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任遠飛和劉川一起去找了孫萬里，開門見山地問他為什么要在網上惡意中傷簡丹。

        可能是之前已經聽兒子孫宏達說過再進公安局配合調查的事，孫萬里對于找上門來的警察并不感到驚訝，也一臉悔不當初的神色表示后悔與歉意。

        “警察同志，我當時也是閑得無聊，看見別人亂噴也就跟著起哄，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我知道錯了，也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干這種蠢事了。”

        “你以前認識簡丹嗎？”

        孫萬里矢口否認：“不認識啊！如果是認識的人就不方便罵了，萬一被發現了會很尷尬的。”

        “你以前是育材中學的老師。很巧，簡丹當年也是育材中學的學生。而且她上高一的那年，正好你負責教整個高一年級的政治課。換而言之，她曾經是你的學生之一，對她還有沒有印象呢？”

        “是嗎？那可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要知道我從育材中學病退都二十多年了，以前教過的學生大都沒什么印象了。”

        “說起來，她入學那一年，正好就是你意外墜樓摔傷的那一年。”

        任遠飛說這句話的時候，純粹只是作為一個時間段的坐標點，想要更好地提醒孫萬里記起當年的事。

        孫萬里果然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當年種種，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毫無知覺肌肉萎縮的雙腿，暗中緊緊咬了一下牙。

        這種咬牙切齒雖然是暗中進行，但是孫萬里臉頰兩側的咬肌與下顎骨的線條，卻跟著這一動作雙雙崩緊。

        盡管很快就松開了，可那一瞬間的微表情變化，卻被心思縝密目光敏銳的任遠飛留意到了。

        奇怪，為什么提起簡丹入學的那一年，正好就是孫萬里意外墜樓摔傷的那一年時，他會看著自己癱瘓的雙腿流露出仇恨的情緒呢？

        這種表現，倒像簡丹就是那個害得他摔成殘廢的人一樣。

        心底油然浮起的這一念頭，讓任遠飛自己都為之一震：我在想什么？不是吧？不可能吧？簡丹怎么會跟孫萬里的墜樓事故有關呢？

        不過，如果真有關連，那么孫萬里在網上惡意中傷簡丹的行為就有很合理的解釋了——因為他就是存心想要報復她。

        “對不起，警察同志，你說這個簡丹以前是我的學生，可我實在是對她沒有印象。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孫萬里木著一張臉再次否認了自己認識簡丹，但是從他刻意避開的眼神，任遠飛能夠判斷出他不是在說真話。

        經驗尚淺的劉川卻沒有留意到這一切，只管埋頭做記錄。

        奇怪，明明一提到簡丹，孫萬里就暗中恨得咬牙切齒，為什么偏偏又要否認自己認識她？

        還有，如果當年他意外墜樓一事真與簡丹有關，那么他為什么不說出來？這當中又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難言之隱呢？

        這些疑惑不解的問題，任遠飛回到辦公室后還一直在琢磨。

        反復地琢磨中，他忽然間心念一動地想起了“吃瓜群眾王老五”之前在微博上惡毒攻擊簡丹時說的那些話。

        當時，孫萬里躲在那個網絡id背后，言之鑿鑿地說什么簡丹念中學的時候就做了雞，聲稱自己就曾經光顧過她的“皮肉生意”。

        還說什么猶記得她是一只“白虎”，那個地方光凈無毛，恥骨處還有一顆黃豆大的紅色胎記云云。

        任遠飛最初看到這番話時，只把它當成網絡暴民的信口雌黃，并不以為然。

        現在發現孫萬里不但在現實生活中早就認識簡丹其人，而且還對她心懷恨意。再想起這番話，就感覺不只是胡說八道那么簡單了。

        他說簡丹是“白虎”，又說她恥骨處有一顆黃豆大的紅色胎記——這兩句話，任遠飛再回想起來都有一種細節太過精確的感覺。

        所謂的“白虎女”，是對無陰毛女性的民間俗稱。

        而這一類女性極少，只有大約25的女性完全無陰毛。也正因為無陰毛，所以長在恥骨部位的胎記才能被人看得見。

        所以，如果孫萬里是在胡編亂造的話，這些細節未免太過環環相扣。

        而如果他不是在胡編亂造，而是在說真話——簡丹身上真有這么一個胎記，那就意味著他當年曾經親眼目睹過那個十四歲的女中學生身上最為隱私的身體部位。

        一位男老師，怎么可能看得到一個女學生的隱私部位呢？

        顯然只有一種解釋，他曾經做出過禽獸不如的行為——猥褻或是強暴過自己未成年的女學生。

        一念至此，任遠飛整個人像被急凍成冰似的僵立在辦公椅上一動不動。全身的骨頭冰冷、僵硬，心臟部位尤其陰寒無比。

        簡丹，她在成長的過程中到底經歷過多少可怕的陰暗面？

        十二歲那一年，她親眼目睹了母親因為反抗一個男人的強暴而錯手殺人；

        十四歲這一年，她是否也因為奮力反抗孫萬里的不軌行為而錯手把他推下樓摔成重傷？

        所以，盡管孫萬里是被簡丹推下樓摔傷的，卻一直不敢聲張自己墜樓的真相。

        這些年來，他還因為自己摔成下半身癱瘓的事一直對她懷恨在心。看到她被網絡暴民攻擊時，就乘機落井下石地誣陷她。

        言之鑿鑿地說她在中學時代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雛妓，卻絕口不提自己有違師德與人性的獸行。

        盡管這只是自己單方面做出的推測，沒有任何實據可言。但任遠飛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推測的可能性非常高。

        而且基于之前他與簡丹曾經有過的一段對話，他還能更確切地肯定——簡丹在中學時代被孫萬里性侵過。

        “你當年為什么會同意許明皓他媽媽提出的這樁交易呢？”

        “我會同意，當然有我的原因。”

        當時任遠飛不明白簡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現在他忽然懂了。

        如果她在十四歲那年不幸失身于禽獸老師，自然會不可避免地產生自卑心理，認為骯臟不潔的自己配不上許明皓那樣陽光干凈的少年。

        任遠飛所推測出來的一切，讓他的雙手不可自控地緊握成拳。

        緊得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心臟部位是一陣鋸齒鋸過般血肉橫飛的劇烈心痛——為了被戕害的、摧殘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間，他恨不得沖回孫家把孫萬里直接幾拳打死算了。

        這種渣得不能再渣的人渣還活個屁呀！早點下十八層地獄去接受閻王的大刑伺候吧！

        無神論者任遠飛，在這一天忽然發自內心的希望——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是真實存在的東西，所有犯過惡的壞人死后都會去那里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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