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六步履蹣跚，朝大門口而來，從那荷塘到府門，也只半刻鐘的路程，她卻不知，她身后竟跟著這么些人。

        “小寧？”十六皺眉，小寧幾時跟在她身后，為何她竟未察覺半分。

        “姑娘，我在府中多與姑娘作伴，如今姑娘要出門，卻將我一人留在府中，姑娘好硬的心腸。”小寧上來便是抱怨，抱怨她姑娘好硬的心腸。

        若不是沈大人派人去婢子房通知她，屆時姑娘離開她都不知道，那她做這將軍府的婢子又還有何意義？

        “好婢子快別說了，我哪里是那鐵石心腸之人，只不過我這一出將軍府門，便注定居無定所，討口要飯也是有可能的，哪能委屈你跟我受這等苦？”

        十六嘆氣，她曉得的，小寧雖為婢子，在將軍府也算很受寵，在將軍待著，也比在外頭風餐露宿來的好。

        “姑娘這話是見外了不是？我既跟上來了，又哪里在乎那些，如今姑娘是落難，婢子若不隨身侍奉，又哪里當得起這婢子二字？”

        小寧那話情真意切，細細思來也確如此，可十六怎舍得讓小寧去吃這般苦。

        “如此，便苦了你這忠心婢子與我一道了。”十六拍拍小寧的手表態。

        小寧也曉得，這話才算是將她收下，小寧展露笑容，忙站到十六身邊來，抬手將十六攙扶，仔細她姑娘孱弱身體。

        “姑娘仁厚，能跟著姑娘，是婢子的福氣。”小寧嘴上似抹了蜜，說出話來也慣好聽。

        小十六如今聽得這話，便覺著慰然，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得婢子忠心如此，又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十六站于府門前，抬眼瞧去，那門內翠竹碧綠，一如她來時那樣。

        她終究嘆氣，許長寧自那廂而來，站于她面前。

        十六眼中含著一絲期頤，莫不是上時想個心不同，叫許長寧來攔下她？

        “許大哥，上時可曾讓你帶什么話？”十六上前來，那語氣有些急切。

        許長寧搖頭，緊抿雙唇，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觀他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鐵了心要與赫玉在一搭，十六，莫要再將一顆芳心錯付在上時身上，終究不值。”許長寧稱聲寬慰。

        那本是許長寧見不得小十六這般傷神才說出來的話，卻聽在十六耳中，又是另外一層意思。

        許長寧臉色不好瞧，十六猜想，約是沈上時在她離開后，與許長寧說了話。

        “許大哥，你且告訴我，上時說了什么？”十六堅持，她誓要問到許長寧含含糊糊未曾說出來的那些話。

        她知許長寧不想說是怕傷她心，但有些事，總得面對。

        “上時他說……你二人也算相識一場，如今不能親身將你送回順安，心中愧于你，不敢再相見，愿儂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許長寧聲音溫潤，由微風徐徐吹過小十六耳旁，他本如玉，奈何話語傷人。

        她何嘗不知，許長寧只是代為傳話，卻在這時，引得小十六心中怨懟，連帶許長寧那張俊臉，都變得有些可憎起來。

        “好！好！好！好一個長命百歲，兒孫滿堂！”她字字珠璣，只重復著許長寧的話。

        她原不信，若此時上時說一句挽留的話，從前那些傷人的，她便可騙著自己，只是上時為她演的一場戲。

        如今，許長寧這話帶的有模有樣，她怎還會有所懷疑？

        “請你轉告沈將軍，我十六福薄，沾染不起他這高門貴戶的將軍，既如此，便再也莫要相見。”小十六話說完，轉身便要朝著遠方而去。

        此刻她轉頭來瞧著小寧，她苦澀一笑，對著小寧說到。

        “你可聽見了？你家將軍鐵了心不再見我，若你跟著我，怕是再回不到將軍府錦衣玉食的生活的。”小十六拉著小寧的手。

        小寧連忙搖頭，她只想跟隨十六，且不論十六心在何方，此間她聽見許長寧的話，只狐疑抬頭瞧一眼許長寧。

        為何許將軍要如此說？莫不是當時將軍讓帶話之時那赫玉也在？才讓許將軍帶這糊涂話來說與姑娘聽。

        她此前可知道，將軍夜夜守在姑娘窗前的。

        待到離開此地，她定要與姑娘將這事兒說道說道，莫讓外人欺了她家將軍去。

        小寧打定主意，原已攙扶十六離開，卻聽得那許長寧從背后叫著姑娘名諱。

        姑娘緩緩轉身，站定在許長寧面前。

        許長寧雙眸清澈見底，瞧著怯生生站著的小十六，那妹崽一如初見，仍舊明媚照人。

        “十六，上時不解風情，然我與之不同，況我對你一片心意，你怎會不知？如今你已從將軍將軍府離開？和不隨了我去？”許長寧急急道。

        他為小十六，已然做過好些事，如今十六被沈上時傷透，他在這時站出來，許十六些話，便能將十六留住。

        小十六只聽得渾身顫抖，她素來知許長寧對她心意，可……

        “許大哥，我且問你一言，倘若你照實回我，便依你所言，我隨了你去。”十六微微抬頭，有陽光在妹崽臉上輕柔拂過，留下一片陰影。

        “你且說來聽聽。”許長寧喜出望外，便是要她這句話，莫說一言，就是十言百言，又有何不可？

        十六但笑不語，吊足許長寧胃口，她才上前一步，許長寧乃睿智之人，便也上前一步，此刻二人間隔不過二尺。

        “許大哥，翠翠去的那晚，你可曾從書房而來？”

        十六話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呆愣許長寧，他有一瞬的驚慌失措，十六未瞧見，卻好生生落在小寧眼中。

        觀姑娘神色，是早早便料到許將軍答不上來的，如今她瞧許將軍站在原地，微微張嘴，最終也閉口不言。

        這時小寧才覺著她家姑娘有些厲害，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讓素日里溫潤如玉的許將軍變成那番驚慌模樣。

        便是小十六一早篤定許長寧答不上來才轉過身去，若是小十六還面對著許長寧，便會發現，許長寧眼中不只是慌亂，還有一絲幾不可聞的殺氣，落在十六身上，最終似因為什么，而變得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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