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根生(三)
佟漳一步三回頭,抓著衣服再三跟封仇確認:“你,你爹娘真不會把我打殘?”
眼看太陽都要落山,周窗鑒把他往里推:“你再不進去他爹會不會把你打殘我不知道,他倒是會。”
封仇冷冷看他。
“……”佟漳偷偷抬頭,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一把拉起褚鳶往里沖,視死如歸:“一起!小褚姑娘跟我一起!”
他慌不擇路,褚鳶差點跟他一塊兒撞封家柱子上,混亂中前腳絆后腳,一起跌進門。
褚鳶坐在地上,冷漠地想這小胖子完了。
“不好意……”后半句話卡在喉嚨里,佟漳一骨碌爬起來,瘋狂鞠躬:“封封、封伯伯!對不起封小姐天姿國色是晚輩配不上!家中已加派人手去魔域尋找!封小姐有事晚輩一定萬死謝罪……”
“她若有事你提頭來見。”
封柄傳年輕時是一方霸主,自上而下看佟漳時不怒自威。
情緒一激動佟漳鼻子就開始流血,他一邊用帕子按住一邊就差指天發誓。
封柄傳視線這才落到人群最后的封仇身上,甩袖:“還知道回來。”
封仇垂頭:“父親。”
“早聽說上陽派人才輩出,這位是……”封柄傳看向玉絳之。
周窗鑒曾隨上陽門門主多次外出,世族大姓中長輩都見過他,早年唐川生還將他送到封家學刀。
至于他身邊那位,封柄傳不曾見過。
“是門中師兄弟,”玉絳之身份特殊,周窗鑒一言概之:“我們聽說封師兄家中出事,正巧來看看有什么幫得上忙,貿然拜訪,叨擾世伯了。”
封柄傳臉色和緩:“你師娘做了荷葉雞,小鳳樓的說書先生剛回來,明日趕早還能聽。”
周窗鑒笑:“師母手藝一絕,今日是窗鑒有口福。”
“還不快滾進來?”見封仇一動不動站在后邊封柄傳冷哼一聲,“等我三催四請?”
封仇前跨一步。
看樣子封仇跟他爹關系不好,褚鳶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上灰:“絳之。”
夕陽余暉灑在青瓦朱墻上,天邊落日柔美壯闊。玉絳之好像在想什么,視線停在說說笑笑的周窗鑒和封柄傳身上。
周窗鑒極討長輩歡心,三言兩語逗得封柄傳少見的露出笑。
封仇走在他旁邊,冷不丁道:“他慣來如此。”
褚鳶不明所以地看玉絳之。
玉絳之笑了笑:“令尊心情好,大概不是因為窗鑒。”
封仇微微一愣。
有人偶爾會露出跟他同樣的表情,褚鳶不太喜歡,使勁拉了拉玉絳之袖子。
玉絳之:“嗯?”
拽完褚鳶湊到他耳邊,煞有介事地問:“師兄有什么喜歡的人嗎?”
天色暗下來,玉絳之聲音放得跟夜幕一樣低,帶著難以察覺的笑意:“阿鳶想說什么?”
褚鳶心里微微的癢,伸手大膽地去摸他纖長的睫毛:“想說給師兄綁過來,去成親啊。”
玉絳之看了她一會兒,開口:
“下次吧,下次告訴阿鳶。”
在少數時候,褚鳶會忘記她到底要找玉絳之要什么。
比如現在,輕微的風吹得人神思倦怠,褚鳶沒有繼續問。
玉絳之是第二個從來不把她當魔看的人,他一點不害怕、永遠不生氣。
褚鳶甚至有點不高興,覺得玉絳之告訴她她未必會做。
她對佛尊轉世有種奇怪的,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好奇和……
姑且認為是心軟,褚鳶看著那張臉,默默想。
晚膳后封柄傳說太晚,讓他們先歇下,明早起來再問也不遲。
不僅如此他還把封仇單獨留下,明顯有話要說。
一路經過竹林,風聲冷寂,細長竹葉影如鬼魅。佟漳吃飽喝足睡意濃,瞌睡來了頭不住往下點,被封家下人領走去睡覺了。
心夠大也是福氣,佟家各個精明,養出來的后輩如此……不同。周窗鑒心中感嘆,轉頭問玉絳之:“你不覺得奇怪?”
自家女兒消失,用膳時封母不但不著急還肉眼可見的高興,不住往封仇碗里夾菜,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最好能多住幾天。
確實奇怪,褚鳶都覺得奇怪,不過封家沒有魔。
玉絳之朝據說是封大小姐封晴閨閣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魔。”
“之前沒有,現在沒有。”
地上有塊石頭,周窗鑒一腳踢上去沒踢動,若有所思:“佟漳沒撒謊?”
“沒。”
回答的是褚鳶,她靠在一根竹子上打了個哈欠,眼角濕潤。
周窗鑒本來想盡快把人找到,不過封家看來不想把事情鬧大。
半夜溜進未出閣女子閨房實非君子所為,他沖玉絳之努嘴:“借這小丫頭一用?”
玉絳之:“你問她肯不肯。”
這幾個月褚鳶已經能心平氣和面對凡人一些無厘頭的要求。
不包括爬窗。
不包括不靠任何術法,純靠腿爬窗。
是以褚鳶一只腿跨進窗子時臉十分僵。
她腦子里仿佛出現千年前自己躺在死生惡殿殿頂吹風的畫面,底下一眾魔物大呼小叫,明明沒多高的地方硬是驚動一幫人。
褚鳶一手拉著窗沿,像一時興起,探出半邊身子問:“絳之。”
玉絳之很緊張:“怎么了?站不穩?”
周窗鑒:“……她兩只腳都在里邊,什么站不穩。”
褚鳶覺得周窗鑒這人非常討厭,不看他沖著玉絳之道:“我要是掉下去,師兄要接住我。”
說完她也不等玉絳之答應,單手撐著往屋內一跳。
屋內整潔,銅鏡光潔如新,女子梳妝臺珠釵螺黛,胭脂水粉,一樣不少。
什么都沒有,人沒有,打斗痕跡也沒有。褚鳶環視一圈,退了出來。
第二日清晨封柄傳沒露面,讓一個丫鬟帶著他們又去了封晴閨房。
玉絳之站在門口沒有進去,低聲問:“那日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小丫鬟年紀不大,微紅著臉:“那日我給小姐梳妝打扮,她說屋子里悶人渴得慌,讓我去廚屋拿紅豆湯。”
“天氣不好?”
她搖搖頭,面露疑惑:“天氣很好,有風,小姐說悶我走前特意開了窗。”
“再回來小姐就不見了。”
確實如褚鳶昨日所說,屋內看不出掙扎打斗痕跡。周窗鑒走到靠窗的地方,摸了摸窗沿上薄薄的一層灰。
玉絳之:“這附近不是有間茶樓?你沒在渭柳城聽說書的,在這里能趕上。”
“行。”
周窗鑒抬腳便走:“跟佟漳說一聲,他爹若是想要兒媳就給他再辦一樁婚事,河西佟氏把轎子做大的財力還是有的。”他沖褚鳶眨眨眼:“最好能把我們都藏進去。”
褚鳶木著臉看他。
佟漳心情忐忑地坐在凳子上,怎么想怎么不安心,屁股左挪挪又挪挪就是不挨著凳子:“封大小姐還沒找到,我們就出來吃吃喝喝是不是不太好……”
這個點茶樓正熱鬧,一樓二樓坐滿人,他們連著封仇那個冷冰塊一起出門,據說封仇是被趕出來的。
周窗鑒手撐在桌上,似笑非笑:“那你一個人去?”
“……”佟漳默默把嘴里冷透的茶咽下去。
“父親在撒謊。”封仇突然。
“嗯。”玉絳之專心看著手里缺口瓷杯,將豁口的地方對準外側,指尖在上邊磨了磨。
褚鳶興致不在這件事本身,她更想聽那個嘴唇薄薄的說書人待會兒要講什么。
這種嘴皮薄的人據說說話很厲害,褚鳶看看他,再看看玉絳之,咬碎嘴里一粒花生。
玉絳之有很漂亮的唇形。
沾到血或者別的什么會變成穠麗的色。
褚鳶用尖牙磨了磨花生沫,移回視線。
“大伙兒靜靜——”說書人一敲桌面,清嗓子。
“前幾日說得大伙兒想必都聽厭煩了,今日老朽想說些別的。”他摸了摸自己蓄得很長的山羊胡,笑瞇瞇:“今日封家出了件大事,城中流言傳得七七八八。”
底下有起哄聲:
“哎——我們都知道。”
“封家和佟家要結親家,沒成功嘛。”
“聽說封大小姐還逃婚了!”
“有這等事?”
“……”
佟漳恨不得把頭埋進膝蓋里。
說書人任大家議論,等安靜些才繼續神神秘秘道:“不是,是——”他指了指地下,吐出個嘴型:“魔。”
茶樓中有半剎寂靜。
人有時候無聊,別說神佛,一塊土豆都能造出個為愛瘋魔下油鍋的故事。周窗鑒一邊聽一邊點評:“這說書的聲音不夠,我上次聽的那個給自己說的如癡如醉,手邊放的根本不是茶,是酒,搖頭晃腦一場說完下來……”
他“嘖”了聲:“痛快。”
見鎮住人說書的很滿意:“老朽聽說啊——這魔物大都好美色,那二十一城的主人,手底下七大魔將之一,叫紫宸的那個,坐擁無數貌美姬妾。”
“知道除了魔域首將外他有另一個名頭嗎?”說書人做了個“噓”的手勢:
“那位小帝姬的……”
“入幕之賓。”
“……”褚鳶表情有剎那空白。
這四個字她還是懂的,她是不太懂人,不是聽不懂話。
很有意思,周窗鑒在看玉絳之,窗外大片日照將他籠罩在玉一般的顏色里。
陰影很淡,不過存在。
他想起從云富口中套出來的話,眸色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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