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推敲
郎君以手握拳,笑咳一聲,方拱手道:“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待[1]。”
在楊柳村時,這位女郎尚還磕磕絆絆應答,如今,神色雖倉惶了些,然口舌伶俐,亦會反諷,恰如春去,初夏時節,林木顏色漸深。
當真是,近墨者黑。
咳……
她是否偶然路過不甚重要,皆遮掩不了自身逾矩推門之舉。
憶起她膽兒那般小,連自家馬都能驚著,悠哥兒再次拱手道:
“是某未敲門,驚了女郎,萬望見諒。”
“無事無事……郎君言重了。”
呼……
江淼淼長舒一口氣。
她可不想做一個路過聽到秘辛被滅口的十八線女配。
那位山羊須老大夫抱臂看戲,她亦給他行了一禮,又道:“若,郎君不棄,請二位移步正屋喝口茶。”
見某位郎君輕輕一瞥,很有保命意識的人又立刻解釋:“慈姑會上茶,我……怕熱,且在此處納涼。”
她邊說還邊扶著墻。
【宿主,支愣起來,兌根電棍出來,悠哥兒敢動,你就電他!】
“……謝謝,宿主她是守法好公民。”
出的什么鬼主意!
守法公民的手還不自覺摸著磚面,“郎君,請。”
柳悠之壓了壓唇角。
瞧,此番做派,便是不打自招。
五月中旬的辰時,能有多熱?
他眨眼,又微抿唇,朝婁大夫介紹道:“婁大夫,這位女郎,是老師的小友。”
婁大夫與她見了禮,笑瞇瞇開口:“既是夫子之友,老朽便厚顏討杯茶吃。”
“嗯。您請。”看看人家老人家,多么識時務!江淼淼屢次三番轉著眼珠子,就等某人挪腳。
某人悠然道:“既是怕熱,便不要再待此處罷。待客之道,焉有主人不在之理?”
江淼淼瞥他一眼,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也只得應下。
家中沒有備熱水,吃茶也不是摁一下電源鍵的事。
慈姑在起爐子,用蒲扇呼呼吹著。
正屋的三人,相顧無言略坐了會兒。
閱盡千帆的老大夫先開的口,“方才,秀才說女郎是夫子之友……依老朽看,怕是說淺了,應當是摯友,忘年交才是。”
江淼淼不明所以,轉著眼珠子,想從那位柳秀才身上得到答案。
“婁大夫,見微知著,某汗顏。”柳秀才淡然一笑,又給她解了疑惑,“那位許娘子,是師母原先倚重之人,老師見之追思,才將她辭了。”
“原是如此。”江淼淼垂了眼眸,揪著手中帕子,怎么自個兒盡做些失禮之事,“小女實在不知……”
“非女郎之過,切勿放在心上。老師此舉,亦有愛重之心,若許娘子得用,女郎留下她便是。”
“是……多謝郎君提醒……”
“事兒可不正巧了么?”婁大夫撫著胡須,將聲略壓了壓,“老朽方才要與秀才說的便是慈姑之事。”
文是誠中毒,怎又和慈姑有聯系?
柳悠之微微頷首。
“要不……”江淼淼倏地站起身,“我……回避一下?”
“哈哈……”婁大夫甚是開懷,忙擺手說,“無礙,說起來,與女郎長個記性也好。”
江淼淼坐回,平靜聽完陳夫人誤食慈姑花之舊事。
唯有薜荔很不平靜,嘰嘰呱呱吵得她腦仁疼。
【哇,宿主,可以可以,薜荔為您自豪!】
【宿主,你真的不考慮一下科舉嗎?】
“……薜荔你確定,咱不是餓死鬼系統嗎?”
【宿主,科舉,與餓死鬼系統不沖突。宿主,考慮考慮,薜荔可以為您申請一下轉換身份,科舉當官!】
“……再不閉嘴,宿主她想當女帝了!”
【那也行,為萬民所養,愿力點多多。】
“……”
江淼淼自己閉嘴了。對付話嘮,忽視才是上策。
那頭,婁大夫還在說著。
“昨日觀文秀才這一脈和……穢物,才使老朽想起,頗像夫人當年之事。可當時情況復雜,文秀才說有人害他……老朽便未及時告知夫子,也是多年不曾上山,書院附近可還有慈姑花?”
柳悠之斂目沉思,緩緩道:“書院的溪流邊,確有慈姑花。老師,時常去靜思,應當不是……”
秘密。
此二字未吐出,他被人截了話。
“抱歉……”
江淼淼弱弱開口,舉著爪子,“我……從前看書,知慈姑花之毒……”
柳悠之笑咳一聲,瞧瞧,愈發不避嫌了。
“小友……”婁大夫亦笑,“有何高見?”
【宿主,他在撒謊!有人要害他怎么可能正好暈倒在夫子門口?慈姑花之毒,發作起來甚快,撐不了數十步。】薜荔比江淼淼更先回應,大概是受宿主刺激,它也得表現出幾分聰明才智來。
【區區雕蟲小技,怎能逃過吾輩之眼?】
江淼淼臉皮薄,微微發熱,但事關老夫子,也得實話相告,“慈姑花,潔白無瑕,風雅之人,難免會誤食。然而,花美而毒烈,食之便會昏睡不醒……書院到紫薇巷,往來之間,是否足以使人撐到毒發?”[2]
婁大夫沒有提出異議,她所言非虛。
柳悠之揣著手,沒再言語。
莫說南山書院在半山腰,便是山腳下,到紫薇巷,尋常跑腿也得小半時辰。
婁大夫亦是臉色凝重,隨后才一笑,“方才邀小友坐聽,是怕小友游玩野外誤食,卻是老朽多慮了。”
“是小女班門弄斧了。”
江淼淼見悠哥兒難得抿唇不語,在腦海里和薜荔說話:“餓死鬼系統有收錄那位文秀才的信息嗎?”
【宿主,沒有。】
“那限定人物特殊圖鑒,有什么特殊之處?”
【宿主,您沒……】
“好的!那咱來聽聽古人破案吧,收集食物固然重要,但生活也得調劑調劑是不是?”
【是噠!】
“……”如果薜荔不是個大叔音,如此賣萌,想必她會更開心點。
令人遺憾的是,似乎知曉真相的古人并不打算將事情說開,她和薜荔一知半解的,就很撓心。
等慈姑來上茶,婁大夫客氣吃了兩杯,便要起身告辭。
江淼淼亦是準備起身送客,誰料悠哥兒忽而道:“女郎前些日子奔波,想必還未請大夫把個平安脈。今日,不如請婁大夫診一診?”
“誒?”讀書人昨日還交待說要假裝不認識,今天就這么客氣?
事出反常啊!
【無知小民,宿主軀體完整度100。】
“……”不愧是懟天懟地的薜荔鬼。
江淼淼微微一笑,秉著和薜荔唱反調的原則,便應下了。
本就是個平安脈,婁大夫摸著胡子,望聞問切一番,徐徐說道:“小友正值花期,身子無礙。然女子之體,天生便有些虛,多走動走動,會有所裨益。”
“好,我記下了。”江淼淼心想:大夫的漂亮話翻譯一下就是倆字——廢宅,動起來。
避嫌退在廊下的人,耳朵一動,目光落在那棵青翠的枇杷樹上,抿著淡笑又蹙著眉。
郎君心事似海深,實在無法教人知。
午后,還沒掛上匾額的江家罕見開了大門。
既是被老大夫斷言要走動走動,江淼淼揣著碎銀子,邀了慈姑一同出門。
已然知曉慈姑過往,她這幾日做事也實在妥帖,江淼淼領著她到了云來布莊。
掌柜的云娘對這位新主顧印象頗佳。前幾日,買了好幾套衣裙不說,又量身定制了夏衫,想來秋冬亦會如此。選用的也盡是時興又舒爽的料子,很有賺頭。雖也不知為何第一次登門是那般打扮。
“女郎,是衣裙有何不妥?”
“并無不妥。云娘眼光好,今日為慈姑配幾身。她素日要做活,也需要幾身外出的。”
慈姑大驚,道:“女郎心善,實在不必……”
從前,陳夫人待她也親善,一年四季衣裳皆不缺。自知是有救命之恩的緣故,現下與這位新主家,并無牽絆。
江淼淼示意云娘盡去挑著,“往后,總有出門時,總不好教人議論,是我苛待于你。”
倒也是如此。
慈姑只好應下。
二人又在西巷口的小食店吃了一碗餛飩。
此處離慈姑住所近,她選的店,味道自是不差。
【叮……恭喜宿主獲得“薺菜餛飩”,屬性為普通,愿力點+12,現有愿力點為50636。】
【叮……檢測到愿力點增長符合獎勵條件,開啟隨機掉落食物模式。
【叮……掉落紅燒魚一條,請選擇留在倉庫或是直接兌換。】
哎。
江淼淼繼續選擇放入倉庫,薜荔也嘆了口氣,【宿主,溫馨提示,您已經擁有8507條紅燒魚了,真的不兌一條和這位鄉野村婦同享么?】
“……我怕沒命同享。”
【也是。】
“也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嚇到了人怎么辦!!!”
【……】
薜荔沒再說話。
江淼淼又舀著個小餛飩,感慨句:“慈姑的手藝,也當得一家大廚。”
“從前,夫人也這樣說。”慈姑難得抿唇笑笑,目光神色皆有懷念,柔聲細語道,“小娘子還說,要和夫人一同坐堂,開間食店。”
江淼淼眼神一轉,見小食店也是位婦人在主廚,她家郎君負責打雜跑堂。
大鍋水汽騰騰,婦人圓潤的臉頰被熏得紅撲撲的。那漢子從后院抱了幾塊柴出來,用水沖了手,隨意在身上抹了抹,又從懷里掏出來一塊帕子,遞過去直教人赧然垂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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