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良恩明顯一愣。我淡淡地笑笑，瞇著眼看著遠處，自嘲道：“我陸正之雖涉世不深，卻也知道些道理。地不長無名之草，天不生無用之人。雖然我自問百無一用，可若是沒有一些利用價值，恐怕你也不會如此與我親近了吧。”

        諸良恩張了張口，半晌才訕訕笑道：“陸老師，我自然不會害你的。”

        我呵呵一笑，點點頭，說：“我當然相信。算起來，這幾日發生這么多事，倒多半是蒙你出手挽瀾。今天你更是以命相搏，殺蛇救人。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和他們都早已經命喪黃泉了吧。說說吧，為什么？”

        諸良恩一臉古怪，說：“老師，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會發飆么？”

        我斜著眼看看他，說：“那么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

        諸良恩嘆了口氣，道：“降妖伏魔之事，禍亂陰陽，黑白顛倒。即使是行正義之舉，卻也難免沾染污濁晦氣。所以，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單獨行動，鮮有成群結隊的現象。我自然也一樣。不過就在不久前，有人對我說，我需要一個幫手。所以，我就找到了老師您。”

        我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他聳聳肩膀，說：“好吧，那人給了我一份生辰八字。你知道，我會一點卦學皮毛，不費多大勁就算出這生辰八字的本尊是您了。”

        我點點頭，說：“那人是誰？”

        諸良恩縮了縮脖子，鬼鬼祟祟看看周圍，嘿嘿一樂，道：“這我可不能跟您說了，否則我就真的死翹翹了。”

        我說：“你要是不說，我現在就讓你死翹翹。”

        諸良恩腦袋搖的像撥浪鼓，說：“你不行，你不是我的對手，況且師生一場，你忍心弄死我么。但是我要是說出來，那才真的離死不遠了。”

        我冷笑道：“這么說是位高人了？現在的高人難道都喜歡做這種齷齪不討好的事情么？”

        諸良恩嘿嘿一笑：“罵罵無妨，反正和我沒關系。”

        我看著諸良恩滿眼狡黠，不像是說實話的樣子。況且找我這種廢柴當幫手，除非那高人腦子壞掉了。而且這謊言之蹩腳，倒是符合諸良恩一貫作風。我看他不愿說，微微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轉身去看余晴幾人。而我沒注意到，在我轉身的一剎那，諸良恩的嘴角卻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我看看幾人，還都未醒。心中不由又有些急，道：“諸良恩，他們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諸良恩隨口道：半個時辰吧。

        我看看時間，已經四點多了。看看天色，確實有些暗了。皺著眉說：“那我們怎么出去？這山高谷深，又無出路，天馬上黑了，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諸良恩一臉無所謂，說：“當然，天下還沒有我不能解決的問題。”

        我冷哼一聲，說：“那你倒是說說我們一會兒怎么出去。”

        諸良恩說：“當然是等天黑了，月亮出來了，我們就可以乘著月光寶盒離開這里了。要是老師您有興趣，我還可以帶您穿越到前朝看看。”

        我知道他滿嘴跑火車，懶得理他。舔舔嘴唇，想起幾人都是一整天水米未進，口干舌燥。猛想起諸良恩那里似乎是有水的，便問道：“諸良恩，你那兒還有水么？給他們幾個喂點。”

        諸良恩搖搖頭，說：“沒有了。剛才只有一點，都給你洗臉了。”

        我瞪他一眼。想了想說：“哎，我看到書上電視上吃蛇肉喝蛇血，都是大補啊，能不能……”

        諸良恩撇撇嘴，道：“老師，那孽畜修煉多年，有妖氣不說，說不定還吃人肉喝人血，你敢補么？”

        我縮了縮脖子，翻個白眼，說：“還是算了。”

        兩人各自沉默，時不時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閑天，過了許久，聽見旁邊嗯哼一聲，我和諸良恩連忙靠過來，就看見尚天天幽幽轉醒。我驚喜地道：“尚天天，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尚天天雙目微睜，慢慢凝聚起了點精神，只是似乎并沒有聽見我的問話。隨即看到諸良恩湊上來，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神采，無力地輕聲道：“良……陸老師，諸良恩，你們……”

        諸良恩笑了笑，打斷她說話，道：“好了，沒事了。你不要說話，稍微休息一下，應該就能恢復精神了。”

        尚天天眼中露出一絲感動，微微點了點頭。諸良恩扶她坐起，回頭道：老師，你看看余老師和肖禾，他們應該也快醒了。

        我邊點點頭，邊在旁邊分別推喊了余晴肖禾幾聲，并無反應。不過看到尚天天醒來，我心中憂慮倒也減去大半。無非是多等一會兒罷了。

        尚天天漸漸恢復了些氣力，看看周圍，疑惑道：“嗯？我們這是在哪兒？”

        諸良恩說：“我們出來野炊啊，在山里呢。”

        我驚嘆諸良恩說謊話不眨眼的功力，只是這謊話編的也太過蹩腳，恐怕連傻子都騙不到吧。

        尚天天滿臉迷惑，說：“我怎么不記得了。”

        諸良恩眼也不眨，說：“你和余老師還有肖禾食物中毒，昏迷了好久，可能是還沒有完全恢復吧。早就告訴你們山里的東西不要隨便吃，偏不聽。”

        尚天天竟一臉愧疚，低垂著頭，臉色漲紅，道：“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

        對不起？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鐵骨錚錚的女漢子居然也會說對不起？

        隨即尚天天注意到諸良恩身上的衣服和傷痕，緊張地指了指，道：“你這是怎么了？”

        諸良恩一臉豪氣，說：“不礙事的，就是摔了一跤而已。”

        尚天天張口結舌，說：“摔一跤摔成這樣？”

        諸良恩點點頭，說：“不信你問陸老師。”

        尚天天看著我。我瞠目結舌，不過很快掩飾過去，假裝連連點頭，腦子卻在飛快轉動，嘴里跟著說：“嗯，是的，他幫你們上山采藥，從一百多米高的山上摔下來了。”

        諸良恩一臉悲痛，點頭稱是，同時報以我一個稱贊的眼神，我只當沒看見。

        尚天天聽了，眼中瞬間涌出眼淚，哽咽道：“良恩，你……”

        諸良恩連忙呵呵一笑，說：“好了，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么。咦，余老師醒了。”

        聽諸良恩這么說，幾人的注意力才轉到余晴肖禾身上，才發現余晴肖禾都已經醒了，肖禾醒來的似乎更早一些，只是微微睜著眼睛，眼神空洞。余晴剛剛睜開眼，意識顯然還不是很清楚。約摸過了四五分鐘，二人才慢慢有了些精神。

        肖禾深呼吸幾次，慢慢撐著身子站起來，手按著太陽穴，四處看了看，驚愕道：“這是什么鬼地方？”

        諸良恩說：“我們出來野炊啊，在山里呢。”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心想這套鬼把戲要是能騙過余晴和肖禾，那才叫見鬼了。

        果然，肖禾也是滿臉疑惑，不等他說話，一旁余晴便說：“野炊？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

        肖禾搖晃著腦袋，也道：“我也不記得。我們這是怎么了？”

        諸良恩一臉悲痛，說：“你們食物中毒，昏迷了好久，我給你們用了解藥，好不容易才把你們救回來。早就告訴你們山里的東西不要隨便吃，偏不聽。”

        肖禾張牙舞爪道：“中毒？開什么玩笑？我從來不吃奇形怪狀和來歷不明的東西的。”

        余晴滿臉震驚，眼睛忽閃忽閃看著我，說：“我也覺得……我記得我們晚上從醫院出來回學校，后面的事情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肖禾跟著說：“對對對，我也是。”

        我苦笑一聲，沒有回答。此時眼見幾人醒過來，心里松快，倒也存了幾分看諸良恩出丑的心思。心中不由得一樂。

        諸良恩昂首挺胸，面不改色，也不說話。旁邊尚天天反倒急道：“是真的，你看他身上好多傷，就是幫我們上山采藥，從一百多米高的山上摔下來了。”

        諸良恩沉重地點點頭，同時偷偷沖我擠了擠眼睛。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余晴滿臉疑惑看著我。肖禾大叫道：“一百多米？開什么玩笑，一百多米摔下來都沒摔死你？”

        尚天天怒道：“你這人怎么這么沒良心，良恩舍命采藥，不是為了救你么？竟然還說這種話。”

        肖禾訕訕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嘛。這么激動干什么。”

        諸良恩一臉得意，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腹誹，常言道色令智昏真是他媽的太對了。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忽然余晴問：對了，這里怎么這么清靜，我們是在哪個山里？

        諸良恩老臉一紅，頓了頓說：“深山里，我們迷路了。”

        余晴啊了一聲，說：“那現在怎么辦？”

        諸良恩說：“不要緊，等天黑就有辦法了。”

        肖禾鄙夷道：“你個路癡能有什么辦法。”

        諸良恩哼了一聲，說：“我當然有辦法，我有月光寶盒，能穿越出去。”

        幾人笑罵他扯淡。我戲謔道：“那么，諸良恩，勞駕，你能不能告訴我在這太陽都照不進來的深山里，我們怎么靠月光寶盒穿越出去？”

        幾人哈哈大笑。諸良恩不屑道：“你們懂什么，我們可以假設月亮出來了，然后騙月光寶盒開門。只要時辰對，天地也得上當。”

        肖禾道：“扯淡，我雖然高中地理沒學好，但是也大概記得什么上弦月下弦月的吧，這幾天是月初吧，我估摸著，再過一會兒，月亮就該下山了吧。”

        幾人又是大笑，諸良恩跺跺腳，道：“不信拉倒”。轉身走開了。

        此時夜幕降臨，谷中更顯陰森恐怖。山上陰風颯颯，草樹沙沙作響，天上依稀可見點點疏星。幾人湊在一起說笑，倒也不覺得害怕。雖然一天水米未進，又冷又餓，卻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催著回去的話題。我感到一絲絲古怪的氣氛散發在空中。

        過了半晌，余晴幽幽道：“你們說，世外桃源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尚天天笑道：“我都不想回去了。我覺得我們這樣……挺好。”

        我心想，那是你們不知道經歷了什么，否則就不會覺得好玩了。只不過口中卻淡淡道：“你們要是喜歡，可以讓諸良恩經常帶著你們過來。”

        余晴道：“你不喜歡么？”

        我笑了笑，說：“我可以陪著你們。”

        尚天天在一旁故意哈哈一笑，異口同聲說：“酸。”

        我心知失言，老臉一紅，不再說話。余晴也沉默不語，一旁肖禾卻喃喃道：“不對，還是不對，怎么會完全不記得了呢。”

        幾人正沉默著，就聽見耳邊一聲凄厲的尖叫，一瞬間便充滿了整座山谷，刺激的人頭皮一麻，身上雞皮疙瘩暴起。

        諸良恩！！！

        我豁然起身，和肖禾擋在余晴尚天天前面，警惕地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漫漫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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