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真要將人打死了?”
竹林外,兩名宮人瞧著地上那個捂著腹部已奄奄一息的女子,低聲商討著。
“灌了那等烈性的流胎藥,不及時醫治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雖是外室,卻也是定北王的人,那位是個狠戾的,若是叫他知曉了,倒霉的還是我等。”
另一名宮人目露猶豫,“可貴妃那邊亦不好交待,江家與定北王,自然還是江家勢盛。”
兩人意見相左,正徘徊不定,忽聽見有人踩著竹樹枯枝走了過來,頓時心神一凜,緊張不安地抬首望去。
“兩位公公。”江向嫣眼中含著笑意,輕提裙擺走了過來。
她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地上的顏宛月一眼,抬眼笑道:“聽聞姑母處置了個外室女,我來看看。”
“見過三小姐。”宮人們是知道這位表小姐在貴妃心中分量的,連連伏身行禮,惶恐不安地道:“污了三小姐的眼,奴才們罪該萬死。”
“是我要四處走走,擾了公公們的差事,怎么會反過來責怪公公呢?”江向嫣笑吟吟的,又向前走了幾步,才把視線放在地上那個滿身血痕的女子身上,
她目露驚訝,瞧著那衣裙下擺的血跡“這位娘子竟還懷有身孕?”
宮人們應道:“回稟二小姐,已灌了流胎藥,娘娘吩咐要將人打死的。”
江向嫣目露不忍,半掩著面,“便是世人不恥的外室,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人往高處走,我倒覺得她所犯之錯皆是情有可原,何必趕盡殺絕。”
宮人目露遲疑,不解地看著江向嫣,“二小姐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江向嫣笑笑,道:“依我之見,既已灌了流胎藥,想來足以使九公主消氣,而姑母本就是為了九公主才下的這等命令,公公不如稱這位娘子已死,卷了草席將她送去宮外,生死在天,剩下的皆看她造化。”
宮人本就為此事為難,聽見江向嫣的話不由心中一喜,只要這位表小姐開了口,貴妃那邊便不會再追究。
他們面上倒不曾表露,仍做為難狀,道:“可貴妃那邊……”
江向嫣一眼便看懂了這群宮人的惺惺作態,心中冷笑一聲,道:“便說是我受了驚嚇,公公才惶恐地將人拖走,不成想竟留了口氣,這樣如何?”
宮人這才連連俯首稱是,將人卷入草席中,拖了出去。
待人走后,江向嫣面色才冷淡下來。
地面上還留有血跡,血腥味濃郁不散,她有些厭惡地掩住口鼻,對身后的侍女道:“去跟著。”
·
玉堂殿的偏殿內,一縷斜暉映在冷清的地磚上。
四下靜悄悄的,只余紙筆摩擦的細微聲響。
朱門忽被叩響,鑰匙穿過銅鎖,傳來一道清脆圓亮的聲響。
竹苓含笑著走了進來,“公主,酉時了,奴婢來取經書。”
見白穗面色冷淡,她便主動上前,拿起經書端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嘆息道:“娘娘喜歡正楷,公主怎么能用行楷?”
“這樣不行,還請公主用正楷再抄寫一本。”
她為難之意浮于言表,蟬衣聞言猛地站起來,慍道:“一個時辰,用正楷如何能抄寫完?”
竹苓不曾看她,只微微笑著,“既是為娘娘祈福,自然要以娘娘的喜好為先。”
一片沉寂中,白穗忽極淺極淡地笑了一聲,余暉透過窗縫,映在女子烏發之上,清水藍色的步搖隨風輕輕擺動了一下。
她不緊不慢地道:“圣人最愛行楷,貴妃也曾于圣人面前百般稱贊,直言喜愛,竹苓姑姑卻說娘娘喜好的是正楷,是在指責娘娘有欺君之罪嗎?”
竹苓面色一凝,眸光微轉,回道:“娘娘自是喜愛行楷的。”
白穗輕輕擱下筆,纖長的眼睫掩下眸底情緒,聲色有些冷清,“既如此,我用行楷抄寫經書,娘娘為何拒之?還是因為行楷比不得正楷,圣人的眼光比不得娘娘?”
竹苓聞言臉色驟變,手中書卷掉落于桌案上,“娘娘自然是處處以圣人為先,公主還請慎言!”
白穗慢慢收回視線。
江家憑著扶持弘文帝登基的功勞,近幾年來處處逾制,野心勃勃。元后逝去后弘文帝未再立后,江國公卻以國舅自稱。
如今她不過說了一句話,竟能讓竹苓面色陡變。
自門帷間透過的風涼涼的,將書卷吹翻了幾頁,白穗抬手壓了一塊鎮尺在書卷上,語氣平淡道:“那便勞煩竹苓姑姑,拿去給娘娘吧。”
竹苓臉色漸沉,半晌后,才俯身拿起經書,冷著聲道:“既是為娘娘祈福,一本經書自然不夠,還請公主多抄幾冊,方能向佛祖顯示出誠心。”
見白穗不再搭理她,竹苓只好寒著臉色離開偏殿。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白日里尚好,入了夜,怕是要冷得筆都拿不起,九公主又能撐到何時?
等竹苓走后,白穗便重新拿起了筆,右手心的傷口已悉數裂開,如蟻蟲啃咬般密密麻麻的痛,血絲又涌了上來。
蟬衣落了淚,自手帕上撕下一塊布條替公主包扎起來,哽咽著道:“江貴妃實在欺人太甚,殿下身子本就有病根,若在此待上一晚,明日定會染上高熱,可還有其他的法子……”
白穗由著她將手心的傷口包扎起來,轉眸看了一眼夕陽,心中卻亦有了幾分沉重。
今日她雖去見了云斂,卻不敢對他抱有太多希冀。他是修身潔行的云氏郎君,向來行事有度,怕是不愿被扯入這些宮廷瑣事之中。
頓了片刻,白穗抬起眼眸,對蟬衣道:“到了酉時,竹苓來取經書時,你便尋個托辭離開,去兩儀殿尋陸拾遺,請他幫忙找個由頭,讓陛下傳召我即可。”
蟬衣擦了擦眼淚,點頭應下。
……
天際余暉墜落,薄月初現。
兩儀殿內燈火通明,錦幕低垂,宮人垂首立于一側。
紫檀木點翠山水座屏后,弘文帝聽完宦官的稟報,猛地摔了杯盞,怒斥道:“朕將太子帶在身邊日夜教導,便是讓他養成這副模樣!”
四下宮人們惶惶跪下,無不提心吊膽。
宦官被杯盞濺了一身的熱水,忍著灼痛,連連磕了幾個頭,勸著圣人息怒。
自從太子私通玉堂殿宮女后,朝臣的折子便似雪花一般飛過來,廢儲之聲振聾發聵。
弘文帝力排眾議,頂著江家的壓力,保住太子的儲君之位已是艱難無比,想不到太子竟敢私自將那宮女從掖庭偷換走!
圣人被氣得一陣猛咳,宮人更是惶恐不安,將頭埋得更低,恨不能緊緊貼住地面。
抱廈內,陸卓聽見了動靜,正欲起身,卻被右補闕按住,他目露不贊成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太子之事已讓圣人大動肝火,此時過去,便是觸了圣人的霉頭。”
陸卓心中猶疑,停頓了良久,才慢慢地收回了手,神色郁郁地向正殿望去。
殿內瓷器的破碎聲與宦官的哀勸聲不斷傳來,他始終無法靜心落筆。
半晌后,陸卓放下了筆,正欲再次起身,卻發現殿內動靜陡然停下。
烏沉木雕花門扉后,清雋溫雅的公子披著銀氅緩步踏入殿內。
霜白的衣擺下嵌著云水紋,如夜色中,如流淌的月華。
他一進來,便似有風雪夾雜著寒梅幽香迎面而來。
看見那片熟悉的云水紋衣擺,兩儀殿的宮人紛紛松了口氣。
“如晦怎么來了?”
弘文帝止住動作,壓住怒氣問了一句。
云斂不緊不慢地行了禮,燭火倒映在那雙瀲滟的烏眸中,襯得眸光幽深。
他唇角輕輕抬起,聲音平緩清淡,“臣來宮中取一冊丟失的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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