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你拿這個錢想要給誰？”被叫做穆哥的男人從副駕駛轉身，看著陳默問道。
  是啊，自己應該把這個錢給誰呢？小小的雙手握著這個不算太鼓的信封有些猶豫。爺爺已經不在了，或許，應該把錢留給郝叔郝嬸，這些年他們幫了自己很多。
  看陳默沒說話，穆哥轉回去，靠回副駕駛的座位，看向擋風玻璃外，接著問道：“家里沒別的親人了吧？”
  陳默依舊沒有說話。
  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緒。這個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似乎暗自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上車吧。”
  “要去哪？”陳默問道。
  “去你們培訓的地方。你不知道你來干什么的嗎？”那個被稱為老五的人有些不耐煩，把陳默往車里推搡了一下。
  “現在就要走嗎？”陳默心里突然感覺有些慌，沒想到這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
  “怎么，你還有行李？”老五有些不屑。
  “我……想和我朋友道個別。”說著就想要下車。
  “不行，簽了協議了就不能走了。”老五用手搭在車門另一邊，把出口堵了個嚴實。
  陳默有些著急，想要扳開老五的胳膊直接下車。
  “行了，讓他去吧。”坐在副駕駛的男人突然說道。
  “穆哥，他要是帶著錢跑了怎么辦。”老五撇了一眼陳默手里裝錢的信封。
  “一個小孩子而已。”
  “可是……老五還想阻攔，穆哥揮了揮手，讓老五放陳默下車。
  老五不服氣地把手從車門旁移開，讓出了下車的出口。
  陳默從面包車上下來，走了兩步，又回頭朝著穆哥說了一聲：“謝謝。”
  “去把錢拿給你的朋友吧，別自己留著了，那里用不上錢的。”穆哥又朝即將離開的陳默囑咐了一句。
  陳默點了點頭，轉身往郝叔郝嬸家走去。
  看著陳默漸漸縮小的背影，老五湊到穆哥身邊，悄聲問道：“穆哥，真的不怕他跑了？”
  男人沒理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假寐。老五見狀，便悻悻地離開了面包車，接著忙活“招生”的事去了。
  陳默來到郝叔郝嬸的家，敲了敲破舊的木門。
  咚咚咚，咚咚咚。
  沒有人回應。
  “郝燃，你在家嗎？”
  依舊沒有人回應。
  平時郝叔郝嬸要去擺攤，幾個孩子即使不去學校，有時也會去給郝叔郝嬸幫忙。看來郝燃家是沒人的了。
  陳默突然覺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里蔓延開來。
  打自己記事以來，就生活在這個貧民窟里，住在郝叔郝嬸的隔壁，和不會講話的爺爺相依為命。爺爺剛把自己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那時候郝嬸恰好生了郝燃，幸虧郝嬸心好，偶爾會抱自己吃幾口她的奶，自己才有機會長大，要不只靠爺爺煮的米湯，體弱的自己又怎么能活到現在。郝叔郝嬸是為數不多對自己和爺爺好的人，郝燃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要離開他們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才能再見到郝叔郝嬸和郝燃，心里總是覺得空落落的。
  陳默暗自嘆了口氣，把手里裝著錢的信封從門縫里塞進了郝叔郝嬸的家。這一點錢就當作這幾年郝叔郝嬸對自己和爺爺關照的感謝吧。
  至于郝燃，對自己這個唯一的朋友，陳默本來是想留幾句話給他的，可自己不會寫字，也想不到說什么話好，算了，就這樣吧，以后總還是有機會再見到的。
  陳默想了想，決定再回一次自己和爺爺的那個家。
  沿著走廊往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那個房間走去，陳默又站在了那扇殘破老舊的門前，隨著陳默推開房間門的動作，破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一道扇形的光順著打開的房門照進房間里。房間的采光不好，即使是白天也顯得十分昏暗。
  陳默走進房間靠里的“床”附近，在床上坐下，許許多多和爺爺相依為命的場景都浮現在眼前，又想到爺爺現在已經不在了，陳默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從爺爺去世到現在，陳默一直沒有哭，可這一刻，不知怎么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里涌了出來。聲音從最開始的小聲嗚咽到后來幾乎是嚎啕大哭。
  就這樣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漸漸止住哭泣，擦干了眼淚，陳默又認真整理了一下“床”上破舊的棉被，把家里僅有的幾件東西重新擺放了一下，盡量讓它們顯得整齊一些。
  陳默站在這個家徒四壁的家里環視了一圈，想找個東西帶走留個念想，可……實在是沒什么能帶走的。突然，陳默注意到了墻角堆著的麻袋里露出的粉色袋子的一角。
  這個，不是那天晚上幫自己撿散落廢品的那家人給自己的嗎？
  陳默走過去把這個粉色的袋子從麻袋堆里翻出來，那個卡通的小白兔發卡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袋子里，這個發卡好像是和那家好心人送自己的零食是放在一起的，大概是那個小女孩兒的吧，不小心落在了袋子里。
  那個小女孩兒，穿的衣服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如果有像她一樣的爸爸媽媽的話，自己應該也會很幸福的吧。
  嗯，有爺爺也很好。
  心念一動，就把這個卡通的小白兔發卡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陳默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想要把這個發卡帶在身邊，可能希望這個曾經屬于幸運的人的發卡能給自己也帶來一點好運氣吧。
  陳默沒想過，這是他最后一眼看到這個家，最后一次關上這扇門。
  再見了，爺爺。
  再見了，郝燃。
  再見了，郝叔郝嬸。
  再見了，貧民窟。
  我會靠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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