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瞧見那荷包放在床沿，她就已然知曉，昨兒夜里，沈上時昨日捏著這荷包，入定許久。

        十六勾唇笑笑，沈上時啊沈上時，你果然是忘不了的。

        說什么回不去那舊時歲月，大抵都是騙人的，她十六怎么會相信？

        他沈上時和她相處一年多，說忘就忘？

        十六心情愉悅，喚來昨日婢子，與她話話家常。

        這將軍府她甚是陌生，她在順安府住的地方比這小了不知多少，左右不過一進一出的院子，分東西廂房。

        沈上時這府里院落林立，多半都是空的，只有她那清院，和沈上時住的竹院稍稍有幾分生氣。

        “姑娘，您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啊？”

        十六聽著小寧在耳邊嘰嘰喳喳，她瞧著小寧，臉上都是活力，這婢子不過十二三，天真爛漫得緊。

        “順安府。”

        小寧微訝，臉上笑意慢慢冷卻下來，姑娘已從她身邊走上前去。

        小寧知道順安府，是她家大人未進長安時的落腳之地。

        那這姑娘，想來定是順安故人，只是昨日，為何姑娘讓她喚她夫人？

        將軍府，沒得沈上時的允許，是不會有人提順安府這三個字的。

        姑娘來自順安府，大人又待她不同，莫非，這真是未來夫人？

        十六沒理會小寧，慢慢朝前走著，小寧也知道她晃神，連忙跟上十六來。

        “小寧，廚房在哪？”

        她住那塊，定是東閣，朝南走七百六十四步，才到將軍府門，她站在原地，又好生瞧了府門外一眼，才將心思收回來。

        “回姑娘，廚房在后面。”

        小寧自是不知十六要去廚房作甚，不過就是餓了，又覺得姑娘大費周章，想吃東西，直接傳喚便是。

        時下已是深秋，再過一兩個月，就初冬，她清楚的記得，四年前的這個時候，她認識了上時。

        十六點頭，示意小寧將她往沈上時的住所帶去。

        一路上，小寧告知了她許多。

        沈上時做了個三品將軍，如今邊關太平，無戰事，沈上時也閑下來，平日里賞花弄月，做盡了風雅之事。

        他沈上時這番做派，又哪里像個帶兵打仗的將軍，分明像個讀書人，一身儒雅之氣，偏沈上時又生得好看，不知引了長安城里多少小姐姑娘的心思過來。

        十六抿著嘴角聽著小寧說話，心里都是濃濃的驕傲，她的上時自然是人中龍鳳，任由旁個給她什么都換不得。

        “姑娘笑起來真好看，就該多笑笑呢。”

        小寧奉承著，十六臉微紅，卻也受用，巧笑嫣然。

        待真到了沈上時的住所，她卻停在原地，他沈上時到底是如何想的，口口聲聲說長安城不是十六該待的地方。

        罷了，這些個事兒，容后再想，思及此，她抬起芊芊素手，輕扣在房門上，只二下，便聽得沈上時溫潤醇厚的聲音：“進來。”

        十六忙轉過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物，問一聲站著的小寧。

        “我可有哪里不妥？”

        小寧搖頭，這姑娘真是緊張，見大人，也不用如此謹慎吧。

        十六撫了自己頭發一把，今日她著一身月白色衣裳，又將那許久不用的木簪子斜插進三千青絲，才將門推開。

        這簪子，是沈上時親手做的。

        那時她蹲在地上，看著一旁沈上時揮舞著匕首，削壞自己好些皮肉，又無端折損了好些桃木，才刻了這么一根出來。

        上頭沒有花紋，在她看來精巧可愛，已勝過明珠千斛。

        十六永遠忘不了，沈上時將簪子遞與她時，嘴角牽起的笑容，他如明月，清冷，低頭瞧著臉紅的十六。

        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們十六戴上，一定好看極了。”

        她一直不用，是那簪子經不得風吹日曬，她從順安府來到長安，足足走了三個月，怕壞了這簪子，遂將簪子收起來，入長安這第二日，才將簪子拿出來戴與沈上時瞧。

        “上時。”

        沈上時在書房里作甚？揮灑著筆墨，墨香四溢，她瞧著那硯，是上好的思州硯，該是離開順安府的時候，一齊帶過來的。

        沈上時半晌才抬起頭來，手中停下動作，眸光在十六身上掃過，三年過去了，十六越發明艷動人，即使身著樸素，簪著木簪，也難掩風華。

        她怯生生瞧著自己的眸光，就仿佛時刻在擔心自己送走她一樣，沈上時將筆放下，從桌邊走過來，將她引到八仙桌邊上。

        “清院離這里遠，你怎自己過來了？”

        十六搖搖頭，見不到沈上時，她心里總空落落的。

        “馬上就要入冬，上時，我不放心。”

        她薄唇輕啟，似在解釋她為何來到這里，她已三年沒見沈上時，如何放心得下？

        沈上時走的時候，告訴過她，等塵埃落定，就會來順安府接她，可她一年又一年的等著，那驛站來來往往的書信，不見沈上時的只言片語。

        沈上時沉默，快入冬了，這幾日天氣都涼了下來。

        十六不放心，沈上時挑眉，她不放心什么？

        見沈上時面露疑色，十六低眉順目，怕是上時太過忙碌，連這等重要的事兒都忘記了吧？

        她記得！

        沈上時這書房倒是一個好去處，暖和，她在外面是冷，進來便感覺不到。

        “喜歡看書？”

        沈上時問了一句，十六點頭，他知道的，她一直喜歡看書。

        “這書房你可以日日都來。”

        沈上時眼神晦澀不明，也并未阻止十六來書房，十六抬眼，眸中全是欣喜，那眸子太過晶亮，看得沈上時恍惚，站起來他又到案前，俯身作畫。

        沈上時抬眼看去，十六就坐在八仙桌邊，挑了一本喜歡的書，單手支在耳邊，另一手將那書抬高，目不轉睛盯著書上看。

        那妹崽捧著書的模樣，就是一幅畫卷，沈上時換了紙筆，筆下用力，不消片刻，便勾勒出個大概，那畫中女子，和十六無異。

        十六保持這個姿勢沒動過，沈上時知道，她此刻一定雙眸緊閉，神游太虛，也不打擾十六，沈上時畫的越來越快，不到半個時辰，畫便作好了，那美人當真讓他畫出來三分，神韻十足。

        在十六未醒來的時候，他將畫作收了起來，只當沒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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