她歡心將死生惡殿披上軟紅,成排喜燭曖昧跳動。玉絳之被要求換上緋紅華麗婚袍,眉眼安靜地坐在榻邊。
“姑娘自重。”他說。
褚鳶第一次聽到只覺新奇,有人罵她“魔頭”有人稱她“主上”,也有人喚她“小帝姬”,倒還沒有人叫她“姑娘”。
當時她往身后看了一眼,確定沒有第三個人后又轉頭,盯著玉絳之充滿求知欲地問:“姑娘是什么?”
銀發青年愣了一下。
他當時睜著一雙能勉強視物的淺色鳳眸,眼尾長而艷,眉心處被朱砂筆畫出半蓮,花瓣勾金邊。
美得讓死生殿一眾玉冠環佩黯然失色。
所有上貢給魔主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何況是送給“魔主唯一且僅有的玩物”。那頂花冠連綴金珠紅線,繁復雍容。
挑起的暗金華蓋繡七彩鸞鳳,半搭在額頭。
女子裝束這樣的屈辱換做任何一個男子都會羞憤欲死,玉絳之并不,相反他的神色只像是沒有料到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魔主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又因為這個棘手的問題躊躇停頓。
隔了半晌褚鳶快要睡著,才看見銀發的新郎官露出淺淺的笑來。
山河傾倒而蒼翠起,一個盛大春日鋪天而來。
很好看,跟奚章的俊美不同。褚鳶沒能挪開眼,怔然聽見對方格外認真的解釋:“姑娘,就是未婚嫁的女子。”
“那你叫我‘姑娘’干什么?”褚鳶更認真地反問。
“你應該叫我別的,因為——”她停住了,發現玉絳之蒼白肌理突然肉眼可見的殷紅,在晃動喜燭中顯出別樣的穠艷來。
雅青長睫抖抖嗖嗖,擾得褚鳶心癢癢,無意識抓了抓手心。
“那你該叫我什么?”她歪頭思索一會兒,又重復一遍。
最后褚鳶沒有得到回答,但從此牢牢記住“姑娘”兩個字,天天對著魔域七大魔將里唯一一位自稱“女金剛”的徐芳容炫耀自己學到的新詞兒:你是一個姑娘。
徐方容天生神力,能一手掀開三個她那么大的魔物頭蓋骨,每回她出去打架褚鳶都不厭其煩蹲在她身邊樂此不疲地強調“你是一個姑娘”。讓整個魔域沒人敢確認性別的“徐姑娘”受用無比,渾身充滿干勁,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魔主看以證忠誠。
……
總覺得玉絳之和一百年前不一樣,褚鳶想不通,心神聚焦在眼下。她鎮定伸手在手腕處劃了一道,深藍血液滴落一簇南山葵上,很快土地就變成巴掌大的焦土。
等那股對生肉的原始渴望壓下去后褚鳶拍拍自己腦袋,正準備意思意思地回避一下抬腳就踩到一截枯枝。
“咔擦”。
褚鳶僵住了。
冷泉中的背影也僵住了,從壓得人嘔吐的情緒里抽身,沒回頭就迅速抬手,寬大外袍在褚鳶面前一閃而過,準確兜住了她整個人。
這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沒見過。不過相較九天之上佛尊眸中不見萬物的樣子他的轉世稱得上純情,褚鳶心心念念要和玉絳之做朋友,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樣放肆,于是很自覺地后退幾步,一邊頂著袍子狂擺手一邊掩耳盜鈴道:“玉師兄,我什么都沒看見。”
“……”
說完那背影更僵了,幾乎僵成霧到拉滿的弓弦。
玉絳之壓了壓眉心,音色潮濕:
“褚姑娘,能幫我一個忙嗎?”
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褚鳶從袍子底下傳出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好啊。”
玉絳之默了一默:“有勞褚姑娘轉身,走一百步。”
等會兒,褚鳶意識到不對。
玉絳之反應過來身邊有個人時已經晚了,褚鳶正蹲在他身邊,仰頭毫無邏輯道:“你穿紅色一定好看。”
潭邊石塊上遍布青苔,褚鳶毫無防備踩上去一滑。
“嘩啦——”
她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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