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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宋牧然十六歲的奇妙旅行


在宋牧然初中畢業(yè)的那年,宋思河就已經(jīng)制定好了把他送到加拿大讀書,宋牧然明白宋思河是想讓自己走宋淇澤的路,于是當(dāng)天就定好了機票果斷的拉上了行李箱獨自飛往離臺州市相差幾千公里的安城。

龐大的、各種設(shè)施齊全、服務(wù)體貼到位的國際機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被看做是一個機械子宮。血液從國內(nèi)到達流通到國際出發(fā),傳遞著或風(fēng)塵仆仆或錦衣玉食的歸來的消息;各餐飲點晝夜不息倒班輪換,為數(shù)量可觀的新生兒制造維生所需的營養(yǎng);擺渡車在航站樓之間穿梭,它們攜帶適當(dāng)濃度的氧氣。

而你,則負責(zé)從一切的井井有條中拖著拉桿箱走出去,帶著半顆全新的心臟半塊填滿的過往,在下一輪“您所乘坐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的提醒聲中、在機場大巴墨黑的窗戶上,看見自己綽綽的影子,昭示下一秒的喜悅、平靜、波瀾壯闊。

十六歲的宋牧然到了機場以后選了一家不很正宗的中式料理店坐下,這里所有的東西都帶著不倫不類的國際化后的痕跡,就算有一天免稅店里出現(xiàn)戴著關(guān)公帽橫刀立馬的美國隊長,宋牧然想自己應(yīng)該也不會太意外。當(dāng)務(wù)之急只是在過安檢之前照顧好被冷落一中午的胃。

鐘水餃,這種名字古怪的食物更好地繼承了“扁食”的特征,宋牧然抱著肯定吃不到餡兒的想法咬下第一口,卻差點兒被濃稠的湯汁燙了舌頭。

口腔里殘存的香氣被仔細地層層過濾判斷,他嘗出里面有切碎了的烤過的鴨子皮和鮮肉,按理來說另一種味道應(yīng)該是用來調(diào)和前者的油膩的蔬菜,宋牧然想不出它的名字,單覺得一定只屬于南方潮濕多水的氣候。

不管怎么說,算是令人滿意的一頓飯。熱湯,深冬的寒冷,即將飛往安城的航班。這些詞組排列在胡筠腦海里,拼湊出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對著機票慢慢勾起了嘴角,于是連帶著收費清單上不尷不尬的數(shù)字都變得和藹可親。

這一回宋牧然選擇了一本奈保爾的作品來陪他度過飛機上三個小時,它可沒有蒂凡尼那么優(yōu)雅而有吸引力,有時候它就消沉地像它的名字《幽黯國度》一樣。

出了機場,然后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宋牧然還算是比較順利的找到了在租房網(wǎng)站上定下的房子。

一幢屋宇立在老城嶙峋的瘦骨下,像祖母丟棄在角落里兀自積灰的拐杖。它不在任何一個項目幾經(jīng)易稿的規(guī)劃圖中,不在任何人惱怒貪婪的視線里,如此安分守己的默然,是口腔里不再與牙床爭斗的智齒,它目睹過你的成長,卻總先你一步死去。

披著霧霾里的灰雪、拽著掉了輪子的行李箱,流浪漢的情懷往往傾塌于饑寒交迫。宋牧然站在顫顫巍巍的樓梯上,狼眼一樣的手電筒光暈照亮了還算完好的保險絲,連接著烏黑的吊燈和驀然升起的安全感。

桌椅板凳完好無損,窗邊缺了口的牙缸里有朵過分顯眼的香橙花,連被褥都是蓬松嶄新的。整個房間如張開雙臂歡迎他的頑童,閃動著狡黠的雙眼。但對溫暖的渴求比本能的警惕更容易令人放松,宋牧然扔下滿身的倦怠。現(xiàn)在他非常愿意把這一切當(dāng)做波斯王的古老邀請。

足夠的空間讓宋牧然終于有機會解放負重已久的行李箱。這一片的房子雖然都是老樓,但是都帶有上個世紀(jì)的遺址,曾經(jīng)的很多名人雅士在此居住,因此有很多喜愛文藝的的人士特意在這里買房,宋牧然選定這里也是因為這里室內(nèi)的格局和風(fēng)格很得自己的喜愛。

不過在宋牧然來的前一個月,已經(jīng)有一個房客租下了這里的二樓和閣樓,周邊也沒有其他房子出租,于是宋牧然就租住了三樓。一樓的客廳和廚房共用。

當(dāng)宋牧然忙著把一沓又一沓卷了邊殘了頁的舊書攤開避免它們在糟糕的天氣里發(fā)霉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注意到樓下壁爐里跳出來的雀躍的火苗被人丟進了幾塊炭木——凍僵的腦子讓他忽視了太多。

等宋牧然終于察覺有什么事從一開始就不太對勁甚至不合邏輯,他已經(jīng)把《澎湖灣》來來回回唱了好幾遍。

可能是他因缺水而干啞的嗓音把另一位房客給逗笑了。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出現(xiàn)在宋牧然面前,宋牧然第一反應(yīng)想:這房子還有個閣樓。

他順著這腦袋的下巴往上看:還好,是個人,有身體,還是個女生。然后宋牧然聽見對方語氣稱得上是歡快的一句話:“嗨!大個子。”

聲音的主人從閣樓地板上的洞里跳了下來,圍著他轉(zhuǎn)起了圈子。宋牧然把自己認為過于驚奇的驚呼和質(zhì)問生生咽了回去,盡管那其實只是人們進行自我防衛(wèi)的正常反應(yīng)。

宋牧然盯著這個面色蒼白的女生,猜想這是不是長期吸毒的癥狀。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生獨自躲在黑漆漆的閣樓里的原因。

然而宋牧然的思路被伸到面前的手打斷了:“我叫姜陶桃。”

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沒有煙癮者的黃指尖,沒有毒癮者的注射針孔。忽略像加多了漂白劑的劣質(zhì)紙張的膚色,看起來非常健康。于是宋牧然跟她還算友好地握了一下:“你好。叫我Ferdinand就好。”宋牧然下意識的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姜陶桃自己的英文名。

——在溫度宜人的室內(nèi),姜陶桃的手非常涼。

也許是因為閣樓上太陰太冷了。

宋牧然總算回歸正常運轉(zhuǎn)的觀察能力發(fā)現(xiàn)了壁爐以及那一簇不知何時燃起的爐火,但唯一能回答他的問題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了對他的興趣。現(xiàn)在正蹲在幾乎鋪了一地的舊書旁小心翼翼地用兩根指頭拎出一份不知名詩人的殘稿,懷里還護著《局外人》《鼠疫》和還算完好的《廢物莊園》。

“這些都是你的?你的收藏?”

“……其實……應(yīng)該是我的寶貝。”

“什么?”

“朋友,親人,愛人,孩子……總之,不僅僅是是書。他們的意義比書可大多了。”

在說出這句話之后,宋牧然才覺得自己的皮膚真正從外面的寒風(fēng)中回過神來,一寸一寸地舒展、放松,像飽蘸墨水的狼毫,抵在熟悉的宣紙上來了個擊掌。他甚至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橙花香濃了幾分,帶著甜味兒。

而姜陶桃放棄繼續(xù)用眼睛對書堆進行獵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柔和得幾乎讓他放棄所有懷疑:“他們有生命,是嗎?”

宋牧然不敢確定這個有點兒奇怪的人指的是什么,姜陶桃抱著書盤腿坐在地板上,嘴角的微笑充斥著期待。他說不出那看起來像什么——床頭的玩具夜燈?太遙遠的記憶。

“或者說……我希望他們有。”

倒不是意味著姜陶桃愿意看見一本書能學(xué)金毛犬那樣搖著尾巴歡迎他回家,但當(dāng)她撫摸書脊和書頁,當(dāng)她從那里聞到油墨和灰塵的味道,當(dāng)她朗讀繼而沉默,她想體會到親切和友好,想讓一個生命從她唇邊流向大腦,然后與全身的血液相互交織、不老。

姜陶桃的眼睛彎起來,似乎是因為喜悅。她放下書站起來,指了指靜悄悄的閣樓對宋牧然說道:“沒準(zhǔn)兒我該帶你上去看看,關(guān)于生命。你配得上他們。”

宋牧然不太想回憶他是怎么上到閣樓里去的,還沒等他問出:“為什么咱們不從那個洞爬上去”,姜陶桃就像一陣風(fēng)一樣就把他帶了起來,連帶著他完全不能適應(yīng)這種眩暈的胃。

疑問在姜陶桃打了一個響指之后戛然而止,只剩下驚異和沉湎其中的難以自拔。

姜陶桃打開了閣樓里的燈。

光亮,如悠然笛聲般升起的燈光,在姜陶桃的指尖搖曳,親吻她修剪得整齊漂亮的指甲,月白與肆意張揚的紅映襯著,愈發(fā)柔和明艷讓人移不開眼球。

姜陶桃抽出一支火柴劃出了彩虹的弧度,火星優(yōu)雅地盤旋出黑貓的尾巴,噌著整個空間。照亮了那些稚嫩的聲音。

“我應(yīng)該說什么?呃,歡迎……來陪他們玩兒?”

姜陶桃卻緊張起來,不太自然地搓了搓手:“除了我以外,他們很久看見過其他人了。”

宋牧然對自己這個新鄰居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他沒時間思考。

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閣樓被特意裝修后視覺上比原來的空間起碼大了一倍,而其中三分之一的空間由一個書架給占領(lǐng)。高大的書架與作為裝潢的粗壯的藤蔓一起蜿蜒向上,好像可以向空中無限延伸,更多的烏木湮沒在更遠的暗色中,宋牧然似乎能聽見鹿角挑開荊棘的脆響。一本本書好似在張開了翅膀棲息在白色的花瓣上,幽藍的石頭支撐起他們的王座,這些發(fā)黃的老學(xué)究們似乎很需要一張柔軟的毯子,他們掀開著封面零落的散在雪絨花上。熟透的桑葚從桌子上沉甸甸地垂下來,精裝的貴族扯開衣擺以免果汁低落在昂貴的硬殼上。

姜陶桃穿梭其間,熟絡(luò)地安撫暴怒的快要把自己扯壞的蘇聯(lián)書本,接受法國小姐甜蜜矜持的親吻,檢查貪睡的上了年紀(jì)的古籍的臉龐。而宋牧然呆呆的立在原地,看著她嘴角從未消退的笑意,千回百轉(zhuǎn),幾番斟酌,腦子里突然浮出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現(xiàn)在宋牧然在燈火中有些不確信了,自己似乎真的聽到了一些嘰嘰咕咕的聲音。細碎、脆弱,像等待風(fēng)雪夜歸的母親的幼童,手里還攥著半根冰糖葫蘆。然后是微弱的磕碰的“咚咚”,這是兩個要好的孩子輕輕地撞著額頭,偶爾發(fā)出忍俊不禁的笑聲。面前這些書籍,好似真的有了生命。

“很美。”宋牧然終于開口,語樣不詳,不知其所指,喃喃的低語吸引了姜陶桃的注意:“他們是活的,真的。”

“對,活的,而且似乎蠻喜歡你。”姜陶桃走過來,把一本小書放在宋牧然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肩。

宋牧然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

“他在邀請你,邀請你閱讀他。這是他們表達對人的好感的方式。”

“他有名字嗎?”

“你可以叫他夜鶯。”姜陶桃把小書的封面給宋牧然看:“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

他剛松手,夜鶯就好像是打著滾往宋牧然的衣袋里鉆,動作冒失拖沓,在半空被姜陶桃一把撈了回來:“忘了提醒你,這小東西是這里最能裝可憐惹麻煩的一個,上次我?guī)鋈ネ笟猓蚍顺菛|老板娘的墨水瓶,毀了人家的賬本。上上次他在學(xué)校里玩兒捉迷藏,我只能把他鎖在桌抽屜里。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姜陶桃把這本書塞回他該呆的位置:“太多了,我必須得看好他。”

宋牧然抬頭看了看面前一排排書籍,好似越來越多的書注意到了他們的客人,一陣微風(fēng)吹過來,竊竊私語從天花板的另一頭傳來,又在看不見邊際的房間里來回碰撞。感謝姜陶桃的敏銳,覺察出宋牧然此時的窘迫。她清了清嗓子,用聽起來像俄語的拗口語言說了幾句,偌大密集的書架上漸漸歸于沉寂。

宋牧然依然沒弄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更沒意識到這次短暫的旅行正在接近尾聲,他完全被另一樣事物吸引了:姜陶桃纖長的眼睫毛投下的陰影。當(dāng)宋牧然的神經(jīng)中樞不斷提醒他集中注意力,他才聽清了姜陶桃的話:“他們該休息了,咱們今天就先回去。現(xiàn)在可以從這個樓梯直接下去了。”

城市遙遠的邊界線上有一塊久違的魚肚白,那其實只是工廠孜孜不倦地開工后的水蒸氣。學(xué)生們床頭的鬧鐘該響了,敲擊著疲憊的腕骨和大腦,在孩子眼里,上學(xué)的路總是絕望漫長。

“我大概是個不太稱職的守護者,書籍守護者。你知道——那些書——他們也有自己的工作。但他們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疤回家,書籍工傷事務(wù)所又不是每次都盡責(zé)。所以我可能,太寵著我的書了。”

完全像是精神病人的瘋言瘋語,但姜陶桃的眼睛增加了這些話的可信度。

“其實很簡單。這種工作的意義?呃,你看,總要有些什么來理解文人的思想,尤其是在我們?nèi)缃袼幍臅r代。他們舒展身體,讓字跡保持清晰,段落連貫邏輯合理,其實就是在跟人們進行交流。雖然經(jīng)常會被忽視。”

旋轉(zhuǎn)的塵埃帶著晨光的暖紅在姜陶桃的手上凝聚,紙張看起來有些毛毛糙糙的《夏洛的網(wǎng)》翻了了幾頁:“我一般叫她小豬,她今天的排版亂了,但其實這只是睡眠不足的后遺癥。”姜陶桃繼續(xù)翻了幾頁說道:“脾氣不太好,可能我們昨天打擾到她了。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她可能想去睡個美容覺什么的。”

宋牧然看了看依然躺在地上的沾著不明污漬的舊貨,跟著姜陶桃的思路說道:“他們也可以嗎?像這樣,生氣、高興撒嬌?”

“還有機會,但咱們得先看看這些小腦袋是不是聰明。”

捉迷藏,傳統(tǒng)的歷史悠久的多人游戲,在一個并不會被載入史冊的冬天,首次加入了新的玩家:書,《通天塔》。

好像被人潑了半杯咖啡的僵硬的骨骼突然抖動了一下,宋牧然激動過度差點沒拿穩(wěn)這本老書,不禁嘆了口氣。

幾個瘦弱的蝌蚪字從書里跳出來,撞車糾纏組合了幾個來回,一句還算合理的話漂浮在宋牧然眼前:轉(zhuǎn)三圈,在門外,跺兩腳,在雪地。

宋牧然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因為他竟然就這樣和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個小時小姑娘一起整理起她的書柜,并且用這么蠢的方式。

等他終于根據(jù)指示回到屋子里,一個之前沒有的大衣柜立在墻角。他還沒碰到古銅色的拉環(huán),姜陶桃就從里面撲出來,把宋牧然跟通天塔一股腦攬進了懷里:“我就知道!他機靈得很!小家伙聰明著呢。”

姜陶桃高興得肩膀都在抖,耳后的短發(fā)掃過宋牧然的眼角。

撲通。

那些看起來已經(jīng)到了風(fēng)燭殘年的舊書踩著節(jié)拍一躍而起,整齊劃一的動作讓宋牧然以為他們要排練一出《胡桃夾子》。他想起了會在午夜寂靜里醒來的花兒,風(fēng)信子的樂聲響起,鈴蘭由驕傲的鳳仙帶隊,昂著頭踏進鋪著尼泊爾手工毯的宮殿。書本們的姿態(tài)沒有玫瑰的嬌俏——他們的腰肢少了幾個關(guān)節(jié)——但也足夠討房間里這兩個觀眾的歡心。

“我不知道你還會拉小提琴。”

姜陶桃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只是沖著宋牧然眨了眨眼睛:“有時候整理這些舊書的生活也很枯燥,我得給自己和我的孩子們找點兒樂子。”

她跟著一本笨手笨腳的書跳了個圓舞步,被老家伙初獲生命的喜悅團團包圍。這時候他們都注意到了依然躺在地上、在熱鬧之中看起來有點兒可憐的一卷手稿。

休止音被倉促地按在了曲子的尾聲,這讓跟著微風(fēng)和音樂節(jié)拍跳得起勁的書不太高興。姜陶桃揉了揉鼻子:“嘿,別在意那個,那只是我的稿子,沒寫完,算不上書,所以可能,我的能力對他不起作用。”

雪下得有些過于安靜,打過蠟的木板吱扭一聲閃了腰。宋牧然把那沓紙撿起來撫去上面的塵土,他的眼睛里倒映著爐火暈開的昏黃,摻雜雪地私藏的零星光芒:“他只是害羞。”手稿回到姜陶桃手里:“或者說,你要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變成非常漂亮的書。”

姜陶桃在那一刻想吻他的眼睛。

從這個偏僻的老城區(qū)到市中心商貿(mào)大廈后門外的一條老鼠街,要穿過整個夏天下水系統(tǒng)都是損壞狀態(tài)的平房區(qū),穿過無處發(fā)泄青春期過剩的荷爾蒙的男孩子拳腳相向的事件頻發(fā)地,穿過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的飯館收集地溝油的溝渠,再穿過頂著老套的頭發(fā)卷罵街的婦女的口水,等兩個計數(shù)器出了問題的紅綠燈。

出版社就在兩座大廈之間狹窄的夾縫里,佝僂著招牌,連門都不能向外完全打開,姜陶桃單薄的肩膀幾乎能把這間屋子的房梁擠下來。

過分的寒酸讓姜陶桃皺了皺眉,可她真的不知道還有哪個出版社的編輯能耐著性子看完自己的作品。

那些文字之間缺少關(guān)聯(lián)性,故事劍走偏鋒,節(jié)奏多變不定,浪漫的老情懷和意識流的敘述。

“你不如去給妄想癥患者寫睡前讀物。”之前的編輯之間撂了電話。

枯燥骯臟的漫長路程,姜陶桃不想口袋里渾濁的空氣悶著今天剛剛成為自己的旅伴的《蒂凡尼的早餐》。作為杜魯門在上世紀(jì)出版的小說,她難能可貴地還保持著在蒂凡尼前吃牛角包的優(yōu)雅,坐進了姜陶桃寬敞的口袋。

“怕你路上無聊,蒂凡尼可以陪陪你。她是個老小姐了,但足夠體貼,不會妨礙你辦正事兒的。帶上她吧,她也該散散步了。”

“那你呢?”姜陶桃看著宋牧然換上外套,甚至隱隱希望他們能順路。這對于一個從六歲起就掛著家門鑰匙上下學(xué)又獨自在陌生城市漂泊了很多年的姑娘來說真的有點兒難為情。

宋牧然整了整連帽衫的衣擺:“買菜啊,家里沒什么存貨了。”

家。

姜陶桃站在十字路口,看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一把氣球飄在她的頭頂上。紅色的是姜陶桃指尖的火焰,綠色的是閣樓里盤旋的藤蔓,黃色的是吊燈的亮光,白色的是屋外的雪,藍色的是宋牧然的連帽衫。糅合在一起,是“家”。

姜陶桃的爸爸和媽媽一直在外面工作,他們和自己女兒最多的對話交流就是“生活費夠不夠?”因此就連姜陶桃放寒假從家里搬出來自己租房子住他們都不知道。

為什么要自己搬出來住,姜陶桃想,反正都是一個人,那就選一個自己喜歡的風(fēng)格的房子住好了。

姜陶桃站在路邊咀嚼著“家”這個詞,蒂凡尼隔著衣料蹭了蹭她的手。

面色陰沉的古怪男人坐在散發(fā)著霉味兒的桌子后面,他留下了姜陶桃的手稿:“除了我沒人能看上你的東西,小朋友,識相點兒,最好別提什么要求,搞清楚,我現(xiàn)在就能讓這東西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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