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人歸來
酈國,南延城。
安雪陽無數次夢回故鄉,也無數次在夢醒時,思念著梁京郊外的灼灼桃花。
可當她真正坐上回嵐國的馬車,看著酈國皇宮越變越小,這一刻竟比夢還虛幻。
虛幻得讓她懷疑自己長久等待的意義。
嵐國,我回來了;梁京,我回來了。
阿軻……我回來了。
酈國皇后謝容華裹著白貂絨披風,站在高樓上。
看著那一行車馬漸行漸遠,仙人姿貌的她微微皺眉。
她是如今僅剩的鳳位之主。
嵐國天鳳后薨逝,鳳位之主繼郗國皇后病逝后再少一位,司坤之責的鳳位如今空懸其二。
天下兵戈之氣暗暗滋生,祥和瑞氣日減,風雨欲來。
“娘娘在擔心什么?”
謝容華不必看,就知道身后的老臣必是恭敬地彎著腰,絲毫不露他那雙蒼老卻斂著湛湛精光的眼。
她挺直腰背,舒展了眉頭,雍容道:“酈國到嵐國路遠,一路車馬勞頓,只盼安貴妃身體安然,不負我皇所托!
老臣的腰更彎下了些。
“娘娘,您是皇后,是上天甄選的皇后。圣意不達之處,娘娘當有所為。老臣雖不濟,卻仍想著能為我酈國基業效犬馬之勞。娘娘但有所遣,老臣義不容辭!”
謝容華閉了閉眼,無聲地長出了口氣。
轉身,果然見到徐老脊背筆直地彎下。
這就是酈國最狡猾卻又最忠心的老臣啊。
可是,這一次,乃至之后的每一次,都將不能如他所愿了。
徐老,您的對手,您無法想象,更無法出手。
“大人,安貴妃既有我皇皇命在身,便是我酈國重要的棋子。”
“棋子如何,執棋之手自有定論,勿逾了本分。”
酈國的執棋之手,唯有酈皇。
“……是,老臣謝罪。”
“大人言重了,天氣愈寒,大人回吧。淺露,送老大人!
謝容華不是不知徐擎之意,只是……
羽瀾吶,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謝容華遙望著遠方,仿佛在來自迢迢北方的風雪中凍結成冰。
安雪陽來到酈國皇宮那日,是謝容華第一次見她。
但于謝容華,她對安雪陽并不是太陌生。
畢竟羽瀾的來信中,已經數次提到她。
安雪陽的到來夾雜著血的腥味。
血味隱藏在陽光白雪下,比直接的袒露更讓人憂慮。
她看向走在前方牽著安雪陽手的男人,他臉上的神情,她明白。
她不動聲色地看他封她為安貴妃,看他親自引她進入晴雪宮。
隨后,她帶著身后一群或怨毒、或羨慕、或嫉恨的嬪妃,中規中矩地躬身告退。
是啊,那個時候的她,已然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了。
安雪陽在宮里圣寵不倦,風頭一時無兩。
她那一身烈炎般的紅衣成了眾妃爭相效仿之物,一時紅綢價高。
淺露身為中宮的掌宮,得皇后應準,應“蘇謀士”之計,倒賣皇后私庫中的紅錦紅緞,一時賺了個盆滿缽滿。
謝容華見了入賬后,雖沒說什么,卻是在當天給闔宮發了體己錢。
一時上下感恩。她和安雪陽的第一次交鋒就發生在此時。
“不想,酈國國后,還需行商賈之事,才撐得起這金玉堂堂。本宮和親時帶來的金銀細軟雖不多,但娘娘若是手頭緊了,盡可來本宮處……”
“安貴妃!
謝容華噙著笑轉身,眼神卻是自上而下俯視著安雪陽。
“本宮雖身處酈國,對梁京流言卻也有所風聞。”
安雪陽在嵐國挑釁皇后權威,她管不著,但在酈國,她不允許。
“天鳳后饒你,是她大度;但在我南延,還望安貴妃謹言慎行!
“既然嵐國陛下將你送了來,你就該明白,在他心里,你終究抵不過如畫江山!
“安貴妃,好好服侍陛下,做好自己的本分,或許還能留著命,再見故鄉!
安雪陽抿著唇,固執地看著謝容華在眾女的服侍下,拖著延展于地的鳳裙緩緩而去。
她的唇色漸漸慘淡,連紅衣也似乎失去了光澤。
“不愧是和你齊名的酈國皇后,天鳳!”
阿嚏!
遠在嵐國的天鳳把尚未看完的書隨手一放,下榻找了件淺青暗牡丹紋的外衣披上。
伸手出窗,正正接住一片落葉。
捏著細梗把玩片刻,她忽地笑了,低頭呢喃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又是一年之秋了。”
如蔥指尖一松,那片落葉在風中搖搖蕩蕩著,回到了最初的歸宿。
安雪陽在酈國強撐的第三個年頭,嵐國天鳳后不干了。
“小攸,我要死了,可我還欠你……”
天鳳面色蒼白地掰著手指,不時還咳嗽兩聲。
“呃,病得糊涂了,這是幾來著,小攸,你看這是幾啊?”
李寧攸聽得青筋直冒,咬牙道:“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也不嫌晦氣!把你的爪子好好放被子里!”
“昭元是個好姑娘!
天鳳一反常態,乖順地把手收到被子下,嘴里不停。
“小攸,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你說什么呢!”
李寧攸仿佛燙了屁股般,一下子跳起來,卻又馬上收了聲。
“有人來了,我明日再來看你。”
天鳳懨懨地瞥了眼宮門,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干脆利落地閉了眼。
直到一只又軟又暖的手握住了她,喚她“皇嫂”。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精神得讓人懷疑,不是裝死就是回光返照。
“昭元啊,皇嫂這一生,唯有寧攸一位摯友。他雖摳門,卻德行上等,我知他心系于你,你若對他有意,堪為良人,咳咳……”
這一聲咳后,天鳳后再沒起身……
護送安雪陽的車隊漸漸接近梁京。
詐死的天鳳后也活了過來,在梁京最負盛名的酒樓——品鮮樓蹦跶。
真是熱鬧。
昭元公主坐在酒樓的雅間里,保持杏眼瞪圓、櫻唇微張的模樣大約一盞茶功夫了。
蘇羽瀾有意無意地瞟過角落的香柱,嗯,該是時候回神了。
遂起身,理理衣裳。
“民女姓蘇名羽瀾,公主若不嫌棄,可喚民女,阿蘇。”
蘇羽瀾動作嚴謹地行了個萬福,臉上卻掛著戲謔笑意。
“阿蘇?”
昭元保持著震驚過度的眼神,看向身邊的李寧攸,手指顫顫地指向蘇羽瀾。
李寧攸霎時心疼、心憐,恨不得一把斧頭劈了那被指著之人。
不過,看到某人身旁坐著的綦墨后,他默默打消了這個不甚完善、不甚明智的想法。
他轉而拉過嬌妻的手,以沉痛的心情點了點頭。
“昨晚,不就跟你說,她是個禍害嗎?你還懷疑我腦子壞了!
“啪”!
李寧攸顧不得憐惜自己被拍開的手,只見自家嬌滴滴的媳婦一把握住了大灰狼的手,一副姐妹情熱的模樣。
唉……
李寧攸看向一直未曾開口的綦墨,正想抱怨兩句,卻見綦墨那雙冷銳的眼睛溫和地看著那兩人。
罷了,自己剝個花生吃吧。
“阿蘇姐,當年,我是親眼看到你咽氣的呀,怎么會?”
昭元神奇地看著蘇羽瀾。
“那是裝的,”蘇羽瀾尷尬,“其實你出去叫人的時候,陛下來了。”
“然后,我吃了假死藥,真咽了氣!
“這假死藥好神奇啊。”
“還行吧……”
和昭元公主說著悄悄話的蘇羽瀾,忽然看向李寧攸。
“呀,你把我們怎么認識的事告訴昭元了呀!
“那時候,小攸你的膽子實在不怎么樣,我不過洗個臉,你就嚇成那樣,嘖……”
“你那是洗臉么?有誰直接把臉皮撕下來洗臉的!”
李寧攸朝她扔了個花生。
蘇羽瀾手一抬,輕松接住。
“啊,阿蘇姐真厲害!
小迷妹昭元公主,使勁拍起巴巴掌。
綦墨難得感興趣,問李寧攸。
“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她是天鳳后的?”
李寧攸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藏起自己的荷包,這才滄;卮,“主要還是因為我有錢,她借錢的時候告訴我的。”
“定王爺,您想知道,她把嵐國皇后的信譽賣了多少金子嗎?”
“……這也能賣?”
李寧攸欲哭無淚,“我當時怎么就沒想到這不能賣呀?”
昭元摸摸李寧攸的手,不走心地安慰一番,又黏到蘇羽瀾身邊。
“阿蘇姐,你當初為何化名天鳳啊?”
昭元公主拉著蘇羽瀾的手問。
李寧攸也豎起了耳朵。
“還不是我那神叨叨的師父,不靠譜。虧他想了半天,我還地龍呢!
“哦,原來是仙師想的呀!
天鳳后師從仙師君如,這大概是大家唯一能確認的。
仙師君如一脈,自嵐國立國,就擔任嵐國國師一職,與皇室向來交好。
只是,仙師君如熱愛游歷,很少待在梁京。
綦軻登位后,曾去拜訪,卻被君如給忽悠了一番。
面對君如的徒弟——自己這位來歷不明的皇后,綦軻展現出非凡的興趣。
他以一個皇帝的智慧和多疑屢屢揣測,可惜,至始至終都沒得到足以讓他掌控這位皇后的任何東西。
蘇羽瀾猜測,皇帝大約有些挫敗。
同時,又對他們師徒,充滿了忌憚。
“嗯,他說,皇后就得起這個名兒。”
蘇羽瀾笑笑,唉,又有好多天沒見到師父了,不知道他在山上過得好不好。
“嗯,昭元妹子,有件事還是應該跟你說清楚,免得你有誤會。”
蘇羽瀾看了看綦墨,綦墨對上她的眼睛,一愣。
“我現在和你三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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